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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和大海都是浓重的墨色,却意外地边界分明。李沐恩怀里抱着相机,踏上了一艘轻轻摇晃着的小渔船。
这里是日本的一个小渔村,传说这里曾多次出现过“不知火”。
在日本神话里,每到旧历七月晦日风弱或是新月之夜时,八代海和有明海的海面上就会凭空出现火焰。这种神奇的火光属于海市蜃楼的一种,是在机缘巧合下折射了附近渔火的奇观。
小渔船缓缓驶入大海。掌舵的是一名年长的本地渔民,性子害羞木讷,偶尔才会和自己身边的翻译小姐低声耳语几句。
“大叔说他在这里捕了大半辈子的鱼,他年轻的时候还见过几次不知火,可这几十年它再也没出现过。李小姐,你想拍到不知火,恐怕要失望了。”
李沐恩是一家杂志社的摄影师。她的工作就是飞往世界各地,将珍贵的画面用相机记录下来并呈现到读者眼前。杂志近来策划了一个“世界奇观”的选题,日本的不知火是其中一项内容。
不知火可遇不可求,这点大家都心知肚明。其余的同事在拍摄了几张海岸线照片之后便各自散去了,只有李沐恩独自等到了晚上,请来当地渔民和翻译出海拍摄。
“没关系,我也知道能拍到不知火的概率很小。”李沐恩调试好相机,举到眼前。
取景器里还是一片浓浓夜色。李沐恩按着快门,突然看到屏幕中出现了一个光亮的点。
海面上凭空出现了火焰。
先是小小的一朵,而后两朵、三朵……一簇簇火焰密布在海面上,转眼将渔船包围。
渔夫大叔喊了一句什么,翻译小姐的声音都发颤了:“不知火!这是不知火!”
不等别人提醒,李沐恩已经开始按动快门。她不停地变换镜头,拍下一张又一张珍贵照片。
“李小姐,你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
人们常说,乐极生悲,否极泰来。可这世上偏偏就有从出生就过得一帆风顺的人,李沐恩就是这么一个运气极好的人。她貌美聪颖,生来就有一个好家世,买彩票会中奖,手游随手抽卡就是SSR(手游《阴阳师》式神最高稀有度),考试时随便猜一个答案都能蒙对。这样的幸运,已经不能用简单的“顺风顺水”来形容了。
她简直是受到了神明的眷顾。
做了摄影师之后,李沐恩更是常常能拍到别人拍不到的宝贵画面—譬如昨晚的不知火。
同事们的艳羡都写在了脸上。可机会已经错过了,哀号也无济于事。眼下离起身返程还有半天的时间,与其纠结照片,不如再去附近转转。
有人提议:“附近小镇上有个古董市场,不如去那里?”
提议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领队立即租了车,带着摄影队前往古董市场。
古董市场十分热闹,大家耳边忽然传来一声突兀的中文:“同胞?”
这让众人停住脚步,其中一人问:“中国人?”
柜台后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长发男子,他嘿嘿一笑:“对呀。要不要来我这里看看,可以给你们打折哦。”
一行人走进了店里。
店面不大,里面摆的东西却不少,每件古董下面都摆着价签,价格旁边写着一串编码。
有同事好奇:“这串数字是什么?”
“那个是本店的特别活动。”老板抱出一个木箱,“用很低的价格就可以买一张奖券,如果券上有编码,就可以拿走编码对应的商品。”
同行的同事拽了拽李沐恩:“你去试试,肯定能抽到头奖。”
老板“哦”了一声:“你运气这么好?那要认真选哦,一等奖只有一张。”
李沐恩抽出一张奖券,刮开一看,上面果然写着“一等奖”。
老板流露出懊恼的神情:“我这次亏大了。”
他拿出一个木盒:“这可是镇店之宝。”
李沐恩打开了木盒。
木盒里铺着锦缎,中间却躺着一个旧铃铛。
铃铛倒是很精美,上面鎏有奇异的纹路,可因为时代久远,看起来斑斑驳驳,灰头土脸。李沐恩把它拿起来,铃铛立刻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声响。
即便声音再好听,看起来也只不过是个破烂的铃铛。有人打抱不平:“老板,你不会是随便找了个不值钱的东西糊弄人吧?”
“不值钱?”老板微微一笑,音调却拔高了,“这可是我店里最值钱的东西。小姑娘,你知不知道,在五百年前,曾经有一个叫作‘须弥’的国度?”
李沐恩以摄影为生,游遍全球,但还真没听说过“须弥”,只能摇头。
“你没听说过也是正常。”老板说,“那是一个古老的边陲小国,领土不大,国民不多,若非刻意留心,恐怕没人能记得它。”
说完,他幽幽叹气:“这个铃铛比你想象的更珍贵。”
李沐恩带回的照片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不愧是沐恩,果然是福星!”主管的嘴都乐歪了,“这样下去迟早要拿荷赛奖!”
李沐恩笑了笑:“荷赛奖可不是光凭运气就能拿到的。”
主管拍拍她的肩膀:“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环嘛!”
回到家中,李沐恩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行李箱被塞得满满当当的,李沐恩才把它打开,铃铛就掉了出来。
铃铛被一个小小的铁圈钩住,拴在一条缎带上。李沐恩瞥了它一眼,随手把它扔到床上。
谁料钩铃铛的铁圈没有焊接好,探出了一根小小的刺。铁刺划破李沐恩的手指,鲜血沾染到了铃铛上。
“嘶—”李沐恩倒抽一口凉气。她手忙脚乱地去拿身边的抽纸,压住伤口。
眼前似乎闪过一道光,李沐恩抬头,看到被自己扔到床上的铃铛正发着光。光芒忽明忽暗,最终炫目到让人睁不开眼。
光芒中显现出了一个人影,人影发出声音:“你是……何人?”
忽然响起的男性嗓音让李沐恩一怔。她定了定神,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正站在她的床上,那个旧铃铛正安静地伏在他的脚下。
凭空出现的男人穿着长袍,长发散在身后,脸上是茫然的神色,仿佛刚刚从数百年的长梦中醒来。
李沐恩望了他一眼,不自觉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这个男人……简直英俊到让人过目不忘!
“我在……”他似醒非醒,怔怔地看了看李沐恩,“哪里?”
还是李沐恩反应快,她飞快抄起行李箱里的单反相机,举到眼前,按下快门。
要是能拍到鬼,搞不好真的能拿荷赛奖!
看见眼前的女人突然拿出了自己没见过的东西,男人突然清醒了:“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李沐恩哪管这些,闪光灯闪个不停,男人没来由地慌了神:“喂,你—”
他向前踏出一步,却没注意自己已站到了床沿,于是直接掉了下去,压在李沐恩的身上。李沐恩一个哆嗦,终于感受到了恐惧,扯开喉咙大喊:“鬼啊!”
“你说谁是鬼?是鬼的话还碰得到你吗?”男人有些慌乱,伸手去捂她的嘴,“我可是神明!”
李沐恩瞪大眼睛望着他。
“不要乱喊,听明白了吗?”男人的发丝垂落下来,拂过李沐恩的耳际,“听明白了就点点头。”
李沐恩听话地点了点头。
“我可是正儿八经的神明,不是什么鬼怪。我叫禄存。”这个自称为“禄存”的男人急于证明自己并非什么可疑人物,“是一个厄运神—你知道厄运神是什么吗?”
李沐恩摇摇头。
“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福运’和‘厄运’两种运场。福运能让人走运,厄运能让人倒霉。所谓厄运神,就是司掌厄运的神明。”禄存耐心地解释,“明白了吗?”
李沐恩点点头,拨开他的手,开口说:“明白了,就是扫把星。”
“啧。”禄存翻了个白眼,“也可以这么说。”
他缓缓站起身来。
“我被封印在这个铃铛里已经很久了。”他拿起手边的铃铛,蹙着眉头,似乎在努力回想着什么,“看这铃铛旧成这样,想必时间已过去了数百年……这个铃铛是怎么到你手上的?”
李沐恩倒也不觉得害怕:“我买的。”
“既然是你买的,那就是你的,君子不夺人所爱,铃铛还你。”禄存将铃铛扔给李沐恩,继而自言自语,“看来是紫微觉得我已还清罪孽,放我出来了。”
“既然如此,那就不多叨扰。”这个扫把星向她略施一礼,“惊吓到姑娘非我本意,还望姑娘见谅。在下先行告辞。”
“那好。”李沐恩站起身来,“我送送你。”
禄存定定地看着她:“你不挽留我一下?”
李沐恩摇头:“不留。”
禄存嘟嘴,竟有些可爱:“我刚刚从铃铛里出来,人生地不熟,也不认识什么朋友……”
李沐恩诚实地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谁要留扫把星在家啊?”
禄存一翻白眼:“世态炎凉,人情淡薄。数百年后,仍是如此。也罢,也罢。”
他叹一口气,抬脚迈步,眼看就要出房门。李沐恩跟在他身后,想把他送出门外。
才踏出门口,禄存猛地一转身。
“方才我就觉得有什么不对。”他突然露出一副认真的神情,逼近李沐恩,“你—”
他抬起手来,伸出一根手指,点了一下李沐恩的额头,那里立刻散发出柔柔的光芒。
“福运多到不正常。”禄存严肃道,“远超常人该拥有的量。”
李沐恩有所警觉:“你想干什么?”
他忽然伸手捏住了李沐恩的下巴,竟做出一副要吻上来的姿态。李沐恩浑身一抖,退后一步,猛地向前推了一把:“你干什么?”
“回收你身上多余的福运。”禄存正色道,“福厄皆有定数,如果出现异常,就会扰乱其他人的正常生活。回收多余的福运原本就是厄运神的工作。”
李沐恩一听,简直毛骨悚然:“你们扫把星收回福运是靠亲、亲……”
禄存淡然开口,见怪不怪:“不光是厄运神,福运神赐予福运也是这个流程。”
李沐恩反问:“如果是男人呢?”
“做神呢,这点敬业精神还是要有的。别说是男人,就是条狗我也下得去嘴。更何况我觉得你……”他再次打量李沐恩,“我觉得我也不吃亏。”
“我觉得我吃亏!”李沐恩光速向后撤退,“如果被你收走了多余的福运会怎么样?”
禄存笑眯眯地说:“会倒霉哦,就从你遇到我开始。”
李沐恩看着他,随即手上重重一甩,把房门狠狠摔了回去,并反锁上:“谁要把福运还给你啊!”
门外传来一声闷哼。禄存被门板碰到了鼻子,不由得吃痛出声。
“把门打开。”
李沐恩自然不会乖乖听话。
她向后退去,却看到门板开始不断振动。
没有敲门声,也没有推搡的声响,门却凭空开始振动,情形非常诡异。
放置在门口的壁橱也不停地摇晃。李沐恩抬头望去,看到顶部的隔断抖得尤其剧烈,那里放着冬天要用的棉被和床褥。
“把门打开。”门外的禄存再次开口,“我数三声,三、二、一—”
“一”字刚说出口,房门便轰然倒下,裂成了两半。禄存仍旧笑眯眯的,但那笑容里透出一丝恐怖。
“其实我也不想为难你的。”他一脚踩在那个可怜的门板上,“不好意思,我要是想跟紫微要回自己的记忆,总不能空着手去找他。刚好可以拿你多出来的福运回去交差—帮个忙嘛,冲个业绩。”
李沐恩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他的头顶:“那个……”
“现在害怕了?晚了。”禄存笑容阴森,“区区凡人,竟敢跟神明作对—”
话没说完,禄存便察觉到头顶有一片阴影向自己砸来。放在壁橱顶端的棉被、床褥随着振动不停摇晃,不知何时已经顶开了柜门,重重地砸了下来。
正中目标。
那是入冬之后才会用到的棉被,重量不容小觑,冷不丁地砸到头上会让人头脑发蒙。禄存猝不及防,一个踉跄,直接顶着棉被趴到了地上。
李沐恩的好运气又一次帮到了她。她看准时机,踩着禄存还被闷在棉被里的脑袋,大步跨了出去,仓皇落逃。
“你给我等着。”禄存手忙脚乱地扯着缠住自己的棉被,“我不会放过你的!”
李沐恩觉得自己最近开始倒霉了。
“倒霉”,对她来说是个多么陌生的字眼,可自从遇到了那个所谓的“厄运神”,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
喝咖啡的时候会烫到手,吃饭会把汤汁洒到衣服上,就连拍照片也会常常拍出虚影。
这些在以前都是不会发生的。
虽然那个叫禄存的厄运神消失了,但厄运并没有随之消失。她之前壮着胆子带着朋友回到家中,却发现家里仍散布着一堆的被子和破碎的门板,除此之外静悄悄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难道真的只是一场梦?李沐恩不由得头脑发痛,手上一用力,一枚订书钉卡在了订书机里。
真倒霉!李沐恩在心里暗骂一声,抬起头来想拿起钉器,眼角却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禄存半倚在办公室的门框上,微笑着向李沐恩招了招手。
李沐恩背后的汗毛竖了起来,猛地起身:“你来这里干什么?”
禄存优哉游哉地把手揣回衣袖,笑而不语。
身旁的同事愣愣地看了看门口,怯生生地问了一句:“那边……有人吗?”
门外太阳正好,禄存背沐阳光,脚下却无丝毫阴影。
看来这家伙是故意只让自己看得到他。李沐恩知道禄存是在故意整她,只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静观其变。
禄存飘到她跟前,看着她胸前的工牌:“原来你叫李沐恩啊。”
李沐恩视而不见。
“李沐恩,李沐恩……”他把这三个字在口中默念了几遍,又贴了上来,“李沐恩小姐,倒霉的感觉如何啊?这几天有没有切身感受到人世间的疾苦?”
果然是他在从中捣鬼!李沐恩愤愤地把手上的文件摔到桌上,仍旧一言不发。
“这只是给你的小小警告。如果你执意不肯把自己身上多余的福运还给我,那可是要吃大苦头的。”禄存玩味地看着她,“要怪就怪你自己倒霉遇上了我。原本福厄失衡之人就不多,几千年也不一定能出现一个。好不容易遇上了你,我怎么能轻易放过?”
李沐恩拿着自己桌上的马克杯走出办公室,来到走廊上的饮水机前接水。她原本想喝热水,可转念一想,自己前几天刚被烫到,于是按下了冷水键。
禄存在她身边笑眯眯地看着她喝下那杯凉水。只见李沐恩一翻白眼,随即咳嗽不止,把才咽到喉咙里的水呛了出来。
“这就是所谓的喝凉水都塞牙。”禄存嘿嘿一乐,“倒霉的感觉怎么样?”
李沐恩也不是什么善茬,她右手一扬,将杯子里的水全部向禄存泼去。可禄存并不惊慌,他食指一指,那些水便停在了半空;他用指尖画了一个圈,那些水又向上升去;他打了一个响指,那些水便倏然从半空中坠落,将李沐恩淋了个透彻。
“再给你一次机会。”禄存微笑道,“要不要把身上多余的福运还给我?”
李沐恩低着头,胸口不断起伏,像是气急了。可她仰起头时却面带笑容:“好啊。”
禄存显然没料到,可李沐恩已经把手伸了过来,手指像探过了一道虚影,什么都抓不到。
“可你总得先变回来吧。”李沐恩的脸上还挂着水痕,声音里有着略带撒娇的委屈,“碰都碰不到,我怎么把福运还给你?”
禄存觉得在理,长袖一挥便显出了身形。
李沐恩伸手抓住他的衣襟,踮起脚:“我记得你说过,把福运还回去的方法是……”
一想到“亲吻”这两个字,禄存喉头一动,身子竟不自觉地后仰出了一个弧度。
眼前的李沐恩脸上带着微笑,发梢沾着水珠,身后披着阳光,样子实在是过于美丽。
禄存看见李沐恩踮脚靠近自己,竟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头顶突然有什么爆裂开来,禄存一个重心不稳,仰倒下去。昏过去之前,他努力睁眼,看见李沐恩手里正拿着一个马克杯的杯把—那个可怜的杯子早就被他的头磕碎了。
“亲吻?”李沐恩冷笑,“姑奶奶我用杯子能亲得你头破血流!”
她蹲下身子,拍了拍禄存的脸。
确认他完全昏死过去之后,李沐恩抬头看了看四周。走廊上空无一人,只有一个监控摄像头,指示灯还是熄灭的。她的运气就是这么好,在这种要命的关头连摄像头都自动乖乖罢了工。
怪不得禄存要收回她的福运,有这样的运气,不管做什么都不会让别人察觉。李沐恩暗自得意。
她扯着禄存,把他拖到了不远处的器材室,架到椅子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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