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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北甲子河,冬日,雪止。

    农历每月十五日为望日,十六日则为既望,这两天的月亮在一月当中是最圆满、最皎洁的。

    由于寒冷的西北风吹拂,天上浓厚的乌云已经被吹散,显出一派清朗之色。而自此向西有一座千年雪山,它在冬日渐渐沿伸开来,河水虽然在向东流淌,但十分冰冷刺骨。

    这天夜里,月明星稀,又有几层轻云摇曳,让人看来格外幽静。这在中原以及江南的文人墨客眼里看来是十分雅致的景色,值得为此吟诗作赋。

    而以辜可义为首的一干人在这天晚上打开了沉重的城门,五十几匹马走在甲子河南岸,各自瑟瑟地望着天上的明月,又望向仍处于寂静的孤竹国。

    城中的两百名守军受到辜可义的命令出了城门,他们将两艘搁浅的木商船垫了几十根圆木,用力地向水边推去,随着两阵巨大的涟漪荡开,两艘商船相继进入水中。

    五十几匹马与五十几名士兵便上了商船,除此商船底下还有划船的人和临时卫队,这些人都是训练有素的弓箭手,约有二三十人,他们在辜可义等五十几名骑兵北上时上回到船面,负责探北者的撤退掩护以及长夜的警戒。

    “你们将城门关上,今夜的哨兵要比往日增设三倍,守备从此刻开始,直至我们回来,这期间一刻都不能懈怠。”辜可义冲城楼上的士兵们说道,又对两艘商船上的人说:“今夜没有一个人能够安眠,此行不是面对孤竹的士兵就是面对所谓的尸体。”

    这是越境之举,他的手扶在船栏杆上,微微地颤抖着。他深深明白武装越境即意味着侵略,而侵略的后果,必然是引来两国的战争。

    辜可义的脑海瞬间又回到五年前的北伐,成百上千艘木船从甲子河下流处悄然夜渡,出其不意的连攻孤竹国数百里,最终却仓皇南退。

    现在他面对的是连自己都将信将疑的月下食人者。

    辜可义活动了活动那快被寒风吹僵了双手,将它们放在嘴边哈着气,又仍然不时向天上那论明月望去,这是无数人此刻的举止,而白琅单单对着水中的月亮发呆,不时搔弄着自己雪亮的白发。

    一旁正在用小砂石磨剑的刀疤脸看见辜可义这样子就放下了手中的活,走了过来拍了拍辜可义的肩膀,将自己还没喝的热酒递给了他。

    “怕了?”刀疤脸说。

    辜可义一句话都不说,他心想在北伐时连孤竹四虎之一的列哥保保都死在自己手上,还有谁可以有资格评价自己的胆略。撇了撇嘴,夺过了刀疤脸的酒囊大口地喝了起来,这时才说:

    “下次可不许带酒,行军打仗,喝酒容易误事。”

    刀疤脸又一把夺过酒囊,望自己嘴里灌了下去,抹了抹嘴巴,冲着辜可义笑着说:

    “末将领命。”

    咚一声传来,两艘商船相继靠岸,船下的人这时又分别负责给船抛锚及打桩子,让船固定在岸。

    “我知道你们每一个人的名字,于朋、苟勋、李为……”上岸的辜可义指了指他身后的随从,列举了他们的名字。

    “如果丧命于此,我不会夺回你们的尸首,你们会永远在甲子河北岸,甚至在一个月夜里与所有亡者一同苏醒,但我能做的就是将你们的名字写在军旗上,送到明昌城兵部尚书那里,让你们的家人受到一份抚恤。”辜可义将马骑在最前面,又转过身来:

    “但你们的家人或许不会因为你们的牺牲而自豪,他们是黎民百姓,他们只知道他们失去了传宗接代的儿子。所以,请诸位务必以勇自御,竭尽全力回到关内,我等将策马南归。”

    辜可义说完,便率先垂范,纵马北上,身后五十余人顿时提起了精神,也纷纷扬鞭而起。

    这是马蹄声第一次撕裂孤竹的寂静。

    他们去往的方向是孤竹的衡雁镇,当年北伐的卫军曾驻扎在那里,是孤竹诸镇中常住民最为稀少的一个镇。

    白琅骑马靠近刀疤脸,问道:

    “为什么连一个影子都没有。”

    “它门似乎讨厌甲子河那样的活水,有的甚至深居内陆,不过一旦被它们嗅到活人的气息,它们会赶来。”

    过了些许时间,马脖子处变得潮湿烫热,仿佛有一股浅浅的热浪在冲击着士兵们那紧握马缰的双手。

    ——他们走了有一会儿时间了。

    “吁——”辜可义突然勒住马缰,停了下来,他抽出刀指了指马身子旁的青石,那上面有隶书题写的衡雁镇。

    “这便是衡雁镇了。”辜可义对身后的人说道。

    于是众人纷纷抽刀拔剑,小心地穿过一小片树林望去,果真是一座死气沉沉的镇落。

    人们不禁对眼前的诡异现象感到惊骇,就连辜可义也开始屏住呼吸,静静观察眼前的一切。

    这座杂糅着江南建筑风格的衡雁镇,让卫人也颇为欣赏,古色古香的木楼上有着薄如蝉翼般的窗纱,就连朴素的土坯房也学着中原人张挂着各种门神,总之,眼前的房屋仍然高高低低错落有致。

    但寂静的妙处就是能让一切美丽变得诡谲。

    疑虑重重之间,辜可义一干人按辔徐行踩着深雪走到了街道上,两侧的房子古拙沉郁,有些窗子仍是半耷拉着的,一阵风吹过去,便有咚——咚的声音,让众人背后冒出一层层冷汗。

    白琅突然止住,眉头一皱,对街边的一扇木门揣摩起来,暗暗说了声:

    “血!”

    在他神游间,刀疤脸接过他的马缰将白琅往前拉,将酒囊又递给了白琅:

    “寂静得可怕,你喝几口罢壮壮胆。”

    白琅这时毫无喝酒的心思,又把酒囊推了回去,伸手从怀里拿出个红绸系带,脖子后仰甩了甩头发,就绾了起来。

    刀疤脸冲他笑了笑:

    “雪眉两抹,银丝一束,那天我见到你这个孩子,我就知道了人们嘴里传的羊白头是什么样子了。”

    刀疤脸想借此缓和下白琅紧绷的神经,此刻白琅颇为冷峻,没有任何言语上的回答。

    别人提起他的白发时他总是很反感,尽管人们称赞他长得娇嫩细腻,一头白发也让自己具备书中所言的阴柔气,但他还是对提起他白发的人怒言回击,不过现在白琅连驳斥的愤怒也丝毫没有,只是冲刀疤脸苦笑了一下。

    咚——咚咚。

    咚——咚咚。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捶打着木墙。

    辜可义将马停下,伸手作止,一干人又默不作声听着这个响动,连马匹也几乎处于静止状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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