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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庶没有好出,只能血里火里挣生活!光耀了门楣,体面了父亲兄弟,又挣下大把家产,怜他才十出头,已满身是伤。天冷腿会疼,天热背上疽伤裂开,下雨天旧伤发疼,浑身上下,竟没一处好的!”
她哭的伤心,跺脚捶胸道:“二弟命好,镇日看书赏花,悠闲自在,自有祖宗的爵位可承继。弟四弟也是舒舒坦坦的在家,外头有他大哥顶着,谁也不敢小瞧了去”
梁夫人听的勃然大怒:“说一千道一万,你不过是怕兄弟沾了你们的光,你放心,我们就算大难临头,也有几门能靠的亲戚,讨饭也讨不到你们门口!”
听得‘亲戚’二字,梁大奶奶心头一警,虽说除了自己丈夫,剩下个梁家不过都是灯笼货,摆着好看的,可架不住从婆母到两个妯娌,背后都连着厉害的姻亲。
心头一转,她刚抬眼,就见明兰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她顿时缩了脖。
坐在梁夫人身后的贵妇冷哼一声,“哼,敢情梁家老大是天生天养,不用我姐姐姐夫养育教导,自己从娘胎带了一身好本事,武曲星下凡呢!”
梁大奶奶闷声不响,低下闪着怨愤的眼睛。
看到这里,明兰已觉得然无味。
有能耐的兄长不愿被无能的弟弟拖后腿,想自负盈亏,没什么不能理解的。梁大夫妇仗着庶强嫡弱,策划此次分家,看老父亡故,嫡母骄傲,另亲朋帮从些许,本来成功率很高,可惜他们忘了一点,破船还有斤钉。
兄弟们再无能,嫡母再高傲,世族姻亲依旧不容小觑,光是梁夫人和梁二奶奶身后,就有一位两广总督,一个户部侍郎,两个屡出权宦的名门望族,这还没算上盛顾袁家。
梁府大爷再能干,也不能一股脑儿把这帮人都得罪了罢。
大约胎儿感受到了明兰的无聊,重重动了两下,明兰不妨,轻啊了一声,皱眉捂腹,梁夫人看到,急忙道:“可有什么不妥?”
明兰缓缓抚着肚,笑道:“无妨,约是坐久了。”
梁夫人心知不宜叫明兰立刻回去,便转头对墨兰道:“这边后头屋还算清净,陪你妹过去歇歇,待缓下来后,再说旁的。”
墨兰柔顺的应了,低头去搀明兰,在旁服侍的小桃很机灵的抢先一步,不着痕迹的从侧边隔开她们,扶着明兰憨笑道:“四姑娘,您前头走罢。”
墨兰看了这主仆俩一眼,莲步轻移,缓缓往后头走去,明兰和小桃跟着,临出偏厅前,还听梁二奶奶的母亲缓缓而言,老声音苍老笃定——“要分家,直说就是,何必扯什么嫡母刻薄,白显了小家气。亲家公的家底,便是一份也很富足的。做小辈的,眼光要放长远,万事留一线才好”
明兰听的暗暗点头,这番又劝导又威胁,果然厉害。
绕过一架紫檀木玻璃彩绘牡丹如意花样的大屏风,又转了两个拐角,来到一间清雅宽敞的厢房,靠墙设榻,窗边有桌几椅凳,当中一把大大的如意圆桌。
小桃扶明兰靠坐到软榻上,弯腰除鞋,将她双腿抬上榻,低声道:“又肿了呢。”然后轻轻揉着,明兰发出惬意的声音,酸胀的小腿难言舒适。
墨兰坐在明兰对面,看着梁府丫鬟端上热茶点心,然后屏退众人,侧面洞开的炭炉格栅,随着气流涌动,隐隐传来前头厅堂争执的声音。
她淡淡瞥了眼不肯离开的小桃,再看明兰,明兰也在看她,屋里寂静的落针可闻。
她们俩实在熟了,墨兰装柔弱可怜固然无用,明兰扮老实淳厚也属于白搭。
打过架,吵过嘴,针锋相对过,互相陷害过,到如今,就算不知道对方肚里有几根肠,至少也知道那肠的形状颜色。
墨兰轻笑一声,道,“六妹夫又出门了,六妹妹觉着寂寥罢?唉,只盼六妹夫平安回来。”
明兰捧着暖盅,没理会这话,神色悠然道:“我听说,老侯爷过世后,梁伯母便亲自做主,散了姐姐院里好些姑娘。”
墨兰沉下脸色,却忍不住辩解,“相公要守孝年,没的耽误那些女孩。”
“——原来如此。”明兰笑笑。
看妹这神色,墨兰愈发恼恨,婆母对自己不满,明的暗的都示意过了,每每谈及顾家,总要夸两句‘顾侯夫人那样的,才是旺夫益的有福之人’。
“你们”墨兰咬了咬唇,“是否觉着我窝囊无用?”
明兰笑眯眯道:“论儿女,论前程,论夫妻情分;大姐姐,五姐姐,还有我,四姐姐自己比比看罢。”
墨兰目露怨恨,站起走近明兰几步,小桃一下跳起来,挡在软榻前,大声道:“四姑娘,你若走近我们姑娘步之内,奴婢就无礼了!”
她自小身体健壮,这几年又跟顾全几个了些拳脚,撂倒个把内宅女不在话下。
墨兰瞪眼:“你敢?!”
小桃直直瞪回去:“四姑娘,那年您拿碎瓷片要划我们姑娘的脸,奴婢还记得。房妈妈说了,若再有下次,只管招呼四姑娘的脸蛋,不用客气!”
墨兰气了个趔趄,心知小桃憨直老实的,最说一不二,再看她结实矫健的圆身,只好退后坐回椅,恨恨拍着扶手,低骂道:“我自小就运气不好,今日才叫你们笑话。”
明兰微微抬起身,失笑道:“自小到大,姐姐每遇糟糕之事,总是怨天尤人。或怨爹爹不够宠爱,或怨祖母偏心,或怨姊妹们碍事。这毛病,到如今也还未改呀。这门亲事是姐姐自己算计来的,无人可怨了,姐姐就推给运气。姐姐何不想想,也许,所有这些,都是你自己的不是?”
墨兰拍几大怒,额头青筋暴起,吼道:“我有什么不是?!难道要我眼睁睁的看着你们一个个攀了高枝,自己坐以待毙?”
明兰半点不动,静静道:“从林姨娘教姐姐不要‘坐以待毙’起,姐姐就错了。”
“你!”墨兰气急败坏。
明兰淡然道:“林姨娘教了些什么,观姐姐现下行径,我也能看出些来,无非就是争宠斗艳,整治妾侍,牢牢拿捏夫婿,分宠,挑拨,谄媚”
她轻轻笑了一声,“说实话,无怪梁伯母对姐姐不满。林姨娘是什么身份,姐姐又是什么身份,好好一个正房偏去妾侍做派,还想拿这些鬼祟伎俩安身立命。”
墨兰手指紧紧掐着桌几,哑声道:“不许说我姨娘,她如今已受足了罪!”想起前阵去庄上看望生母,昔日美貌清丽的林姨娘,如今已成了个粗糙的坏脾气老妪。
“除了她,还有谁来教我?我不听她,信她,还能怎样?!”
明兰看着她,摇头道:“孔嬷嬷,祖母,连父亲,也常对我们姊妹训话,可姐姐都没听进去。你的运气差?那大姐姐呢。梁伯母可有算计过姐姐的嫁妆?可有往你屋里塞人?可有刻薄欺侮你的孩儿?哦我忘了,四姐姐还不曾生养。”
墨兰满心愤慨懊丧,一时又觉着灰心颓废,只觉自己一生无望,又想去抓破明兰的脸,身却像定住了般,无法动弹,只能怨毒的瞪着明兰。
“大姐夫曾说过,四姐夫并非纨绔弟,不过是年纪轻,好玩乐,心又软,易受挑拨,可骨却不坏,好好盯着,鼓着劲,会有出息的。”
明兰回忆华兰的话,轻声道,“即便四姐夫当初宠爱春姨娘,可若姐姐拿出道理来,谆谆劝导夫婿进取,斥责春姨娘的无理取闹。梁伯母还不欢喜坏了,能不给姐姐撑腰?往这条上,姐姐倒可以多使些手腕了,四姐夫焉能不听。”
“可姐姐偏不走正途,去行那歪门左道。为跟姨娘争宠,不住给夫婿弄通房美婢,以图分宠,闹的屋里乌烟瘴气。这几年下来,大姐夫给大姐姐挣下数倍的嫁妆,可四姐夫呢?娶了姐姐后,数年来于仕途上竟无半点进益!我只问姐姐,若梁伯母哪日不测了,你们分家出去,四姐夫可能撑起门户来?”
明兰缓一口气,深深道:“若我是做娘的,眼看我原先还能调教的儿,叫儿媳勾引的进取之心全无,整日厮混于花丛中,我能喜欢那儿媳么!”
在督促夫婿用功奋进这点上,柳氏属于教科书般的典范案例。
啪,啪,啪——响亮的拍掌声。
墨兰冷笑着拍掌,大声道:“好,说的好,到底是做了一夫人的,果然说的头头是道,只叫我这不成器的姐姐,恨不能一头碰死了,再投一次胎的好!妹妹现下飞黄腾达了,也别光顾着讥讽,好歹拉拔姐姐一把呀!”
望着她那扭曲激烈的面庞,明兰静了好一会儿,忽道:“五姐姐随姐夫赴了外任,四姐姐从来不问,可知他们去哪儿了?”
墨兰不屑的从鼻里哼出一声来:“管哪处犄角旮旯,芝麻绿豆的小吏!”
“是泉州。”明兰轻声道,“当年爹爹领咱们住过的地方。五姐夫有本事,自行谋的差事,爹爹不过最后推了一把。”
说完这句,明兰长出一口气,只道:“我歇的够了,这就去前头告辞,姐姐不必送了,就此别过罢。”说着便下床踩鞋。
走出门外,小桃紧紧扶着她,嘟囔道:“姑娘也忒好心了,四姑娘哪里配了!您的好言好语,她还当是笑话她呢!”
明兰揉揉小桃的刘海,微笑道:“傻丫头,有时咱们要做些‘应该’的事,而非‘需要’的事。”就当为梁夫人做件好事罢,她待自己还算不错。
墨兰犹自坐在椅中,仿佛无力,脑中一片空白——
泉州,那是多么好的地方呀。
空气湿润温暖,到处都是碧粼粼的水塘,映得天光浅蓝明净,鱼米稻香间,悠荡着孩们稚嫩的歌声,还有从海那边舶运过来西洋货
那是她最美好的时光。
那时,她是父亲最宠爱的女儿,生母林氏又那么体面。出门游玩,或见人待客,哪个夫人不夸她漂亮,聪明,简直比嫡出的那两个还有大家风范。
泉州,泉州,炎敬,父亲的安排本来,这都是她的。
一时间,她满心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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