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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垆诧异道:“听黄小哥方才所言,似乎与翟公子很熟。”黄叙道:“那是自然。他在我家住了几日,若不是蔡瑁和太史慈搅场,原本还会多住些日子的。”李卓从雨幕中蹿了进屋,卸下蓑衣,抖了抖其上的雨水,递给身后的陶亮,哈哈笑道:“这么说来奸商这几个月竟是去了长沙?”黄叙道:“是啊,他是三月份到的长沙,只是之后就再不知去向了。”犹带稚气的脸上闪过一丝怅惘,李卓道:“你想着他回安定了,就追来了。”黄叙道:“我在长沙听了许多关于安定的传闻,有吴晨了,马超了,赢天了,庞德了,心想着就算不能拜他为师,能来见见他们也是好的,于是就来了。”众人被黄叙的话提起了兴趣,纷纷聚了过来,陶亮好奇的问道:“长沙那边都传我们什么啊?”黄叙道:“很多啊,平羌氐叛乱啦,破匈奴啦。嗯,反正就是很多啦。”一名兵丁凑上前道:“除了咱们主公和几位将军外,长沙那边还有传谁啊?”黄叙扳着指头道:“有徐庶啊,姜叙啊,段明啊……”抬眼正见李卓神情紧张的望着自己,嘿嘿一笑,道:“还有李卓大哥。”李卓惊喜道:“有我吗?真的有我?”黄叙点头道:“自是有的。”李卓志得意满的笑了起来,陶亮笑道:“咱们李头也大大有名了。”聚在身旁的兵丁都笑了。一名兵丁悄声问道:“陶哥,长沙在哪儿呀,听名字好像挺远的。”陶亮清清嗓子道:“长沙既然有个长字,自是离长安不远啦……啊呦……”李卓凿了陶亮一记爆栗,笑骂道:“啐,他奶奶的尽瞎说,长安在三辅,长沙在……在……总之很远了,两个地方八竿子打不着边儿。”陶亮揉着脑袋,嘟囔道:“原来李头也是不知长沙在哪儿的,怎知它不在长安边上?”李卓作势欲打,陶亮啊的一声闪到辛垆身后,屋内众人哄的大笑,连沉吟半晌的黄琪英此时也忍俊不禁,脸上浮起一丝微笑。

    辛垆道:“黄小哥既从长沙来,如何竟会途径上洛?”黄叙道:“潼关蒲坂我都去了。卫凯伍习在风陵渡与郭援对峙,封了整个渡口,潼关进不来,于是绕道湖县北渡黄河,从河东到了蒲坂,却又碰上匈奴人到处抢粮,蒲坂渡口上的船夫跑得没剩几个,留下来的也怕撑船时被匈奴人抓了去当壮丁,不敢载人过河。最后是绕路到了颌阳的南路津,这才过了河。”黄琪英叹道:“黄叙,这一路辛苦了。”黄叙转头向黄琪英笑道:“这有何打紧,‘行万里路,破万卷书’,这一路上我可是长了不少见识。”稚气的脸上飞扬起坚毅与自信的神采,黄琪英心头一颤,心道:“同是风霜跋涉,一路之上,我只有自怜自艾,他却是坚毅执着。我连个孩子都比不上,她心中……她心中自是没有我了。”心头不由得一阵酸涩。

    辛垆向李卓道:“李头,关于渡河的事还需同你再商议商议。”李卓点头道:“好,我这就与你出去看看情形。”两人起身披上蓑衣斗笠,冒雨走向屋左数丈远处的树林。

    五月已进入安定与北地一带的雨季,下了半夜的雨不但不见转小,反是愈趋绵密,密密麻麻的雨线不间断的击打在树梢上,发出飒飒的声响。两人纵身跳到树梢,从林上来到山坡最高处,从这里可以俯瞰到整个营地。几十座新搭建的木屋错落在林间坡地上,各屋透出的昏黄的火把光,于夜雨下显得朦胧而静谧,空气混和着草木的芬芳与雨水的清新,令人心旷神怡。

    李卓深吸一口气,转身向辛垆道:“文鼎,还有怀疑吗?”辛垆摇了摇头,道:“没有了。黄叙引得那些话,都是只有安定才有的新词新赋,他既不是安定的,必定是见过翟公子的。而据我所知,三月时翟公子的确曾在长沙出现,并在攸县黄忠府中住了几日,黄忠也的确有个儿子叫黄叙。由此推断,他没有说谎。”李卓吃惊道:“奸商真去长沙了?”辛垆敦实的脸上露出一丝傲然:“诸侯纷争之际,唯有消息灵通方能查微补露,先发制人,我辛家正是袁大将军府下专则消息搜集与甄别的。十余年来的布线,大江南北有何风吹草动皆逃不出我们的耳目,尤其是翟公子的行踪,各家诸侯更是以专人负责搜集,这消息决不会有错。”李卓点头道:“既是如此,文鼎为何仍显得心事重重?”辛垆皱眉道:“今日在山峡间围攻咱们的,除卢水胡外,还有许多匈奴人混在其中,我担心呼厨泉为了阻止咱们去美稷,会不择一切手段,这一路恐怕会异常艰难。”李卓冷笑道:“最好是呼厨泉亲来,拿住他咔嚓一下,咱们也不用跑老远的路去参加什么‘撑犁孤独单于’大典了。”辛垆苦笑道:“真是这般简单就好了。”李卓想起这一路迢迢,卢水胡若真是阴魂不散,确是令人想想也头疼。辛垆也是暗自思量,两人谁也没有头绪,沉默下来。沉吟半晌,李卓忽得望向南边,低声道:“有人来了。”

    辛垆一惊,转向李卓望的方向。为防止敌人借林木掩映发起偷袭,南边靠河山坡的树木已尽数伐尽,从这处看去,颇见空旷。明灭的火把光中,黑压压的河面上不时掠过一丝丝白浪,借着这些微弱的浪花反光,辛垆望见河岸山坡上似乎有许多暗影快速向这处围了过来,急忙提气喝道:“卢水胡来偷袭了,大家小心……”尖锐的鸣响在四周凄厉嘶鸣,数只羽箭从雨幕中电射而出,两人从树梢上急滚而下,身后羽箭扎入树干的“哆哆”声疾如爆豆。两人摔跌在地上,溅起一阵泥水,心中皆呼侥幸,猛听得绵密的风雨声中远远传来一声惨呼,似乎是巡营小队队长赵英的声音,辛垆爬起身,厉声喝道:“进屋,进屋……”一阵铁哨呼啸,数名挚弓的胡人抢进林中,辛垆与李卓大惊之下,分向左右滚出。“嗤嗤”数声,两人方才落足处插落数只羽箭。李卓挥手一掌,掌风激荡处扬起一片泥水,林中光线愈发昏暗,李卓借水幕掩护欺身而进,跃入众胡人中。

    辛垆拔出腰间佩刀,正待抢身而上,三名胡人从林木间急奔而出,两人分从左右挺刀斜刺辛垆两肋,一人举刀当头劈下,辛垆抽身后退,身后猛得一阵锐响,一刀从左侧斜挑后背。辛垆听风辨形,反足踢在那人手腕,咔啦一声,那人手腕断折,惨叫一声,踉跄后退,背脊撞在一棵树上,枝叶上的雨水狂撒而下。辛垆眼前一片水雾,心中一惊,左脚绊在一条树根上摔倒在地。“嗤嗤”两声,两柄长刀从头顶疾刺而过,辛垆挺刀直刺,右手边那人惨喝一声,扯着辛垆的腰刀侧身翻倒,左侧的胡兵惊喝一声长刀圈转,当头向辛垆直剁而下,一名胡兵忽从雨幕中扑了出来,一头撞在那胡兵胸口,颈骨当即断折,被撞的胡兵则狂喷鲜血,在地上滚了滚,再无声息。那正面扑击的胡兵一阵错愕,辛垆矮身而进,幌身间已欺入那胡兵身前,一拳轰在其心口,胡兵倒飞而出,滚在泥水间扑地不起。直到此时辛垆才舒了一口气,雨幕中传来李卓的声音:“文鼎,你怎么样?”辛垆高声道:“方才多谢了。”李卓从树林间跃了出来,哈哈笑道:“都是弟兄说什么谢字。”嗒嗒一阵泥水疾响,十余名胡兵挚着弓箭出现在视野中,辛垆惊喝一声:“走。”两人翻身跃过一丛矮树,羽箭贴着头皮尖啸而过,惊出两人一身冷汗。但经此扑跃,二人离木屋只余数丈距离,陶亮黄叙等人高声喝骂着冲了出来,击打乱飞而至的羽箭,护持着两人进茅屋。辛垆、李卓一身泥水踉跄扑在地上,相对大笑。“砰”的一声,陶亮黄叙此时也冲进屋,将屋门紧紧闭上,哆哆声中,不时有羽箭穿透窗透,挂在窗上。辛垆用手抹去脸上的泥水,喘气说道:“有没有法子知会其它屋中的兵丁,将所有火把都灭了,咱们强弩的威力天下无敌,只需守住门,卢水胡就对咱们没什么威胁了。”黄叙拍手笑道:“好啊,咱们在屋里睡大觉,让卢水胡在外面淋他奶奶的。”屋中的兵丁齐声叫好,黄琪英起身将油灯吹灭,陶亮将火把掷在地上,一脚踏上,屋内顿时一片漆黑。李卓撮唇呼啸,屋外啸声此起彼伏,交相呼应。黄琪英斜挑开窗透,只见各处屋中火光一一熄灭,到最后一支火把也熄灭时,眼前已是一片漆黑,宛若陷身于无底的深渊。羽箭射到窗透的声响渐渐低落,唯有风雨声与洛水的湍流声在耳际不住轰鸣,心下思道:“方才敌暗我明,如今两方都看不见,但我军隐于屋中,情势可比方才强多了。只是,卢水胡下一步又会如何应对?”

    李卓高声喝道:“贼人以哨声指挥兵士分进合击,各屋督尉听着,听到哨声就向该处射击。多杀一个,咱们就多一分胜算。”雨夜中传来各屋的呼应声,接着传来数声惨叫。黄琪英侧耳倾听,风雨中时隐时现的铁哨声果然沉寂下来,紧绷的心情不由一松。蓦的火光一闪,一簇火苗在丝丝雨线中乍现林上,黄琪英暗呼一声:“不好,贼人要点火照明。”

    ※※※

    从此处望去,绵延数里的曹营尽收眼底,壁垒森严的营寨沿泾河走势而布,营中灯火辉映,天上星月黯然无光。徐庶双手撑着望楼的护墙,神色平淡如水。

    辛毗从楼口走上,徐庶闻声转身道:“陇西那边有消息来了?”辛毗道:“李文尹默他们已撤回定西了。此次定西假作失守之计,不但引得韩遂出击,中伏大败,连一向谨慎的曹纯也上了恶当,栽了老大一个跟头,高柔是个人才。”

    徐庶微笑道:“曹纯吃了苦头,下次可就不那么容易上当了。”将手中的信递给辛毗。辛毗展开信纸,就着亲兵高举的火把看了看,递还给徐庶,说道:“钟演围攻漆垣?呼厨泉竟真的让道?”徐庶将纸就火点燃,掷在城外。白色的纸张在火舌舔噬下很快化作灰烬,风卷处,灰烬四散而开,点点火星随风浮沉明灭,渐渐消失于视野。徐庶负手望向天空,叹道:“起风了。”辛毗抬头上看,一抹云霞斜斜掠过,将如钩的新月隐在其中。

    ※※※

    吡剥数声,烛火中爆起几点油花,火光旋即一暗。吴晨将手中卷轴放下,起身挑了挑油芯,向门外道:“既然来了,就进来吧。”一人嫣然步入屋中,一身淡青色的布衣款款拂扬,有如芙蓉迎水摇曳,难以言喻的飘逸秀丽。眉目清丽秀致,蒙蒙火烛之下,实是明艳不可方物。吴晨愕然道:“是你?”竟是桥山之战时,于沮水遇到的那位不知名的女子。

    那女子嫣然一笑,说道:“客人来了也不招呼坐一坐,似乎不是待客之道。”吴晨心道,她敌意未露,我若处处提防,倒让她看小了我。抬手让了让,道:“坐。”那女子微微一笑,在吴晨右手边的客位坐下,指着堆满桌案的卷轴,说道:“这些都是公文吗?一夜之内你要批阅如此多的公文?”一阵阵幽香似有若无的从她身上渗出,吴晨只觉满室淡雅清幽,心中宁静喜乐,随口应道:“是。”话说出口,就觉自己的言行似乎都在被她牵着走,宛不如平素的潇洒自如,心头涌起一丝恼怒,将卷轴尽数搬在桌下。那女子一双美目澄澈的望着吴晨,忽然嗤的一声笑了出来,说道:“袁本初死了。”

    虽是轻轻一句话,吴晨听来却如海啸狂飙,心头巨震。按历史所载,袁绍的确死于近日,由于一直忙于陇西战事,袁绍死的事只在心间一闪而过,不曾挂于心上。但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袁绍一死,袁绍三子手足相残,河北势力分崩离析,曹操终于可以腾出手来对付其他诸侯。想想百万大军在神机莫测的曹操指挥下,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情景,吴晨爆起一身寒栗。

    那女子笑道:“原来你是知道厉害的,我的确没有看错人。”吴晨深吸口气,压下乍闻惊人消息后心头涌起的滔天巨浪,说道:“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那女子道:“我也不瞒你,我名甄宓,是‘洛神’门下弟子。上代宫主出身临汝,与袁家干系非比寻常,因此神宫一向支持本初。但袁绍一死,河北破败之机已现,天下群豪余者碌碌,惟吴使君之才可与曹操颉抗,因此深夜到访,商议两家合作事宜。”

    吴晨心道,原来面前的竟是“秋水洛神”,怪不得有如此绝世之容,也难怪会令曹植念念不忘了。微笑道:“‘洛神宫’既是一向支持袁大将军,无论人力、物力、财力自是以河北为重。曹司空收复河北已再无阻滞,贵宫与他合作似乎更合理一些。”甄宓轻叹道:“可惜‘补天阁’已先行一步了。神宫与补天阁一向不睦,所以你说的路行不通。”吴晨惊讶道:“补天阁?你说左慈帮曹操?”甄宓诧异道:“天下皆知此事,吴使君莫非竟不知?”吴晨摇摇头。甄宓嫣然笑道:“天下人不知的事你知,天下人尽知的事你反而不知,真不知你是真聪明还是真糊涂。左慈老儿与曹孟德私交甚笃,曹家子嗣众多,全因左慈密授玄术……”说到此处,清丽绝伦的面容上现出一丝红晕,烛影之下,实是娇羞无限。吴晨虽是全心防备,心中仍是不由一荡,悚然一惊下忙收束心神。

    甄宓幽幽叹道:“我知你一时也难以信任我。这般好了,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倘若此事能救你一命,你自会相信我的诚意。此次苏则献城,全是陇西诸豪于背后操纵。韩遂屡战屡败已令他们彻底失望,于是借苏则之手献城,否则他一介书生,如何能劝服城中兵丁弃城?”吴晨微微一笑,道:“这个似乎不用你告诉我。”甄宓美目望着吴晨,清丽的面容上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淡淡的道:“他们这般做,一则可借你的手除去韩遂,二则令你不疑有它,予他们以可乘之机。如今你的人马四处搜捕韩遂,各豪族中的高手却已沿密道进入城中,此时正潜伏在城西麴家。”说罢翩然起身,足下轻点飘向门外,身形在门口忽得一顿,回首嫣然笑道:“还有一件事忘了说。此次夏侯惇从许县回来,不但曹纯、刘烨、董承等人跟着来了,同来的还有许褚许仲康。此人最善林间水上狙杀,你要小心了。”抿嘴一笑,身形旋即消失于夜色中。

    吴晨微微一叹,将卷轴搬上桌案。院中传来一阵脚步声,彭羕的声音在外响道:“主公,人马在城西麴家已形成合围,只等下令就可强攻而入。”吴晨起身走出大厅,庞德从屋中暗处闪出,跟在身后。彭羕在厅外迎上,说道:“亏得韩遂龟儿子在榆中挖地道时令明也在,不然没准儿还真上了他们诈献城真偷袭的把戏。”吴晨道:“里面有多少人?摸清了吗?”彭羕边走边说道:“人是分三拨到的麴家,总数在三十到四十之间,分在四个房中。这是麴家的房舍分布图。”吴晨接过地图,喜道:“真有你的,竟连这也弄到手了。”彭羕嘿嘿笑道:“小事一桩。”几人走到府外,跳上战马,向城西驰去。

    城西这一带原是榆中豪门富户聚居之地,数次战乱之下,原先的高墙瓦房只余下处处残垣败堵,壁立街道两侧。一行人一路西行,穿过三条街,再向北,就到了麴家所在的长街。段明在街口迎住众人,吴晨跳下马,道:“里面情况如何?”段明道:“没什么动静,可能时间还不到吧。”吴晨抬头看了看天色,此时已近五更天,向段明道:“我从正门突进,你将箭手布好,埋伏在此处的肯定是陇西各豪门的精锐,既然来了,就一个都不要走了。”段明用力点了点头。

    吴晨走至正门处,但见两扇朱漆的大门紧紧关闭,长笑一声,一拳捣出,砰的一声,两扇大门就着紧闭的势子倾向院中,门两侧的砖木碎石飞溅而出。吴晨一脚踏上,大门轰的一声狠狠砸在地上,卷起一阵尘灰。屋中人听闻巨响,纷纷涌了出来,为首一人身材魁梧雄奇,面容粗旷,头发胡须微有花白,身穿一袭金色长衫,头戴一顶王冠,拇指肚大小的珍珠分作数缕镶缀而下。

    吴晨微笑道:“宋建?”那人厉声道:“不错,正是寡人。小贼,你今日自寻死路,怨不得旁人。”珠帘碰撞声中,宋建已跃至吴晨身前,右手一拳直捣吴晨面门。动作如星丸跳动,迅捷无比,拳未至,拳头高速运动激起的拳风已铁锤一般砸了过来。吴晨斜身而进,避开面门一拳,左手搓掌成刀,急切宋建右手脉门,右臂曲肘,撞向宋建心口。宋建叱喝一声,右腿曲膝疾抬,撞向吴晨小腹,左手曲指成爪,抓向吴晨咽喉,指风嗤嗤,声势极是惊人。吴晨改撞为按,“蓬”的一声,膝掌相交,劲风四溢,两人身旁的兵士闷哼一声,旋跌而出。宋建只觉吴晨掌上涌出一股柔和的内力,将自身内力导向一旁,膝上一麻,这一撞的后式便再接续不上,骇然之下,抽身后退。

    段明厉声喝道:“射!”密密麻麻的羽箭从墙上劲射而下,宋建探手从身旁抓过一名义从胡兵士挡在身前,嗤嗤声中,十余名兵士惨叫一声,被羽箭洞穿,翻倒地上。宋建厉喝一声:“撤。”将手中插满羽箭的尸首向墙上的弩兵用力丢去,返身扑向屋中。吴晨喝道:“想逃,没那么容易。”一声长笑,探手疾抓。宋建只觉右肩一紧,犹如被铁箍箍住,脚下用力,疾蹿向前。嗤的一声,右肩连皮带肉被撕下一大片,直是痛彻心扉,惨呼一声,踉跄摔入屋中。吴晨正待追击,眼前寒光猛地一闪,一人从屋中窜出,厉声喝道:“小贼,休伤我主。”一刀直切吴晨手臂,吴晨哈哈长笑,右拳虚握,一拳击在大刀背上。一股巨力传来,震得那人胸腹间血气翻涌,腾腾腾倒退数步,一口气终没喘上来,一跤跌在地上。

    吴晨冲进屋时,屋内已是空无一人。庞德此时也掠进屋中,吴晨遗憾的道:“慢了一步,让他逃了。”庞德道:“咱们抓了不少义从胡,肯定有知道陇西那些人藏在何处。”两人走出屋,吴晨喝道:“将他们带回去慢慢审问。”义从胡与麴家部曲被反剪双手,鱼贯押出。彭羕段明押人先走,吴晨和庞德在屋中又巡视了一阵,这才上马而走。

    方才的打斗惊扰到了附近的住户,各家院门紧闭,灯光全熄,街巷之间说不出的晦暗。一行数十人骑马走过,寂静的暗夜只能听到马蹄踢踏的脆响,和战马喷打响鼻的呼哧声。猛然间“蓬”的一声巨响,队伍行进中间的两堵砖墙爆裂而开,碎石泥屑飞溅而起,一时间人喊马嘶,乱成一片。行在最前的吴晨庞德回首查看后面发生何事,一条黑影从屋檐上急跃而下,人未至,森寒至无以匹敌的剑气,怒浪狂涛般倾泻而下。

    ※※※

    一只羽箭“嗖”的一声射落马前,皇甫孚急忙拉住缰绳。“来者何人?”营寨上一名兵丁高声喝道。皇甫孚道:“我是安定的使者,奉徐军师之命,来下战书的。”营寨上的兵丁交头接耳了一阵,一名兵丁匆匆跑下营寨。城上偏将喝骂道:“安定人都是缩头乌龟,只知窝在龟壳不敢出来,这次肯来送死了吗?”皇甫孚微微一笑,并不答话。那偏将喝道:“缩头乌龟,骂你呢,没长耳朵吗?”皇甫孚跳下战马,在草地上屈膝坐下,任凭马儿在身旁低头吃草。那偏将骂道:“别家的使者皆是侍者成群,唯独安定一副穷酸模样,安定的男人都死光死绝了不成?”皇甫孚抬头看着夜色,竟是不搭理那偏将。那偏将骂着无趣,再骂几句,也不再不言语。片刻功夫后,营寨大门开启,一行十余人高举火把走了出来,一人高声喝道:“安定使节在何处,曹将军有请。”皇甫孚起身应道:“这里。”缓步走上前,那偏将在营寨上忽得高声喝道:“兄弟们可知并州牧吴晨最厉害的武功是什么吗?”营寨上的兵丁应道:“不知。”那偏将笑道:“一曰龟壳神功,二曰缩头神术。”皇甫孚面色一沉,顿住脚步。营上兵丁齐声大笑,一名兵丁高声接道:“史头,小人只听说过乌龟才长壳缩头,这吴并州大小也是一州一主,怎么好的不学,却偏学乌龟的功夫?”兵丁哄的大笑,连那接人的文官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偏将笑声更是宏亮,哈哈笑道:“我又不是安定人,焉知学乌龟有何好处?”皇甫孚转向那偏将,淡淡的道:“下来,和我决斗。”那偏将指着瘦削的皇甫孚,放声大笑:“你,你和我决斗?”那文官微笑道:“使节过激了,兵子戏言,如何能当真?”皇甫孚双目一瞬不瞬的盯着偏将,一字一顿的道:“主辱则臣死,安定虽是偏僻之地,犹不敢忘君臣之义。此人辱我主上,今日不是他死便是我亡。”一番话所得决绝异常,众人笑容都僵在脸上。皇甫孚一字一顿的道:“还不下来,莫非那些神功都是你在练?”偏将厉声喝道:“下来就下来,怕你不成?”纵身跃下。那偏将高大魁梧,站在地上比皇甫孚高出一头不止,众兵丁心上一松,又笑了起来。皇甫孚向文官深作一揖:“今日奉徐军师之令,前来下战书,只因有人辱及主上,虽强弱不相敌,但舍此残命也要与其同归于尽。只是念及身系之命未能完成,有负军师所托,不免抱憾。有劳先生代为托办,孚虽在九泉之下也感念先生之恩。”从怀中取出战书,递向文官。文官听皇甫孚说的惨厉决绝,鼻中一酸,接过战书。皇甫孚向他深作一揖,拔出腰间佩刀,转身向那偏将,厉声喝道:“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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