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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决定隐瞒我知道并且不仅仅是知道黟县西递古民居景区这个事实。车里安静下来,大多数人都带上耳机准备一边听音乐一边睡觉了。
我可没有睡意,我竟然要回家了,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会去到我的家乡写生。然后我就陷入到了一些我不愿意触及的回忆,就像陷入泥潭一样,愈是挣扎陷的愈深。
“那么,你还不打算下车么?过了这条街就要上高速了。
“下车,为什么要下车。我刚好出去走走,况且还能免票。”
阿卜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阿卜的同学递过来一袋零食过来,我替她接过,放在我膝上。可包装上面印了凤尾兰的图案,那剑形的叶子就这样扎进我的心中。
我立马把它翻过来,生怕她会看见包装想起周伊来,因为周伊常常剪下凤尾兰的叶子,像拿着一把宝剑一样,揽着阿卜的肩膀说:读什么研,我带你去混社会去!
“给我的零食!”阿卜惊呼一声,把零食抢过去。我不动声色,伸手拿过来,阿卜竟然没有躲开。
“剑兰……剑兰……”刚刚那一瞬间的雀跃就像没有出现过,她一遍一遍的念叨,眼泪静静的淌下来。
“这是凤尾兰,我告诉过你们多少遍了!”说完这句话,她的眼泪流淌的更是汹涌。
是啊,我已经告诉过他们这是凤尾兰了,但是他们坚持要叫它剑兰。
当这眼泪里边还带着漆黑的死亡和沉默的青春,没有人会怀疑这两者会调和出最浓烈的眼泪。她倚着窗户,眼泪和窗外的雨水相互映和。
窗外树木依次从我眼前划过,直到车窗彻底被雨雾笼罩,这个时候我们早已经出了山东省。我凝视了一下这个图案小心的撕开包装。努力咽下去,不去回忆过去。
她的眼角还挂着泪滴,越往前走,雨也下的越大。气温也渐渐降了下来,阿卜紧抱自己的双臂,打了一个寒颤。我轻轻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能感受到她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
车里很安静,引擎的声音和着大家的呼吸。在雨中高速向前——直到夜幕开始降临了阿卜才醒过来。大概她已经好几个晚上没有睡觉。
“就快到了,你再不醒我就打算把你扔在车上替你去实习了”。我揉了揉自己的肩膀说。
阿卜脱下我的外套还给我,自己又从行李里拿出衣服穿上。我又看了看窗外,昏暗的夜幕看不清什么,闭上眼反而每个街口的转角都清晰的出现在我脑海中。
走出汽车,阿卜撑着伞遮住我手上拿着的行李。小小的雨伞再也遮不住我们俩,都被淋湿了。
大家安顿好了之后,雨也停了。
“走吧,去找住宿的地方,这个宾馆已经被我们来实习的同学住满了。”阿卜有些不好意思。“还得去买衣服换掉,这可比找住宿的地方重要多了。不过——我可是路痴,连地图也看不懂的,你带路吧!”
阿卜说完,我就带着她走在这雨巷之中,天已经完全黑了,零星的路灯在逼仄而曲折的小巷之中显得如此的微不足道,灯光被湿润的空气挤压在一个很短的距离之中,光线也不肯再退后半分,微弱的灯光坚强的亮着,仿佛它就是它所在街区的太阳。
正月梅花次第开,白花头上送春来;一年花事从头看,万紫千红照酒杯。
数到花朝二月时,樱桃开处拂杨枝;卷帘一阵清风过,无主扬花又乱吹。
三三时节好春光,花有精神草有香;秾李夭桃都美丽,一齐来拜牡丹王……
不远处有微弱的歌声传来,黄山山麓那带有云雾的腔调,弥漫在我们周围。让人忍不住沉醉在其中,甚至忘了自己身处何方,只是情不自禁的接了下去——
茶蘼花在四月香,一番风雨送群芳;主人园里无多事,浅土分枝种海棠。
依旧是弥漫云雾的乡音,在江南这黛色之中生出的口音。
“张森你?怎么会唱这里的歌而且还是用这里的口音。难道你——”阿卜显得很惊讶的样子,微张着嘴。
“生于斯,长于斯。难道不应该会我们这里的民歌么?”阿卜打断我的话,指了指旁边一家挂着“入黟居”的仿古客栈,一进门就是一座假山挡着,连前台也看不见,
绕过假山才见得一个小小的四合院,亭子旁边有一口六角形的井,再往前行才见得柜台在哪里却又摆着一台电脑,似乎古代和现在的交融。阿卜正和前台交涉,我瞥眼过去发现前台并不是我所熟知的阿姨,正奇怪着呢,月光从院内投进了一个影子,我立马大叫道:
“妈!妈!我回来了。”
妈妈从门外进来,一脸惊讶的看着我。我也只是静静的站着,没有上前去甚至没有说话,而这和我的想象并不一样,
我原本以为自己会抱着妈妈肆无忌惮的哭一场,就像当初那个哭泣也不需要什么理由的任性男孩一样。可在月光送进妈妈影子的刹那,我被那种宁静所包围——
地多灵草木,人尚古衣冠。
回过头看见南唐许坚的这首《入黟吟》挂在墙上,妈妈很快平复她的惊讶,大概已经习惯了我这样的不告而归。
张森。
阿卜叫了我一声。
妈妈这才注意到我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我同学,来咱们这里写生的。”我赶紧解释。
“唔—”妈妈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招呼阿卜坐下来,等我换完衣服出来时阿卜一个人站在那首诗面前,一字一顿的诵读。
人尚古衣冠,她亦反复重复这一句。
赶紧来吃饭吧,肯定饿了,待在车上这么长时间。
我走到饭桌上狼吞虎咽起来,妈妈打断我说,“客人都没有动筷呢,你急什么!”
“谢谢阿姨。”然后也毫不客气的吃了起来,确实是很饿了,我们在车上什么也没有吃。但是这已经是我见过阿卜最淑女的吃相了。
最终阿卜没有能从母亲的热情之中逃离,在我家里住了下来。家里原本就有好几间房子并没有用作旅馆。夜晚又开始下雨,我很快在雨声之中睡去。
当我醒来时阿卜早就已经回到了班级里开始实习。我在四处的小巷闲逛,好像巡视自己的领土一样,这也是我每次回家的必修课。
快到中午的时候妈妈催促我去叫阿卜来吃饭,这一点上我和妈妈保持着一如既往的默契,于是我走出门去找他们写生的地方。
巷口或是白墙斑驳处各自都有人在画板上涂抹。每个人对江南的印象皆不一样,不过无一例外的用了大笔渲染云雾,植被或者檐角总有一部分在颜料中晕染开来。
可我看到阿卜的画时,竟然并没有看见黟县这些徽派建筑的哪怕半分影子,因为画面上什么建筑也没有,
唯一的人工痕迹是一条蜿蜒向前的路,直通向靠近地平线的山谷,若隐若现的消失在远处黛色的山脉中。身旁的小水桶周围杂乱的扔着各种型号的水彩笔。
我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阿卜就指着画上的山问我:“你去过这里么?”那正是画面上让唯一的小路也迷失的地方。
我抬头看了看远山,一片广阔的田野连接我们和山,不论怎么走都能轻易的到达山顶,努力一下谁都可以翻过那些山。我回忆起当初从油菜花从中穿过的我们,在田野中打通一条一条的“隧道”通向山脉。
当然去过,难不成谁会连自己家门前目所能及的山都没有攀爬过么?我还翻过了那山脉看到了海呢!
“山的那边是青岛是吧!对张森来讲。”
她站起身来,提起那紫色的小桶倒出融满颜料的水,声音也像那些水一样流淌出来,落在石板上摔得粉身碎骨。
回去吃饭吧,已经到中午了。我叹了一口气,但也有几分满足,毕竟确实看到了海。翻过那些模糊不清的山脉之后。
原本我已经忘掉了那些不快,已经把死亡用厚厚的泥土盖了起来。但是阿卜收到的一封邮件把墓碑清清楚楚的立在荒原之上,将一半的墓志铭刻下等待我们去补全。
“栾青青给师兄发了一封邮件——”阿卜在清晨怀抱着电脑冲进了我的房间。我强睁开了眼,努力想着谁是栾青青。
就是师兄喜欢的女生呀,阿卜大概看见了我一脸迷茫而又溢满困倦的神情。从这一刻开始,一幕残忍的真相又真真切切的在我们面前拉开了帷幕。
我从床上坐起来,接过电脑,开始阅读这封并不很长的邮件,在在这样一个晴朗的清晨,一个如此安静的小村落。
“那么,该怎么办呢?要告诉她真相么?”我看完后把电脑放在一旁,刚起床时残留的几分睡意都被我抛到九霄云外。
“当然——”我回答阿卜。
“我们每个人都有得知真相的权利,我们又有什么理由不告诉她呢?只是不能就这么唐突的说吧……”我的声音渐渐低下来,这样的事情,真相在死亡面前也不那么坚定了。
阿卜又接着说:“那你现在回学校去?当面告诉她么?可我还要实习呢!”说完又看了我一眼,眉眼间尽是担忧。一旦涉及到生死,所有的问题都会变得沉重,不可逆转的死亡进程让其他的问题也让人不得不慎重考虑,因为死亡让方向只剩下了一个。
我打赌,自从我学会说话以来,我从来没有沉默过这么久。即便是算上睡觉的时间。我睡觉最长的记录是10个小时,那就是我的极限了。
整整24个小时,我一句话也没说,包括在回学校的路上旁边有人在谈论很有趣的话题,甚至热情的邀请我加入他们的谈话,我只是尽量给了他们我最完美无缺的微笑,接着继续守着我的沉默。
脑海里回想着栾青青给师兄的邮件片段:“我想我也爱你很久了,只不过我才刚刚认识自己——这一切就像一个梦,从你说喜欢我的时候,我就跌进了这个梦中,所以我对现实的感知降到了最低,我完全没有意识到。
只有当你你怎么突然消失我才感受到我的犹豫不决给你带来了多么大的迷惑和痛苦,我找不到你——我知道你在学校每一个常去的地方,可是都没有你。
我们认识很久了,但我却不认识你的朋友。我已经习惯了每天我出现的地方总能遇到你。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你会突然不见。你回来好么?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我知道这是你最喜欢的一句词,但你最喜欢的树却是水杉。从我发出这封邮件开始,每个黄昏,我都会去学校水杉林下的休息椅上等你……
我等你——”
回到学校的当晚,我路过那片林子,果然看见她坐在树下,手里捏着一本什么书,不停的翻阅,但明显看不进去,小心翼翼的张望着什么。
我走近了、很近。似乎就要坐在椅上的另一端,但是我没有停留,从她旁边走过去了。她抬头看过来的时候,我瞥见了一抹忧伤。
我没有害怕,站在林缘等了一会儿。我想,再过一会吧,过一会再告诉她。眼泪又来捣乱,我想起另外一个梦。
“一个女孩坐在椅子上,捏着一本书。我能看见她的骨节因为太用力而有些发白,不断的对我说,你不应该阻止她的,你应该阻止他!”
风轻轻的吹过来,已经带了几分寒意。过去吧,走过去。我对自己说。
尾声:我快毕业时,阿卜叫我吃饭,给我讲了这一个故事。就在她们曾经吃饭的那张桌子上。饭店里很是热闹,没有人知道这里曾是一个悲剧的前奏。
这是个饱含泪水的故事,她提起这个故事的时候还留了许多眼泪。帮我写下来吧,我也担心很久以后我会忘了这些。
最后写给她看了,但是却没有给她。
“放我这里吧。要是忘了我就来告诉你。”
忘了多好啊,不管是对她还是对我。我再读到这个故事,竟对自己生出几分埋怨。
但是每个人的情况都是不一样的,我这样安慰自己。
我并不怎么担心会对我有多大的影响,因为我知道“人识得破别人的骗术,却逃不脱自己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