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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黑透了,整座“野人山”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也是狂风暴雨到来之前的短暂沉寂。
然而缅共游击队的四个残存人员,同玉飞燕一伙盗墓者之间的凝固气氛,却显得更为紧张。
司马灰自知己方受制于人,若是把话说得软了,不免更加被动,所以盘底时寸步不让,专拣些狠话来说,将胜玉激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在旁的姜师爷是个老江湖,他见这两位针锋相对,越说越僵,就差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了,赶紧在旁咳嗽一声,示意这个话头到此为止。又把海底茶碗阵中的茶水换过,按古例这回该用酽红茶,那种茶很浓,喝一口能把人呛一跟头,可在原始丛林里没有条件,只是在壶盖中换了道清水,重新摆作三羊开泰之局。
这海底茶碗阵从自报家门的一字长蛇开始,紧接着是互相盘问的二龙出水,海中更有三羊开泰、四门兜底、五虎群羊、六丁六甲、七星北斗、八卦万象、九子连环,最后直到十面埋伏,按照规矩一层层盘下去,等盘到海底的时候,各自也就将对方的情况全摸透了。
经过这番谈话,双方都知道了彼此的底细,没有实质上的利害冲突,更不用担心走风漏水。司马灰的底子比较简单,他大言不惭地告诉对方,想当初我司马司令横扫缅寮,百战百捷,杀敌如麻,我跺一跺脚,整个缅北的地面都要跟着颤三颤,奈何现在人民军垮了台,我们也不想再蹚这路浑水了,打算绕过野人山,北上逃往国境线。
而玉飞燕这伙人,祖辈都是关东晦字行里的人,他们成帮结伙,号称“山林队老少团”,也是因为在民国年间做下了几件大案,不得不躲到南洋避祸,一直在马六甲海峡附近走私获利,同时勾结海匪打捞古代沉船,或是到泰柬边境盗挖坟墓和寺庙佛塔遗迹,通过走私贩卖文物为生。
在中国民间的传统文化中,始终有“江湖”一词,江湖上存在着许多特殊行当,沿街乞讨的称作“花子”,盗墓挖坟的则被称为“晦子”,还有劫道的响马子、剪径的拐子、打鱼的牙子、走千家过百户拧门撬锁的飞贼、算命的先生、看风水相地的墓师等。行业和谋生的手段虽然不同,有文有武,但都带有一定的迷信色彩。如果其中有懂得五行八卦、风水方术的人物,也就是那些文化水平比较高的,在江湖上就会极受尊崇。相较而言,“晦字行”只不过是民间盗贼的统称,里面的人员结构十分复杂。
胜玉的父亲死后,由她继承祖业,带着旧时班底,做了山林队老少团中打头的首领,她手下最得力的几个人,无非是草上飞、钻山甲、海冬青之流,另有一个擅长爆破的苏联流亡者,人送绰号“白熊”。
那位姜师爷是个盗墓老手,更是胜玉的叔伯辈,也算是她的半个师傅,因此胜玉对他格外尊敬,呼为“姜老”,言听计从。
玉飞燕曾经受过高等教育,近几年她把祖传的手艺改进完善了许多,带着山林队老少团在南边名头很响,这回是接了一个大客户的委托,要到野人山幽灵公路尽头,去寻找一件极重要事物。但并非是盗掘古墓,而是要做一趟“签子活”,所谓“签子”,是指异常危险艰难,好比在无数锋利的竹签上腾挪翻转之意。
司马灰听明白了之后,就说既然咱们两拨人都是不相干的,那就大道朝天,各走半边。如今笔记本也落到你手里了,还想干什么?不如趁早放了我那三个同伴,刚才我打死了你手下一个喽啰,只把我留下也就是了,老子一人做事一人当,杀剐存留,悉听尊便。
胜玉在摸清了司马灰的底细之后,语气也比先前客气温婉了许多,但并不打算就此放人,因为刚才在盘海底的时候,他手下人早已经审过了随身藏带笔记本的karaweik,那个十几岁的缅北山区少年,怎能是这些老江湖的对手,果然不出三五句话就被套出了实情,这本笔记中并没有描绘幽灵公路的详细地图,现在有可能在山里找到这条路的只有karaweik一个人。这是老天爷给她玉飞燕送上门来的机会,绝不可能放过,所以无论如何,探险队都要将karaweik带走。
但玉飞燕并未把事做绝,她在说明已方意图的同时,也给对方提出了两个方案。眼下能让司马灰选择的只有这两条路。一是留下karaweik自己离开,二是加入探险队一同进山。另外胜玉也清楚司马灰等人面临的处境,在当场许下承诺,倘若把这趟签子活做成了,她就安排司马灰这四个人离开缅甸,可以去泰国,或是离开亚洲,远走高飞,这些事全都包在她的身上。
玉飞燕急需扩充力量,她看司马灰身手不错,胆色见识过人,且是缅共游击队的成员,肯定熟悉山区情况,便起心想要拉此人入伙,言辞极是恳切。
司马灰偷眼看了看被捆在旁边的那三个同伴,见阿脆和罗大海都对他悄然点头,表示不肯抛下karaweik,愿意跟探险队一同深入野人山腹地,此去虽是危险万分,却未必不是一条活路,既然大伙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又有什么地方是不敢去的?于是司马灰将心一横,点头应允了玉飞燕的请求,同意加入探险队。
双方当即裁香立盟,以示永不反悔,随后胜玉就命手下给罗大海三人松绑,又提供药物让司马灰治伤,并让众人在原地设营,明天一早动身。
阿脆精通医理,她为司马灰切去脓疮,换药敷上,重新包扎好了伤口,始终提着的心这才放下。要不是能在丛林中遇到这支探险队,司马灰伤口感染势必会越来越严重,恐怕当真走不出野人山了。
胜玉看阿脆处理伤口的手法利落巧妙,更是熟识药性,比得过真正高明的医师,也不禁对她有些佩服,更觉自己能拉拢这四人入伙是得天助,可期重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