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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声
一
过年了,对富人来说是欢天喜地过大年,对穷人那是愁眉苦脸过大“难,”所以每逢这个时候,老百姓都会说:“年关到了,”其实最难过的不是“年”,是“日子”。
与往年不同的是,今年过年发生了两件事,让甘州人见了世面,开了眼界。
第一件是刘甲的婚礼。
林家门口,随着迎亲主事周吉一声大喊:“新人上轿了,起轿,奏乐。”六个壮汉稳稳地抬起红色丝绸覆面的娶亲轿子,锁呐、鼓乐队奏起了《百鸟朝凤》。最前面引路的竟然是一对狮子,魏宝在前挥舞一端扎着红色绣球的木棍,两面大鼓击打出铿锵有力的节奏,狮子随着木棍的招式、踏着鼓点或卧、或走、或跳跃翻滚,抬轿汉子的步伐也随节奏踩点前行,轿子随之上下左右颠簸。骑马跟在轿旁的刘甲头戴攒花礼帽、身穿大红彩缎长裳,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坐骑,马有点不适应这种喧嚣热闹的场面。跟在轿子后面的送亲队伍是一支社火队,二三十个身穿戏装、手执彩扇的小伙子踩着鼓点、舞动扇子缓缓而行。
街道两边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到了刘家,一对狮子在门口伏下身子,周吉大声喊道:“主人点睛。”罗望双手端起红色方形木盘,刘元柱和林之甫从盘中各拿起一枝朱笔,在两个狮子眼睛上点了一些朱砂,周吉高声说:“醒狮开眼,一点东家财源滚滚,福寿双全,二点东家子孙满堂,新人美满。”“新人入门了、鸣炮。”
到举行婚礼还有一段时间,刘元柱和罗望陪几位主要宾客如成锐弟、马福寿、关富智等等的坐在长条桌后面观看社火表演。
鼓声响起,社火队扭着秧歌进场了,骚和尚走着十字步,领着大伙入场,扮相滑稽,动作夸张,边扭边拿揑腔调唱着:“八月八来八月八,我和王哥拔胡麻。
王哥一把我一把,我和王哥并着拔。
一拔拔到地头下,王哥给我梳头发。
日头下山羊进圈,我俩回家吃黑饭。
吃哩吃哩心变了,窗子关上门垫了。
丝线裤带扯断了,两只花鞋蹬烂了。
手扳胛股脚蹬墙,耳环子摇得哐啷啷响。
叫声哥哥你算了,三魂七魄都散了。
……。”
秧歌队退下来,上场的是高跷队,领头的是魏宝。队形穿来绕去不断变着花样,唱腔很整齐明快,唱词也很喜庆。
“一更里么照明灯呀,来了个铺床得人儿呀,核桃点么枣儿俩,哗啦啦滚满炕呀哎哟喂。
二更里么灭了灯呀,小俩口子面对面,有心说两句心里话,恐怕是人听下了啊哎哟喂。
三更里呐月儿圆呀,女婿娃儿登奴家呀,叫声哥哥你甭登我,你要干啥就上来哎哟喂。
四更里么月偏西呀,架上的鸡娃子叫了鸣,骂你叫的太早了,奴家还没受活够呀哎哟喂。
社火表演结束,婚礼开始。
新娘子林兰英从一上轿就被摇来晃去,上下颠簸,忍不住就吐了出来,几条街走完,吐了个昏天黑地,这会子刚醒过神来,林梅英婆媳俩还有刘甲的母亲紧着给换衣服,擦脸补妆,刘贺氏心疼地说:“看把我娃儿折腾的,坐轿车子多稳当,非要用六人抬。”说着伴娘就进来请新娘子。
典礼开始,主婚人成锐弟讲了几句话后就是老一套繁琐冗长的仪式。
宴席从中午一直到黄昏才结束,那天,甘州街上随处可见扶墙抱树、走路拐弯,步履蹒跚的醉汉。
夜里,刘家张灯结彩,街门大开,前院是公学里刘兰英的同事办的灯谜晚会,后院是刘家请来的戏班子在唱戏。市民纷纷涌进来,庭院里热闹的像是集市。
堂屋里,罗望、刘元生和李华堂、管家开始清理礼品、核算账目。一会儿刘英子、王家兄妹跑进来对罗望说:“掌柜,给猜个谜吧。”递过来三个谜条,罗望接过来,一个写的是:“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
罗望拿笔在谜条上写了个“风。”
一个写的是:“倚阑干柬君去也,霎时间红日西沉;灯闪闪人儿不见,闷悠悠少个知心。”谜底是:“门。”
第三个写的是:“一轮明月挂半天,淑女才子并蒂莲,碧波池畔酉时会,细读诗书不用言。”罗望把谜底“有好酒卖”写在谜条上说:“快拿去领奖品吧,我们忙着呢。”
时间不大,刘英子和王积梅又进来了。
“掌柜快看奖品,都猜对了,公学里的那几个老师直夸我们聪明哩。”手里挥动着手巾、袜子对罗望说。
“猜对就好,收起来,你俩来了就干活吧,去把你哥也叫来。”礼品很多,罗望让她们留了下来帮着整理。
几个礼薄子核对完,李华堂拿一张红纸说:“几位掌柜,这是重礼,你们对一下,我得过个瘾,受不了了。”说完掏出烟锅子走了出去。
罗望拿过单子看到了关富智、马福寿、成锐弟、马九旺等人的名字,自己和刘元生、周吉这些人也在上面,后面竟然有吴燕山的名字,礼品是银元六块,锦盒一个。几个人正在数银元,李华堂过足大烟瘾进来了,罗望说:“老李,把这个吴燕山的礼品拿过来我看看,”
李华堂从架子上取过一个锦盒递给罗望说:“银元已经混在一起了。”罗望掂了一下锦盒,觉得份量不轻,又问李华堂:“记不记得是谁送来的?”
李华堂说:“只是听说过吴燕山的大名,没见过,送礼的是个小个子,也不认识,放下礼单、报了名号就走了。”
罗望说:“王积梅,去请一下大掌柜。”
刘元柱进来看了一下礼单,笑着说:“吴燕山、吴营长送礼,有意思,打开看看。”
罗望小心翼翼地解开绸带子,揭开盒盖,里面是一把巴掌大小的手枪,四周散放着许多子弹,还有一封信。罗望拿起信交给刘元柱,信上写道:“刘掌柜:悉闻贵公子大婚,不才特奉银元六块以表衷贺,手枪一把赠于公子把玩防身,请勿怪吴某唐突冒犯。
还望掌柜勿念吴某旧恶……。”
刘元柱看完信对罗望说:“枪你收好,以后再交给甲儿吧,这个贼骨头还是有可取之处的。辛苦各位了,明天把这些送厚礼的贵客单独请一次,你们都来。罗贤侄,事情办的很圆满,回头我让刘甲夫妻俩登门道谢。大家休息吧。”这场婚礼罗望是总主事。
吴燕山通过埋在甘州的眼线得知刘甲结婚的时间,叫来老四说:“兄弟,刘元柱在×日娶儿媳妇,你代我送份礼吧。盒子里的枪是从警察局保险柜搜出来的,一枪都没放过,还有……。”
老四说:“哥,人家能收咱的礼吗?再说也犯不着送嘛。”
吴燕山放下脸说:“你只管送到就行了。”于是就有了这份与众不同的礼物。
院子里戏和灯谜晚会已经散了,魏宝带着下人在收拾东西,罗望和母亲、林梅英也回了家。
商会会长、甘州首富刘元柱的独生子结婚,女方又是甘州名士林之甫的小女儿,婚礼的排场、阔气、奢华、宾客如云到在其次,主要的是别致新颖,甘州市民看到了一场和以往完全不一样的娶亲场面。
尤其是社火队舞狮娶亲,在甘州城那是开天辟地头一遭。社火队是从黑城子来的。村民得知刘甲结婚的消息,又没钱送礼,就自发地组织起来,让魏三牵头,给少东家的婚礼准备了这场社火作为礼物,以答谢刘家多年的“仁义。”他们排练了一个多月,借来鼓乐戏服,为刘甲的婚礼烘托了气氛,增添了一道别样的风景。
穷苦百姓的幸福感来的是那么简单、纯朴,你给了他们吃饱穿暖的日子,他们给你的是感天动地的回报。
第二件事是韩起茂得胜班师回城。
东门外,两颗高大粗壮的松树立在两旁,上面搭了许多柏树枝形成一个拱门,取千年青松、万年翠柏来形容天长地久之意,拱门上挂着一条皂色白字的横幅,写的是:“欢迎威武之师得胜归来。”成锐弟带着所有政府工作人员、警察,穿着一新,分列在城门两侧,马福寿带着留守的官兵站在门前,从城门口到旅部所经过的街道两边,站满了关富智他们“组织”来的老百姓和学生组成的欢迎队伍,每个学生手里都有一束纸做的花。
黄昏时,站在箭楼上的哨兵举起了枪,随着一声枪响,成锐弟大声喊道:“开得胜门,鸣炮。”鞭炮声中,城门徐徐推开,士兵立即成立正姿式分列在门洞两侧。
成锐弟跑出城门,对着骑在马上的韩起茂躹了个躬,大声说:“县长成锐弟,代表甘州百姓欢迎长官胜利回归。”说完跑步上前从韩起茂手中接过马缰绳,拉着韩起茂的马进了城门,马福寿高呼“敬礼。”两旁的士兵抬手行持枪礼。马上的韩起茂举手还礼,他红光满面,洋洋得意,眯着眼注视着替他牵马坠蹬的省府任命的地方官成锐弟,一股高高在上的桀骜之气油然而生,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挺起了胸,向马路两旁鼓掌“欢迎”的人群缓缓地挥动着右手,暗自思忖:“看看吧,老子才是这块土地上的王,才是这块土地上的牧者,你们这些生灵们,哼哼……。”
成锐弟躹躬牵马的举动让韩起茂满意,让马福寿愤闷,恨自己怎么就没有人家有眼色、有脑子。韩起茂进城一看路两边的人墙,对成锐弟的满意又增加了几分。
正值日头偏西,夕阳的余晖从云层中反射到韩起茂和他的骑兵身上,他们挥舞的手、晃动的身体都透出一层虚幻的血色。
骑兵过后是步兵,然后是马拉着大炮,每两匹马拉一门炮,虽然不多,也就四门,足以让甘州百姓震惊。最后竟然是四辆大卡车,这就让甘州百姓震撼了,大炮和汽车是第一次出现在甘州,欢迎的人群呼拉一下炸了营,人们围了上来,摸一摸炮身,又挤过去摸一摸卡车,许多人绕着卡车转了好几圈,这儿摸摸、那儿敲敲,有人就问:“摸啥哩?又不是你婆姨。”
“你知道个球,老子在找它的嘴呢,这么大的家伙,能自己走,肚子又那么大,肯定吃的不少。”
“你才知道个球,瞅清楚了,下面是轱辘,是滚着往前走的,不吃东西自己就能动。”
人们奔走相告,越围越多,里三层外三层把四辆卡车围了个水泄不通,司机着急了,从窗口伸出头大声喊:“这是汽车、汽车、汽车,快让开,一伙傻瓜嘛。”
一看里面还有人,胆子大的就跳上了脚踏板,司机按响了喇叭,“嘀嘀、嘀嘀。”响了几声,有人就说:“快让开,快让开,人家都嚎(土语,哭的意思)开了。”
汽车只好慢慢的往前走,一直到旅部从后门开进去,人们才散了。
达盛昌的工人也被驱赶到了街上参加欢迎仪式,这会儿回来了,围着罗望七嘴八舌地问:“掌柜,你从大地方来的,见过汽车吧?”“那家伙爬着能走,站起来是不是跑的更快?”“它吃啥喝啥,不吃喝不会饿死吧?”
罗望只是见过汽车,卡车、卧车都见过,但从没有靠近过,根本回答不了工人们的问题。
成锐弟和马福寿跟随韩起茂到了旅部,韩起茂一进办公室,看到里面收拾的干干净净,高兴的叫道:“尕马子,让成县长进来。”
成锐弟进来,毕恭毕敬地站在办公桌前,韩起茂说:“成县长,咱们都是马长官府出来的人,是兄弟,今天的欢迎仪式不错,辛苦兄弟了。”
成锐弟说:“为韩长官效劳是我的本份,您有啥指教尽管说,兄弟我一定尽心尽力去办。”
韩起茂站起来拍着成锐弟肩膀说:“成县长会办事,是个能人,我看好你,你的县长当的很称职,回头我就向马长官发电,为你请功,走,去吃饭吧。”
成锐弟昂首阔步地跟在韩起茂后面走向餐厅,马福寿低着头随着进了餐厅,里面等候的军官和地方官立即站起来鼓掌欢迎。
成锐弟成功地走出了第二步,取得了韩起茂的支持。
此人放得下架子,厚得起脸皮,丢得了尊严,卖得出良心,是混官场的好材料。
二
餐桌上,韩起茂讲起前线打仗之余发生的趣事:“马长官刚到宁夏,因情势紧急,终日呆在自己的司令部里,不到前线去指挥。有一天,他十分愁闷,蹲在寝室门前,双手捧腮,低头不语,侍从人员立即摄影,并题写上“忧国虑民”四个字让马长官审阅,马长官感到满意,将相片子分赠给团长以上的军官,作为战时纪念。但有些人背后说,与其题上“忧国虑民”,不如写上“想妻思子”才对。传来传去,马长官知道了。在军官会议上绷着脸训话:“狗日的们很会揣摩长官的心思嘛,就我想女人了,你们他奶奶的就不想啊。都给我把心思用到打仗上,此战打胜老子让你们想吃啥吃啥,想弄谁弄谁。”说完马长官自己绷不住先哈哈大笑。所以,我韩某人今天得胜回营,就要执行长官的训话,这会在饭桌上想吃啥吃啥,等会嘛就要想弄谁弄谁了。”说完哈哈大笑,同桌的军官、地方官也随声附和,跟着大笑。前线回来的军官们大摆“四马拒孙”之战中自己的功劳,韩起茂也是高兴地加以点评。
打从韩起茂入城一直到和军官、地方官共进晚餐,马福寿都跟在身旁,韩起茂只顾和别人高谈阔论,谈笑风生,就是不理站在身后伺候的马福寿,把他当空气一样,直到饭后韩起茂和警卫进了后院,他再也不敢跟进去了。长官大半年没有沾过女人,后院里几个如花似玉的老婆也是个个翘首以待,人家要执行马长官的训话去了,几个女人够长官今夜忙活的,他再跟进去添堵,就是在找死,只好悻悻地回去,一夜辗转反侧,天明胡乱吃点东西,大清早就守侯在韩起茂的办公室门前。
日上三竿,韩起茂才和警卫一前一后向办公室走来,警卫打开门,韩起茂看都没看门口站着的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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