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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这船钱要得还是要不得了。
黄琪英、颜渊二人在水中把臂欢呼。
其时夕阳西下,河中满眼粼光。
※※※
钟毓听得脑后风响,急迈一步,也不回头,左手拇指与无名指相对,三指翘立,向身后挥点而去,小指正迎向急攻而来的手掌的脉门。
费瑶一声娇笑:“好一招‘芙蓉映波’。”纤手轻扬,在空中划了个半圆,斜斜切向钟毓右侧脖颈,脚下裙舞飞摆,右足前踢钟毓膝侧。
钟毓再跨一步,右手急翻而下,向费瑶的足尖按去。
费瑶娇喝一声:“男女授受不亲。”钟毓闻声一惊,向下按的手就慢了一线,费瑶一声娇笑,右足已踢在钟毓膝侧。钟毓一个趔趄,向前跌去,转过身瞪着费瑶,一张俊脸憋得通红,怒喝道:“你又耍诈。”
费瑶笑道:“兵不厌诈,你爹爹是用兵高手,难道没教过你么?”左手一挥,向钟毓胸前点去。钟毓冷哼一声,闭上眼睛,对费瑶的招数只作没看见。
费瑶一指点到钟毓胸口,见钟毓一动不动,娇喝道:“木头,你怎么不闪啊?”
钟毓气道:“反正也闪不开,干脆不闪。”
费瑶眼珠转了转,笑道:“钟家‘芙蓉指’好大的威风,到今日才知不过而而。”
钟毓猛地睁开眼,怒声喝道:“你说什么?”
费瑶道:“我说钟家‘芙蓉指’不过而而。”虽然一脸的不屑,却掩饰不住眼中跃跃欲试的神情。
钟毓冷哼道:“那只是我学艺不精,可不是钟家‘芙蓉指’不行。”
费瑶眼珠再转,拉着钟毓的袖子,轻轻道:“钟哥哥,是我不好,三个哥哥都在外面,爹爹又一直不让我出来,人家心里好闷,你再陪我打过啊。求你了,钟哥哥,钟哥哥……”
钟毓闻着费瑶身上传来的淡淡幽香,听着费瑶的轻言软语,心中不由一荡,被她戏弄的火气转眼消了一大半,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顺势走开一步,闷声道:“陪你打过可以,你还使不使诈?”
费瑶连连摇头。钟毓再退一步,拉开架势,道:“那我便试试你费家的‘无忧掌’吧。”
费瑶笑道:“还是钟哥哥最好。不过天气这么热,打来打去又有什么意思?听说霸上荷花都开了,钟家的‘芙蓉指’不就是取自芙蓉各种形态的么?钟哥哥,不如你带我到霸上去看看好啦。”
钟毓收了式子,诧异的问道:“这事应该问费叔叔才是。”
费瑶吐了吐舌头:“爹爹好凶的,方才你也见他吼我了。他啊,最呆板了,说女孩家就该呆在家中,我要说出去,他肯定会吼我。钟哥哥,你最好了,你说带我去,爹爹一定同意。”一面说一面牵着钟毓的衣袖轻轻摇晃。
钟毓心中一荡。他和费瑶两人年岁相近,钟瑶、费清两人感情又极好,早有结成儿女亲家之意。费瑶心无城府对这些事似懂非懂,钟毓却是长了两岁,对大人的心意心知肚明,因此对贪玩的费瑶百般迁就。见她软语相求,心中早就软了,放缓语气道:“好是好,只是出去后可千万不要惹事,否则就没下回了。”
费瑶一声欢呼,原地转了几个圈,飞也似的跑了开去,隐隐丢下一句话:“钟哥哥,你和爹爹去说,我去换男装。”
※※※
黄睿、颜渊同时开口道:“你识得吴晨?”两人一愣,呆了呆,又同时道:“你去凉州是找吴晨的?”
两人你眼望我眼,道:“你先说。”这次却仍是异口同声,两人哈哈大笑,向对方道:“那我先说”。
这次竟然还是异口同声,颜渊笑着摆手:“好了,别推来推去,我先说吧。早先我就曾对琪英大哥说过,我是襄阳人。在襄阳时,吴晨曾在我家中住了半个多月,却惹来一堆麻烦。他一走了之,别人却都来找我的晦气,我实在是熬不住了,就弃家出走,听说他到了凉州,就一路走到关中来找他讨债。琪英大哥,你呢?”
黄琪英点头笑道:“他确是个大麻烦……”想起从襄阳到南阳的那一个月,虽然只是远远望望小倩,就已经感到心满意足。偶尔和她说上句话,似乎就成了全天下最快乐的人。心道:“如今知道吴晨的下落,应该能很快见到小倩了吧。”想起小倩开心的笑颜,心头一暖,一丝微笑不禁意间挂上了嘴角。
颜渊看着黄琪英一脸憧憬、一脸幸福的神情,心头一突,暗忖,不会吧。心中正在惊异,却听黄睿提声喝道:“是谁在门外,出来。”颜渊一惊,转身向门外瞧去。
但听得门口一声低咳,接着传来一把尖锐、阴沉的嗓音:“半年不见,小子没半点长进,对长辈仍是这般大呼小喝。”
“吱呀”一声,一人推门而进,鸠衣百结,面目阴骘,正是左方。
“是你。”黄琪英低喝一声。
左方大剌剌的走了进来,嘿声道:“小子记性不差,那也不用我再多说废话,将《天人合一诀》交出来吧。”
黄睿心中暗惊。自襄江边和左方交手后,黄睿对左方的武功深自忌惮,专门就此向父亲请教,知道此人名叫左方,是左慈的远方堂弟,为人忌刻易怒,睚眦必报,当日为了逃难,曾用言语诈过他,不想他竟一直追到了长安。深吸一口气,道:“好,《天人合一诀》就在这里,你来拿吧。”探手入怀,像是要从怀中取物事,猛地飞起一脚,踢在屋中方桌的桌沿,那小案呼的一声,向左方直飞而去。桌上的油灯受此震动,灯芯立灭,灯中火油兜头向左方泼去。
左方一竖右掌,掌力透掌而出,“啪啦”一声桌面被掌风劈的四碎,火油虽被掌力劈的四散,但仍有星星点点的火油溅到了他身上,疼的左方大吼一声,便在这时,就听“哗啦”一声,窗棱碎裂,一条黑影破窗而出,左方急怒攻心,箭步跟上,纵身跃了出窗。
其时正值仲夏,天气炎热,颇有些人在客栈庭院中的一颗大树下纳凉,猛然间就听得二楼客房中一声大叫,跟着窗透碎裂,一条长凳临空飞落,蓬的一声,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惊的众人惊叫一声,纷纷站了起身,脾气暴烈的几人立时抽出兵刃,大声喝骂。左方跃出窗户,众人当即挺兵刃就围了上来。
“直娘贼的,没事吓唬你老子。”“他奶奶的,活的不耐烦了,敢来消遣老子。”“混帐,没事乱吵吵什么?”喝骂声中,一名使刀的大汉抽刀劈向左方脖颈,一名使剑的精瘦汉子剑光闪烁,直刺左方双眼,一名使鞭的大汉就地一滚,软鞭顺势卷向左方双腿。
左方嘿嘿冷笑一声,身子突然如陀螺般旋转,只听“叮”“叮”两声,使刀大汉庞大的身躯呼的一声,向围观的人群抛出,使剑的汉子连退数步,面色惨白,一丝鲜血从嘴角慢慢溢出,使鞭的汉子软鞭回卷,紧咂着脖子,一张脸挣得通红。
左方喝道:“方才从房中跃出来的人往哪儿跑了?”左方瘦瘦干干,似乎风一吹便会被卷走,若在平时,客栈中这些刀头舔血的人又怎放在眼里,只是方才以一敌三,赢的轻轻松松,院中没有一人看出左方是如何出得手,身手当真强悍之极,一时间,众人都知不是他的对手,却也不愿在他淫威之下示弱,当下皆是沉默不语。
左方怒喝道:“说是不说。”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左方似乎动了动,那使鞭汉子的头颅从脖颈上跳了起来,被颈中的鲜血喷的老高。众人骇的惊呼出声,齐齐向后倒退一大步。
那使刀的汉子这时爬了起身,叫道:“直娘贼的,方才哪有什么人出来了,就见一只畜生跳了出来,向那边去了。”伸手指了指北方。
左方急着追黄睿,也没听出那使刀大汉言辞中的嘲讽之意,厉啸一声,跃墙而过。啸声尖厉,震的众人耳膜生疼,转眼间已在数十丈外。众人听他去的如此迅疾,心中皆是骇然,但听得他不住远去,也不禁长舒一口气。
屋中的颜渊、黄琪英也是长舒一口气。颜渊轻声道:“这人是谁,武功好生了得。”
黄琪英道:“他叫左方,是左慈的堂弟。”见颜渊望向自己的眼神说不出的怪异,苦笑一声,道:“这也是吴晨留给我的大麻烦。”脸色突然一变,急声道:“不好,他又回来了,我们走。”颜渊心下一凛,细听之下,尖啸声果然越来越近,急忙奔向门口。
※※※
望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费瑶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脱出牢笼的感觉当真是极好。好歹自己也是一代名帅皇甫嵩的外孙女,没上过战场,又怎说得过去?只是偏生费清顽固的紧,说什么自古没有女孩子上战场的事,因此费瑶的三个哥哥在三辅为将为校,却只让费瑶学什么绣花女工之类的,当真是郁卒的要死。最近听说凉州土匪头子吴晨出兵陈仓,大哥费曜亲率大军出新平,二哥费垣为偏将辅佐凉州牧韦端守槐里,三哥费明在散关当兵。想到这里,费瑶就心中有气,凭什么他们都有仗打,而自己就要留在家里学刺绣?幸好有个木头钟毓,骗他带自己出来,否则一定被闷死。想想钟毓发觉自己不见时欲哭无泪的表情,费瑶心下又有些歉意。
“钟哥哥人很好的,一定不会生气。”费瑶暗暗嘀咕,“若是家里的三个哥哥对我都像钟哥哥那么好,我又怎会跑出来?都是他们平时趾高气扬,不将我放在眼里,我才要逃出来找机会压压他们的气焰。否则,若真让他们立了军功,鼻子还不顶到天上去?哼,我一定要先立军功,还要立大大的军功,让你们再不起人,那时啊,一定给你们好眼色看。”遥想自己身披得胜袍,胸插大红花,在三个哥哥面前耀武扬威的走来走去,而三个哥哥的眼中尽是欣羡与羞愧之色,心头就不由得一阵阵欢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便在这时,街上突然一阵扰攘,费瑶吃了一惊,忖道:“莫不是钟木头追来了?”探身向楼外张望,远远就见一个身影现身在远处的一座屋顶上。那人衣裳破烂不堪,补丁没有上百也有几十,早将原先布料的质地和颜色遮住。满头乱发,像是一蓬蒿草,人却长的又瘦又干,在屋顶上纵跃如飞,倒像是一支竹竿顶着一个鸟窝在屋上快速飞奔。那人一面跑一面厉声大呼:“黄睿,黄睿,识相的快将书交出来,否则,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日。”
费瑶只觉有趣,暗暗笑道:“这黄睿是谁,怎会无此无良,连叫花儿的书也抢?”低头向街上瞧去,但见街上人潮涌动,两个公子哥一样的人在人群中左穿右插,向茶楼这处奔了过来。费瑶含笑望着两人,正暗暗寻思该不该帮叫花儿拦住两人,无意间就将目光扫向一人身上,猛然间就觉的似有一道闪电在脑中轰然炸裂,轰轰的雷鸣声里,天地、人群骤然间化作一片流光溢彩,街上的扰攘声嘶喊声顷刻间湮灭在隆隆的雷声中,再不可闻。流光溢彩里,眼中见到的只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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