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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的墓,男孩只是心里默默地想着,有些责任必须我来承担。
他去了东区那所孩子们平时上课的学校,向校长下跪请求孩子们能继续读书。发不出声音的他凭着身体动作以及脑海中仅有的对文字的记忆,签下了一份债务,小小身体背负起了一张欠条。
他东跑西问,得知没有人会资助这群孩子后,一咬牙,死皮赖脸地找到桑德库的老板,请求能够让他在这工作,得了一份早晚搬运食材打扫商店的工作,幸运时候还能拿到一些烂菜坏肉。
他在城市里窜来窜去,比较着各家的价格,用有限的金钱为孩子们添置衣物,依然保留着孩子们的‘惊喜’项目。
他因为肚子饥饿差点昏倒在店里,咬着牙吃了几口桑德库里变质扔掉的饭团,最后上吐下泻险些不省人事……
现在,他必须要为孩子的安全,将这个秘密死死地守住。
猫儿是第一个跑出来的,他一脸担忧地望着男孩,问道:
“哥哥,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男孩笑着摇了摇头,同时拍了拍长高些许的猫儿的肩膀,示意他回房间。后面跟着的孩子们见状,也知道不该多问,安安静静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只剩下他一个人的祷告厅,让男孩感到无比压抑。他看着那巨大的神像,手上依然留存着尸体的触感,以及胸口有股难以抑制的歇斯底里。
他像老人死去那样静静地靠着神像的底座,慢慢地将自己蜷成小小一团。
这座无名的神祗,就这么静静地庇佑着小小的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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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男孩缓过来一些后,他朝着小楼走去,径直走向了二楼孩子们的房间。
二楼一共四个房间,猫儿小狼一间,圆圆蛋蛋和杉杉一间,男孩一间,院长一间。只不过杉杉一直求着跟哥哥一起睡,基本上就是和男孩一个房间。
所以男孩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房门,看着床上睡着的女孩,心里有些复杂。
刚刚在他洗澡时,终于能够冷静下来的时候,巨大的困惑如同梦魇一般缠着他:真的是杉杉杀了这两个人吗?她是怎么做到的?
他自然不可能相信杉杉说的“我是怪物”这句话,这座大陆上的魔法师本就不是稀罕物件,巨岩城里更可以说是到处可见。只是杉杉她从未接触过魔法一类,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
他坐到了床边,看着女孩的睡脸,无奈地笑了笑,不再去多想这个问题。
管他的,这是我的妹妹,她平安便万事无忧。
他温柔地帮杉杉垫了垫被子,转身准备离开房间。
一只小手突然抓住了他的右手,原来杉杉已经睁开了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男孩:
“哥,不要走好吗?”
她的语气还算平稳,可她控制不住颤抖的小手已经将她的无助与慌乱彻彻底底地传达给了男孩。她一直都在清醒与混沌之间,闭上眼的画面全是那张青年死去时狰狞的脸,这怎能让她安稳入睡。所以当男孩刚刚走近床边时,她就已经醒了过来。
男孩坐了回去,摸了摸杉杉的头,用行动告诉她:别怕,哥哥在这里,不会走的。
杉杉闭上了眼睛,精神上的极度困倦以及心灵上的巨大创伤让她很快再次进入睡眠。只不过这一次,她的小脸平静了许多。
哥哥的手虽然有些冰冷,但还是好温暖…有哥哥在身边,我就是最安全的。
下午的课是肯定去不了了,现在要考虑的是怎么样才能让杉杉快速恢复起来。
等着杉杉的小手慢慢松了开,男孩这才退出了房间,收拾好后准备动身前往杂货铺。
当他刚走下楼梯,就发现小狼已经站在楼梯口等着他了。
“哥,发生了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小狼言简意赅,话语直奔主题。
男孩摇了摇头,用手势说明这事不用你管。小狼看到后,点了点头,又问道:
“杉杉怎么办?”
男孩比划出一个休息的手势。
小狼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径直走回楼上。
几个孩子之中,小狼性格最为沉稳,小大人似的。男孩不在的时候,便是小狼带着其余孩子上学,回家,睡觉。年龄不大,小脸便已经有了细细的棱角,英俊的底子已经露了出来,更不用提他在学校里遥遥领先的成绩。忽视掉出身,这样一个男孩便已经是完美的存在,不大的学校里更是已经有了他的崇拜者。
男孩也稍稍松了口气。懂事的小狼这样做,便最能分担他胸口上的重担。
只不过小狼的懂事,代价过于沉重。
出了教堂后,男孩的脚步不似过去那样灵动。怀中那件代表着喜乐赌场的身份的衣服,如同滚烫的烙铁紧紧贴在他的身上,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刚刚发生了什么。
街道是一如既往的平凡风景:行人、商铺、车马。而这一切在男孩眼里,突然变得无比陌生,给他一股恍如隔世之感。
直到走进杂货铺,看到那一如既往懒散又无所事事的木雅老板,男孩终于感受到了自己存在的实感。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开始打扫,而是走到了老板的躺椅旁边,静静地站着。
老板一如既往地无视了他,自顾自地看着手里的小说。
约是站了五分钟,老板终于忍不住,开口骂道:
“妈的小兔崽子你站在这儿挡着我的光了,伤了眼睛你赔啊!”
男孩身子一颤,立刻换了一边继续默默地站着。
老板咬了咬牙,这近两年的时间里,这个男孩是什么狗屎脾气他早就一清二楚。于是他也就不拖沓,没好气地说道:
“有屁快放。”
男孩略微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掏出了怀中粘着血迹的衣服,摊在了桌上。
老板的眼睛眯了眯,看到了衣服上的那个标志,语气有些戏谑:
“你干掉的?”
男孩连忙摇了摇头。
老板嗤了一声:
“料你也没那个胆子,要是真是你做掉的我还准备多给你一点工资。”
男孩有些后悔没说是自己做掉的。
“你想要做什么?”
老板翘了翘二郎腿,似笑不笑地看着男孩。
男孩咽了咽口水,默默地把衣服往老板的方向推了推。
“你就不怕我把你告发了?给喜乐赌场一个面子可比给你这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擦屁股好上几十倍。”
男孩身子下意识地一抖,但他还是眼神坚定地望着老板,即便眼眶里因为害怕而溢出了些许晶莹。
老板没有因为男孩的恳求而动容,反倒是继续冷嘲热讽:
“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拜托会给别人带来什么麻烦?只是因为我可以依赖就把这种事情推到我的头上?你有没有想过你很自私?你知不知喜乐赌场的老板是震岳阶,随便动一动小拇指都能碾死几十个你?还有他们花了大价钱请来的炎暴术士,更是巨岩城里屈指可数的几个高阶魔法师?好嘛,你觉得我和你很熟,然后就甩来这么一个烂摊子到我手上,不去顾及我的感受,更没有考虑过我的后果,这就是给了两年工钱的白眼狼做出来的事情?”
男孩听傻了,呆愣地望着老板,嘴巴空空地,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从院长死去至今,他再一次落下了眼泪。
他不是为了孩子们可能遭遇的悲惨遭遇流泪,他是在为自己的愚蠢流泪。
自从院长死去后,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老板可以依靠,所以他觉得拜托老板是最妥当,也是最理所应当的事情。但他的理所应当,竟是一个巨大的麻烦,而他更是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老板将衣服推了回去,甩了甩手,脸上充满了厌恶叫道:
“拿上这堆破烂玩意,给我滚蛋。”
男孩抓起了衣服,胡乱地塞进自己的衬衣里面。一只脚已经踏出了店门,他忽然转过了身。
“干什么?还不滚蛋?”
男孩深深地看了一眼老板,鞠了一躬。
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向了远方。
直到男孩的背影彻底消失,老板这才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他揉了揉太阳穴,没有光线看小说的确很伤眼睛。
他正准备拿起那本翻了一大半的大陆禁书《亚兰诺传记》,突然喉咙一甜,一股鲜血顺着嘴角慢慢流下。
将口中的鲜血吐干净后,老板突然站起身,朝着这本书破口大骂道:
“去你妈的天道!去你妈的种群大义!”
骂完后,他颓然地坐了回去,愣愣地看着外面温暖的世界。恍惚间,他看到一抹盎然的绿意,正如两百年前他所处的那片丛林一般。
接着他又笑骂一声,
“他奶奶的,这算什么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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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失魂落魄地走在街道上,浑然无视了被他撞到骂骂咧咧的路人。
原本思路清晰的大脑此刻如同被巨象踩扁后的马车轱辘,完完全全失去了之后的方向。将衣服交给老板销毁,确保孩子们不会被牵扯上关系,然后尽可能地带着孩子们去寻求庇护,这就是男孩原本的计划。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错,喜乐赌场衣服上的这个铭刻会在施害者的身上留下一个印记,只要跟着衣服上印刻的魔法波动,就能找到施害者。
所以这件衣服,绝对不能被喜乐赌场的人发现。找谁处理最为妥当?自然是老板。
只不过计划的一开头就宣告了失败,之后的事情自然免谈。
男孩不会去埋怨老板,更不会去责怪杉杉,他只是需要去思考如何处理掉这件随时都会爆炸的炸弹。
如果城里没有能够避人耳目的地方,那就只能去城外了。将衣服丢的越远越好,越往平原深处越好。
男孩握了握拳头,心情慢慢平静了下来。
他望向了那座高高的城门楼,已经有了目标。
八个月前,军队正式入驻巨岩城,帝国元帅成为新的巨岩城话事人。帝国元帅大手一挥,不对城市进行任何干涉,保留原城主官职,所有军队全部扎营于城外,军队士兵轮班入城歇息。
六个月前,一波塔克赞联邦的特别行动队,与帝国“狼首”小队在城外进行了一场捉对厮杀。
五个月前,六名魔人奇袭巨岩城主,最后被斩杀于城主府外仅十米。
三个月前,七名巨岩城冒险者离奇失踪,在一番调查后,军队判断几人夜中出城失踪,可能死于凶兽袭击,最后不了了之。
一个月前,塔克赞联邦创建空间隧道,传送两支军队驻扎纳措平原浅层,理由是七名联邦公民死于帝国军人手中,死状惨烈,要找帝国找个说法。
一个星期前,坐于大陆中央的星风学院向外界告知,学院一名大魔导启身前往巨岩城记录发生的一切。
在男孩安稳的小世界里,丝毫没有意识到巨岩城外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