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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定西王城前往博古楼的路上,有一处必经之地叫做景平镇。

    四周都是无垠的旷野,不见人影。刘睿影等人一路走来都与之相伴的河水,到了这里却也改了道流向了别出。远方无数的山峰如犬牙般互相交错,一副阴暗凄冷的景象。别出已然开春,此地却还是凌霜傲雪,草枯蓬断,就连飞禽走兽似乎也绝迹了。

    “这里……怎么会如此惨淡?”

    欧小娥问道。

    “景平镇地处枢纽,向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这里,就是古战场啊……常常覆没三军。当地的老百姓在阴天是都不敢出门,因为害怕听到鬼哭的声音。战死将士们的血,经年累月的浸入土地,几乎寸草不生。”

    刘睿影说道,语气沉重。

    望着眼前的景象,端的是让人浮想联翩……

    北风卷起瀚海漫天黄沙,敌兵乘机来袭……原野上竖起各色旌旗,干枯的河谷里奔驰着冲锋的重甲铁骑。锋利的箭头如雨点般落下,侥幸多开的人却也被飞溅起的沙粒击打的眼角生疼。山川震眩,声势之大宛如雷电崩塌。

    渐渐的……战鼓之声不闻,士兵的弓弦也已然断绝。刀上的无数道缺口,都是一条逝去生命的最后刻录。然而夜正长,似乎无数的魂魄集结在天上久久不愿再去,把天都压的沉沉欲坠。

    灯火寒短,月色苦白,委实是人间炼狱……

    一贯插科打诨的酒三半也没有吭声,只是默默地打开酒葫芦,围着自己朝地下到了一圈儿酒。

    “你这是在做什么?”

    欧小娥问道。

    此地如此阴森,本就让她一个姑娘家很不舒服。现在又看到酒三半如此诡异的举动,更是令她惊惧不已。

    “这里不是古战场吗?我祭奠一下这里的亡灵啊。”

    酒三半往嘴里添了一口酒说道。

    “……世间真的有鬼吗?”

    欧小娥问道。

    “你觉得有神仙吗?”

    酒三半反问道。

    “我……我不知道。”

    欧小娥说完看向刘睿影,似乎在等他的回答。

    “我也不知道。”

    刘睿影沉吟了片刻说道。

    鬼神之说,自古有之……不管是床头枕边哄孩子睡觉的故事,还是劝诫晚辈做正派人莫行坏事的老者,都会讲着差不多的故事,或哄骗,或威胁。

    但无一例外,鬼总是坏的一方。对付他只能以暴制暴,以坏治坏,所以才有了那句鬼也怕恶人。但是这些鬼怪明明都是一些薄命的可怜人所化,只是为了完成在阳间未尽的心愿而已,却是又为何要对他们赶紧杀绝呢?刘睿影从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因为他的童年也是这样被吓唬过来的。

    查缉司的老前辈告诉他:“怕死的人更容易撞鬼,因为鬼和人一样,都怕极了孤单,喜欢找人作伴,尤其是他这样细皮嫩肉的新鬼!”每当说到这里,还不忘用那常年拔剑拿刀,长满老茧的手戳一戳刘睿影的脸颊,让他不由得全身震悚,随后众人便哈哈大笑着离去。所以从那之后,刘睿影便四处标榜自己,每日告诫自己,不怕死!不能怕死!但是该怕还是会怕,却是一点儿用都没有。

    时间久了不管怕不怕,刘睿影却是都没有见过一次鬼,不由得对老前辈说的话也是产生了一丝疑惑。

    如今,在很多不开明的地方,觉得生病就是鬼上了身。便请来会捉鬼驱邪的法师用棍棒火锤击打病人的身体,但往往没过多久病人就死了,如此看来,这鬼神一说却是站不住脚的。但是也有人因为夸夸其谈,言语之间对鬼神充满了不屑而导致一夜之间被割掉了两耳与舌头,这却是又该作何解释?

    刘睿影晃了晃脑袋,想尽力的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从脑子里甩出去。毕竟他现在可是堂堂中都查缉司省旗,不再是那个夜里睡觉需要用被子蒙住头,数着数期盼快点儿天亮的小男孩了。

    穿过这片古战场,紧接着又是一片绵连的光秃秃的小山丘。

    突然,刘睿影看到右侧更靠近小丘的地方,有两人也正在纵马疾驰。

    “喂!”

    酒三半大喊一声,朝那边招招手。

    刘睿影来不及制止,但心神却是已经戒备起来。好在那两人,听到这声吆喝,只是微微朝此处看了看,友好的招了招手。

    “你不用这么紧张嘛,世间还是好人多!”

    酒三半对刘睿影笑着说。

    刘睿影看着酒三半的笑脸欲言又止,但想了想终究还是算了,怕敲碎了他的一腔热忱。

    顺着山丘走到尽头处,便能看到一个峡口。三人纵马进入后,才走了不到几里地,这光景立马就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先前的压抑,阴沉,一扫而空,让人豁然开朗。

    景平镇并不大,一条主路走个几百步就能到头。

    镇中的房舍错落有致,都是一水儿的青砖黛瓦,虽然地处西北,却颇具平南王域的特色。镇子中央有一口井,引出来的水四通八达,流经每家每户。井旁有一棵高耸入云的树,树冠巨大,阴凉几乎遮蔽了三分之一个镇子。

    “这里倒是很像我的村子。”

    酒三半四处打量着,很是欣喜地说道。

    外地的异乡人难免会思想,虽然酒三半出门的时日不久,但大体每个人的第一次都是如此。

    日子久了,便也淡了。甚至还会觉得身心无法安定于一处,总是想要去那更远的远方看看,痴迷于在路上的感觉。

    很多人一生都在奔波,便是这种痴迷持续了一辈子那么长。而有的人走着走着就开始痛恨脚下的路,这些都是人之常情。

    只是往往这样的人最后却都会落得个无家可归的结局,只能聊以自.慰的说一句:“天下之大,四海为家”而草草收场。

    镇子分为南北两侧,其实并没有多大差别。

    欧小娥下马漫步在镇中,她害怕疾驰的马蹄声打破了这镇子中的宁静。说来也奇怪,镇子中虽然来来往往的极其热闹,但却没有任何人朝着他们三个外来人打量一眼。

    “如此也好……想必是此地地处要道枢纽,镇民都习惯了吧。”

    刘睿影在心里想到。

    “你好像很喜欢这里?”

    欧小娥看着一脸享受的酒三半问道。

    “是啊,小路交错相通,鸡犬之声互邻相闻,空气中有湿润的泥土和牛粪的味道,简直和我的村子一模一样。”

    说道激动处,酒三半甚至张开双臂,似是要将整个景平镇揽入怀中一般。

    欧小娥笑了笑,她也很喜欢这里。

    她喜欢这里的宁静,喜欢这里的清新,喜欢这里的干净。和酒三半的村子一样,景平镇的人几乎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这里,生老病死全都守着这一棵树,一口井。不同的是,酒三半的村子应该是处于与世隔绝之处,而景平镇却是来来往往的中转之地。

    身处繁复要害之地,却又能够独善其身的不被打扰。若说世间真有仙境,那一定不会是所谓的云山雾绕之处,而就在这里。

    “敢问……”

    “北边儿,打尖住店全都有。”

    刘睿影话还没说完,这人就自顾自的说道。

    也难怪,来这里的外地人都是为了歇歇脚继续赶路的,无非吃顿饭喝完茶,再不济睡一夜之后也终究是要离开的。

    “南边儿有什么?”

    欧小娥问道。

    她觉得南边莫名的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南边儿?铁匠铺。”

    这人把烟袋锅儿在井沿旁磕了磕说道。

    欧小娥一听铁匠铺顿时有些激动,毕竟“欧”这个性可不是白叫的,冶铁断金早就溶于骨血中了。当下,也不管其余二人,自顾自的往南边儿走去,却是一定要看看那座铁匠铺不可。

    “当当当!”

    一阵略显嘈杂的响声从前方传来,但到了欧小娥耳中是宛如佩玉鸣鸾之音。脚下步子越走越快,恨不得飞奔起来。

    刘睿影和酒三半跟在后面,他俩也着实不放心一个姑娘家自己在陌生的地方四处乱跑。虽然此地看上去民风淳朴,但毕竟天宫里也有坏神仙,这事儿谁又能打包票呢?

    三人寻着声音终于是找到了这处铁匠铺,只见一汉子身高约八尺有余,若不是为了打铁而微微弯腰,那头顶简直就要穿破这铁匠铺的棚子了。

    这汉子赤裸着上身,似乎是独自一人在铺子里打铁。待三人靠近了,也没有伙计出来支应。

    头发随着汗水,一绺一绺的贴在额头,颈部和脊背。细观之下,似是许久未曾梳洗。

    “三位有何贵干?”

    这人并不转身,手上锤炼也不停,开口问道。

    刘睿影和酒三半不知作何回答,而欧小娥却是全身心的投入在他打铁的锤法中,眼露奇异,不可自拔。

    “这……这!”

    即便是欧家“剑心”的欧小娥,也没有见过如此精妙的打铁技艺。 一块奇形怪状的铁石,在这汉子的手下被不断地捶打、塑形,直至变成一根粗糙的铁条。随后,反复不断的敲打对折。

    这过程看起来别说是和欧家,就是全天下的铁匠也都是这么几个步骤。只是此人抡锤时总是能带动一种特有的韵律,在他手下的铁块仿佛不是死物,而是有生命的灵物。他的每一锤似乎都和这铁块提前沟通好了一般,总是能够敲击在最恰到好处的地方。如此一来,他的一锤却是抵得过平常铁匠的四五锤之多。

    铁块若是锻炼不够,便会韧性不加,若是锻炼过度,则会清脆易折。因此这锤间的功夫,多一份少一分都不行。而且由于每一块铁石的性质不同,即便产于一地的同一批铁石也是迥然相异。所以铁匠这一行当,一直以来就不是个能照本宣科的活计。

    你说它难吧,若是得一好师傅,对其倾囊以授,自是进步飞快。你说它不难吧,若是自身素质不行,悟性不够,那任谁却都是无可奈何。毕竟你文章若是写不好,还能有先生帮忙润色一二。武技若是没有烂熟,那冬练三伏,夏练三九的也是勤能补拙。

    但打铁却不同了,若是光有那机灵劲儿却没有一副好身板也是不行,毕竟那炉膛温度极高,打铁之锤重量极大。若是风箱还未拉动几下,铁锤也未举过头顶,自己便先累垮了,却是怎么能造出绝世神剑?

    同样,只会用蛮力的,攻城拔寨时死命的推动攻城锥一定可以奏效,但若是要用同样的办法对付手里的铁块,那却是泼皮遇上刺头儿,两败俱伤。不仅铁打不出来,甚至还有可能被反震之力伤了膀子,到最后得不偿失……

    欧小娥看这汉子的派头手法,俨然已是独绝一体,浑然天成。虽然流程都与别家相同,但是这力道的控制,挥锤的角度,敲击的频率,都被他严格的控制着。她甚至发现这汉子,每次都是把锤举到头顶七寸八分之处,连续近百锤,无一偏差。

    精准与灵活,这是所有匠人都追求的两个互相矛盾却又对立统一的极致。

    精准意味着死板,犹如日升月落般周而复始,没人会疑心有任何变化的出现。而灵活意味着变通,面对各种不同的情况,快速选择最适宜的解决途径。而不是认死理,幻想着一力破万法。

    但是眼前这汉子明显超越了这两个层次的极限,他是在灵活下精准,精准里灵活。

    对铁块的每一个部分都有着全面细致的掌握,因此自是成竹在胸的选择了最佳的锤炼方案。一旦选定了方案,便刻板的执行下去,至死方休,直到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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