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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行德脸色寒如冰雪,“统制大人怎能如此?”“但是有用。”韩世忠叹了口气,沉声道,“为将者,不能有妇人之仁。”
赵行德脸色铁青,却感觉没有得力的理由去说服韩世忠,也不和他争辩,只沿着城头默默查看水情,每当看到水里有宋国百姓的衣衫漂过,心头都是一黯。刘麻子如丧考妣地望着浑浊的河水,他不敢想象,没有逃入城里来的老婆现在怎样了,即便没有被辽人掳去,在这洪水中,妇道人家又如何生存。
“神佛保佑,我家千万莫发大水,田契啊,宅子,就这么没了!”朱举人呆呆地看着偶尔漂过的破烂屋顶。佃户王十三则有些麻木了,他仿佛活死人一样,早已失去了一切,这洪水的到来,不过将地面抹得更干净一些罢了。
经过一处城垣时,见三五个搬运沙石的百姓在相对哭泣,赵行德仿佛自己是犯下了滔天大罪的罪人一样,低着头走过去,不敢停留。在接下来的时日里,赵行德不知为何,有意避免与王彦见面的场合,他静下心将河间守城以来将士抗敌的事迹整理出来,又新撰写了一册字本,印出来教导军卒识字,王彦的统制衙门也拿出了一笔费用赞助与他。
河水退去后,辽兵已经无法围城,王彦便分派将军领兵出城巡敌邀战,各军轮番出动,唯独没有赵行德出城领兵的机会。韩世忠发现,就在这段时间内,统制衙门频繁地更换了营都指挥使以上的军官,被换上来的,大多是额头上刺下“誓守河间”四字的统制大人心腹。有所察觉后,韩世忠三番四次单独去找王彦禀报军情,却始终没有往脸上刺字,自他从军卒提升为军官后,便发过誓言,再也不在身上刺任何东西了。
杨彦卿果然是当世名将,仅凭着三万援兵,以水代兵之策,便使得辽兵再也无法在河北立足。不熟悉水情的辽军主帅萧达不也狼狈不堪地丢下巨型铁桶炮等辎重,帅精锐骑兵退往地势较高的高阳关一带,大部分汉军营和强迫随军的百姓都被抛下。这场战役翻转乾坤,一举收复河北大部的捷报,令杨彦卿名震天下,迫使河北排阵使刘延庆不得不提前进兵,主动提出要和真定河间两支宋军主力会攻高阳关,甚至出击辽国境内。河间之前摧毁五座辽军炮垒的战役,远远不能与之相比,赵行德火铳营的些许功劳,更是如萤火之比月光了。
辽军退去后不久,河北行营都部署大人童贯便又回到了河间,他的海船一直在观望着战局的进展,但此番回来,却发现局势以不同于往日。韩世忠、毕胜、冯美三名原先镇北军的将令相见时,脸上带着若有若无地尴尬神情,直到王彦咳嗽一声,沉声道:“还不快来参见都部署大人。”这三人才如蒙大赦般地躬身行礼,但言语间,已没有之前那种愿为都部署大人效死的氛围。
童贯弄巧成拙,他的推荐,杨彦卿的抬举,加上河北大捷,令官家赵佑对坚守河间的王彦大加青睐,赵佑希望王彦这样与各大将门素无瓜葛的将领执掌方面,沈筠也没有放过将皇城司势力伸展到军中的机会,几方促成之下,陛下居然同意王彦继续担任河间诸军统制官一职,据说赏赐的天子剑也在途中。
河北局势,成为河北排阵使刘延庆驻守大名,河东行营的杨彦卿驻守真定,王彦所部驻守河间,而原来的河北行营都部署童贯,居然被架在了空中,除了随他上海船的两百余镇北第一军的兵马,再无直属的军队。童贯心知官家仍未原谅他丧失河北大营的败绩,一边向丞相蔡京求救,一边不断撰写军报上呈宫中,企图挽回官家的心意。
三足鼎立的形势一直持续夏季,河间诸军里面也是暗潮起伏,赵行德置身事外,反而是最为逍遥的一人,他将所作的字本及行军作战所得的感悟,不断以书信和理学社中人交流,倒也自得其乐,属下军将兵卒,慢慢习惯了他这种性格,知道他不久将要离开河间,反而有些依恋不舍起来。
时至六月,暑热难耐,大水过后,民间诸军疫病横生,这天,王彦将赵行德召制统制衙门,给他看了枢密院的文书。
“元直大才,本想你留在此地襄助我经略河北,但朝中更需要你这样的栋梁,据说国子监祭酒杨时夫子与御史中丞秦桧两位,一同向皇上上奏,调你回京。”王彦的脸色阴晴不定,似乎有些遗憾,又些许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