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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长冬梦旅人
幽寰重影的五个月之后,西方砂之国,艾弥亚盆地的西南角。
日落前一个时辰,照旧是狂风从西边卷来的时刻。这种风被牧民们称为“黄毛风”,几百年来每个月的十五日下午从狷之原那边吹来,准得如同帝都白塔上的钟声。
刚吃完午饭,娜仁便早早地将牲口拴好,把晒在外面的羊皮卷起,再俯身挪动石块,把帐篷的四角都死死压住。这帐篷是去年刚重新搭建的,用整整一抱粗的木头钉入沙漠一丈,做成了撑柱,六十根撑杆都是手臂粗细,毛毡也是用的最好的三层牛皮。论坚固,在整个部落里也算是数一数二,对付这黄毛风不成问题,能够防止那些什物被风卷走。
然而,奇怪的是今天的风却来得比往日稍微早了一些,不等她将这一切做完,便看到风呼啸着从空寂之山那边卷了过来。娜仁连忙躲进了室内,对着门外还在玩耍的八岁儿子呵斥:“德力格!还不进来!小心大风把你卷到山那边的鬼洞里去!”
小孩子正用炭条在一块薄石板上画着,听得“鬼洞”二字,被吓唬得变了脸色,连忙抱了薄石板就往回走。一转身,眼角却瞥到了什么,忽然惊喜万分地叫了起来:“姆妈!快看,树!那边有会走路的树!”
“别胡说,沙漠里哪有树?”娜仁不耐烦了,探出身来,“快进来!”
“真的是树!”孩子却是不依不饶,“会走路的树!”
“嘿,笨沙娃子。”娜仁笑了,一把抱起儿子,“你都没有看到过什么是树!你爹今天去齐木格卖羊皮去了,你可别给我瞎闹腾。风沙就要来了,还不进来!”
“不是!真的是树!和我画的一样!”孩子却挥舞着手里的薄石板,上面果然画着一棵“树”——沙漠里的孩子自然没有见过森林的模样,只按照大人们的描绘,歪歪扭扭地画了一根上大下小布满了分杈枝丫的棒子。
然而,刚撩开厚重的毡幕抱起儿子,娜仁的眼神忽然间凝固了。
孩子的手直指西方——
那里,沙漠和天的交际处,在一片铺天盖地卷来的苍黄色风暴里,竟然真的可以看到一大片正在往这边移动的、巨大的树林!
黄沙笼罩下,那些“树”影影绰绰。远远看去,它们从大漠拔地而起,上大下小,一棵棵都高达数百尺,直至压顶的暗云中。奇特的是它们真的在动!仿佛长了脚,从空寂之山方向“走”来,成群结队地被风驱策着往前。在那些“树”的周围,狂风和闪电聚集着,飞沙将周围数十里都模糊成一片苍黄。
娜仁脱口啊了一声,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擦了擦眼睛——
这回她看清楚了,那些不是树,而是一股股拔地卷起的狂风!
“天哪……”娜仁回过神来,手一软,几乎把儿子扔到了地上,失声,“萨特尔!这、这是萨特尔?死亡之风来了!”
那些狂风在沙海之上游弋,相互聚拢又分开,卷起黄沙。它们组成了可怖的巨大森林,所到之处,远处的帐篷和围栏被一一拔起,仿佛一张轻薄的纸片一样被卷上了半空,转瞬扯得粉碎。一切都被夷为平地,无所存留。
那一瞬,娜仁听到沙漠深处传来低低的吼声,似乎有一头巨大的怪兽在地底醒来。她再也顾不上别的,抱起孩子就往帐篷里冲去。
那些奇特的“树”,正在以缓慢却无坚不摧的姿态,一步步地逼近牧民们的村寨。
耳边已经可以听到摧枯拉朽的声音,娜仁用颤抖的手一把拉开了地窖的门,粗鲁地将德力格塞了进去。地窖是搭建帐篷时一起挖的,用来储存冬天的雪水,此刻已经干涸见底。这个地窖不过两尺见方,孩子手里还抱着画画用的薄石板,手肘抵住了地窖口,无法进去。
“还不扔掉!”一贯溺爱儿子的母亲粗暴地劈手夺去石板,厉叱着迅速将孩子塞到地窖里。德力格吓得大哭起来,却看到母亲跟着一跃而入,在地窖里蜷起了身子,迅速将厚厚的木板扯过了头顶,死死盖紧。
那一瞬,黑暗笼罩了这一对母子。
德力格蜷缩在母亲的怀里,听到了一阵阵奇特的震动——那不是母亲凌乱激烈的心跳,而是来自于大沙漠的深处。一下,又一下,仿佛有什么在地底隆隆走近。
“萨特尔……那是萨特尔的声音!”孩子忽然想起了大漠上的传说,失声尖叫,“是死亡之神又来了!”
“闭嘴!”母亲厉声呵斥,然而她的声音也在发抖,“小心被听见!”
萨特尔在西荒语言里是“放牧者”的意思。传说中它居住在比空寂之山更西的狷之原上,是那些恶兽猛狷的主人。它从狷之原走出来,一年三次,带着狂风深入大漠。每次萨特尔出现,部落里总要有数十人和不计其数的牛羊被风卷走,从此再无消息。
有人说,那是因为狷之原上有一座魔山,在那座山的深处沉睡着一个魔王。他是万魔之王,为所有黑暗和杀戮的源泉,只要他一睁开眼,整个云荒便会陷入动荡和战争。
而萨特尔便是他的使者,为他寻找血肉的祭品。
母子俩蜷缩在黑暗的地窖里,听着头顶狂风呼啸而来的声音。头顶缝隙里的那一线光忽然消失了,仿佛黑暗已经到来,大地在剧烈地战栗,耳边不停地传来噼里啪啦的断裂声,伴随着轰然一声巨响,应该是帐篷已经摧枯拉朽般从地面上被扯走了。
就在一板之隔的头顶上,他们的家园已经在一瞬间被可怕的力量化为齑粉。
“天神啊……”娜仁战栗地喃喃,用力扯住头顶那块盖板的吊环,不让狂风卷入这个小小的地窖,不停地反复着一句话,“神啊……天神啊!”
然而吊环上的力量越来越大,仿佛外面有一股巨力在吸着,要将这块厚板掀开。娜仁不得不松开了孩子,用两只手臂一起拉住吊环,用尽全力地维护着这一方地窖的安全。
“姆妈!姆妈!”德力格哭叫起来,然而风声之大已经将他的声音完全掩盖住。孩子只能死死地扯住母亲的衣襟,将小脸埋了进去,“我害怕!”
娜仁战栗着安慰:“不要怕……天神会保佑我们,不要怕。”
然而,话音未落,一股巨大的吸力猛然而来。那突如其来的力量是如此可怕,她甚至来不及挣扎,手里的那块盖板就被掀了开去!娜仁身不由己地被扯出了地窖,还没有等回过神来,眼前一晃,身子已然被狂风吹起在半空。
一股黄色的旋风就在他们所在的地窖口上,转瞬将这一对蛰伏地下的母子吸了出来!
“德力格!”那一瞬,母亲顾不上害怕,撕心裂肺地叫着孩子的名字。然而,在被狂风扯出地窖的瞬间,德力格从她怀里滚出去了,只是一个眨眼,孩子小小的声音便消失在浓重的黄沙风暴里。
“德力格!德力格!天哪……”娜仁随着旋风急速地旋转上升,一转眼就飘了一丈多高。她拼命挥动着双手,想要抓住一点什么,然而除了满指的沙,什么也握不住——眼前只是一片混浊的黄色,耳边只有狂风呼啸的声音,充斥了整个天地。
她想要稳住身体,然而狂风卷着她上升,只听砰的一声钝响,她在旋转中重重撞上了木杆,顿时眼前一黑,短时间失去了知觉。
等到她恢复知觉时,视线里出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她居然看到一头黑色的牛就在她头顶上方不远处!那头巨大的公牛正在拼命挣扎,四蹄腾空,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攫取向天空。苍黄色的风沙里,隐约可以看到所有的牧群都在往天上走,仿佛是风里有着一个看不见的放牧人,要将这些牺牲贡品驱赶往天上。
这情形极其诡异,然而在这样的绝境里,她甚至顾不上思索这样匪夷所思的场景。
“德力格!”她飘在半空里,绝望地大呼。
“姆妈!姆妈!”奇迹般地,她听到了风里传来微弱的声音。
风吹得一切猎猎作响,摧毁了部落里所有的人家,他们居住的帐篷也被扯得粉碎,只有居中起主支撑作用的柱子还在立着——而德力格居然正好被卡在了柱子和零落的撑杆之间,撕心裂肺地望着天上大叫。
“天神保佑……”娜仁松了一口气,泪水模糊了双眼。
那一股旋风依旧在废墟上呼啸旋转,她身不由己地被风托着往上走,眼看离地面越来越远,她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同传说的那样,被萨特尔攫取往地狱,还是在风停之后瞬间摔落成血肉模糊的尸体。恐惧和痛苦同时逼来,令她的思维开始紊乱。
刹那间,有什么抽中了她的脸颊,剧烈的疼痛令她清醒过来。
娜仁惊呼了一声,看清楚打在她脸上的居然是一条鬃绳——那条绳子是他们用来捆扎帐篷的,一头还连在柱子上,另一头已经断裂了,正在狂风里扑啦啦地摆动着,仿佛一条在空气里上下猛烈抽动着的鞭子。
抓住它!那一瞬,一个念头涌入了她的脑海。
在狂风里,娜仁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来,试图去抓那一条断裂的绳子。然而,马鬃编成的绳子被狂风吹得笔直,她的手尚未触及,绳子便啪的一声迎风抽了过来。
娜仁没有料到被狂风抖直的一条绳子居然有这样大的力道,还没抓住,剧烈的痛苦便让她失声惨叫。血从她的右手上流下来,整个虎口已经被那一下击得粉碎,长长的伤口直裂到了掌心。生死交睫的刹那,她竟没能抓住那一条救命的绳子。
“姆妈!”德力格的声音越发凄惨无助,然而黄尘漫天,她已经看不见儿子的脸。
“德力格!”娜仁身不由己地被风吹向天空,只能撕心裂肺地呼唤,“抱紧杆子!不要松手!抱紧了!”
然而,她看不见此刻自己的孩子已经要被风卷走。
德力格小小的手已经再也没有力气抓住那根木杆,手指滑了又滑,一根接着一根地松开。他一边望着天空绝望地呼喊,一边一分分地被风从废墟上拔起,卷入了漫天的风沙里。
“姆妈!”在被风吹走的瞬间,孩子惊恐万分地呼喊,身子刹那间腾空而起。
然而,就在这时,一只手忽然间将他拉住。那是一只冰冷的手,冷得仿佛是死人才有的温度,只是一舒手便将孩子扯回了地面。
德力格跌落在对方怀里,那个怀抱冰冷得让他哆嗦了一下。黄沙大得让人看不清楚东西,他只能隐约看到那个人个子很高,披着黑色的斗篷。
大大小小的旋风还在废墟之上狂舞,仿佛一棵棵苍黄色的树,扭曲着往天际压顶的乌云里升起,摧毁着地面的一切,卷走牲畜和牧民。可奇特的是,在如此猛烈的旋风里,那个穿着斗篷的人衣衫猎猎,身形却稳如磐石。
“够了。”忽然间,德力格听到那个人低声说了一句,蹙起眉。
他只是说了两个极其简单的字,然而,在那一瞬,他身上的斗篷却在忽然间凝定——这是非常奇怪的一瞬:在如此猛烈的风沙里,那一袭猎猎作响的斗篷忽然间定住,仿佛有无形的冰凌在瞬间封冻了方圆一丈内的一切!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他开口的一刹那,狂烈的风沙似乎真的弱了一下。
“咦?”德力格看得奇怪,却见那个人的手动了一下,在斗篷下按住了什么。一瞥之间,孩子看到他腰间居然佩着一把样式奇古的黑色长剑。
“还不走吗?!”那个人再度对着风开口,语气却是平静的。
风还在旋转,弱了一下,复而大盛。奇迹般地,那些大大小小数十道旋风忽然间都改了方向,朝着他们逼了过来!黄沙里似乎有巨兽咆哮,地底发出一阵阵的震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张开了巨口,要将这几个幸存者吞噬。
“啊!”德力格失声惊呼,拼命抓住那个人的衣袖。
德力格看到他的手忽然动了动,但还是看不清那是什么。只知道在一瞬,便有一道光芒撕裂了尘沙,仿佛是闪电由地而起,斩开了这噬人的滚滚黄尘!
虚空陡然发出一阵恐怖的吼叫,骇人的狂风逼到了眼睫,又呼啸着退开。
沙石一粒粒地打在脸上,刺痛无比。德力格被那道白光刺得连忙闭上了眼睛,战栗地不敢看。然而风里却有什么东西滴落在他的脸上,热而腥,滚滚而落,转瞬打湿了他的全身。孩子惊慌不已,刚要张开眼睛,一只手却忽然按在了他的眼睛上。
“不要看。”那个人在耳边淡淡道,手指冰冷如雪。
他左手抱着孩子,右手手腕朝下,一道白光从手中激射而出,刺入沙漠。地面上无数道旋风聚而复散,猛兽一样地嘶叫着,疯狂地在废墟上吹动。地面还在不停翻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底下来回滚动挣扎。
那个人追逐着风,身形快如闪电,在沙漠上笔直地一掠十丈。
地面还在翻动,那个人顺着沙地的涌动追赶,手里的白光刺入地底,刷的一声将这一片黄沙割裂,笔直如刀裁,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切开了一道口子,那些黄沙齐刷刷地向着两侧分开,露出深不见底的裂痕。沙里居然汩汩涌出了泉水,转瞬便漫出裂缝——
地底涌出的,居然是殷红的血!
地下的魔物仿佛终于受到了震慑,风沙在一瞬间停息了。数十道旋风忽然间消失,地底下传来了巨大的嘶吼,地面一阵起伏,黄沙滚滚向着西方海天尽头离去。风停歇,只听得一连串噼啪声,半空里有无数牛羊落下来,跌落在废墟。
“好了,没事了。”德力格眼睛上那只冰冷的手移开了,那个人轻声道。
那一瞬,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德力格看到那只蒙着他眼睛的手心里,似乎画着什么东西,那个东西在发出金色的光芒,仿佛一只轮子缓缓转动。
在孩子惊惶睁开的眼睛里,除了无边的废墟,成群摔落挣扎的牛羊,便是漫天漫地的血红——在他们站着的地方,仿佛是下了一场奇特的血雨,方圆三丈被染成一片可怖的殷红,而姆妈正躺在成为废墟的帐篷里,昏迷不醒,气息奄奄。
“姆妈!”德力格哇的一声哭起来,挣开了那个人的手臂,下地踉跄狂奔过去。
那个人站在血海里看着孩子和他的母亲,默默无语。
十月正是长冬的开始,西荒的夜来得特别早。
经历了白日里的旋风袭击,这个废墟里一片死寂,偶尔传来牲畜和人的呻吟声。有一盏灯亮起,灯下是那一对大难不死的母子。
“喝一点奶茶吧。”娜仁用一个破碎的碗盛了奶茶给救命恩人,又割了一条牛腿肉,恭恭敬敬地呈上,“整个寨子都被毁了,也只能找到这一点可以吃的东西,请您不要嫌弃。”
然而那个人没有接,只是摇了摇头,坐得离开火堆又远了一些。
娜仁怔了一下,看着这个忽然出现在村寨里的旅人。他身无长物,随身只带着一个行囊,一身黑色斗篷将脸部包得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湛碧璀璨,深不见底,宛如流光川上出产的最美丽的水,让人一望便失了神。若不是听那个人说话是低沉的男声,只看眼睛,娜仁几乎会以为斗篷里是一个绝美的女子。
令人奇怪的是,在大漠里行走了那么久,这个人却一尘不染,干净得反常——黑色风帽下的脸是苍白的,放在黑剑上的手也是苍白的,再加上淡淡的眼神,远离火堆的下意识举动,一时间让人恍惚以为斗篷下包裹的不是活人而是一块巨大的坚冰。
“有水吗?”终于,那块人形坚冰出声了。出乎意料,声音却是温暖的。
他目光游离地看着那一堆篝火,语气里甚至有一丝腼腆和不确定。火光映照着他苍白的脸颊,他眼睛里笼罩着一层雾气,仿佛看着不远处的火,又仿佛是看到了极其遥远的另一个地方,语气也缥缈恍惚,似乎魂不附体。
“这里!”德力格殷勤地跑了过去,举起了水罐,“这里还有一点水!”
水罐在风沙里被吹倒,如今也只剩下瓶底的少许。那个人接过来晃了一晃,摸了摸孩子的头,轻声微笑:“谢谢。”他拉下了下颌上的斗篷,将水罐凑到唇边,仰起脖子一口气喝完,显然是真的渴极了,连唇上都出现了干裂的纹路。
那一瞬间,娜仁又怔在了那里,无法移开视线。一直到对方喝完水重新拉上斗篷掩住脸,问了一句什么,她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姆妈,恩人问你呢!”德力格急了,跑过来推着她。
“啊?什么?”娜仁回过神来,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容貌令她忽然隐隐不安——是的,这是一种具有魔性的美,按照族里巫师的说法,是不属于这个世界,而只存在于过去传说里的容颜——正如九百年前那个神之时代里的海皇苏摩。
“恩人问你附近哪里有泉水,”德力格见母亲发呆,连忙复述了恩人的问题,“还有,去齐木格怎么走?”
“齐木格?”娜仁回过神来,“您要去那儿?”
“嗯。”来客没有多说,只问,“萨仁琪琪格公主在那里,是吗?”
“琪琪格公主?”德力格虽然只有八岁,显然也听过这个大漠上最美丽的名字,不由得拍手笑了起来,“您也要去看她吗?最近好多人都去齐木格看她呢!”
“是吗?”来客不置可否地微笑,拍了拍孩子的头。
德力格只觉顶心蓦地有一桶冰水泼下来,冷得打了一个哆嗦。
“啊,对不起……”来客微微一怔,缩手,笑容寂寞而温暖,从怀里拿出一枚东西送给受惊吓的孩子——一枚幻出彩虹光泽的贝壳,“送给你玩吧。”
他的态度温和而从容,如水一样浸润过来,令人觉得如沐春风,却又捉摸不定。
德力格拿着那枚罕见的贝壳爱不释手,然而那个旅人却径自拿起了孩子的那块薄石板,漫不经心地涂抹。他的眼神始终显得荒芜而游离,仿佛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心不在焉,坐在这里的只是一个躯壳,而真正的灵魂却活在了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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