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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佑十二年,乾化五年,公元九一五年。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从天佑十年开始,仿佛再次有人给这个天下摁了暂停键,以便让这个饱经创伤的土地稍事休息,让这天下的黎民稍稍喘一口气。
当然,并没有这样一位忧心苍生的神仙佬。
如果真有一位老神仙,那也一定是冷冰冰。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变化起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朱梁内乱。
近二十年来,朱梁始终的搅动中华大地最靓的仔。
哪怕近些年颇多不顺,哪怕在柏乡一战丢掉二万精锐,但是,朱梁给所有人的压迫感从未真正减轻。即使卢龙侥幸得胜,那也只是挫败了梁军的北伐,获得了一次喘息之机。
但是,朱梁的精气,这一切,都随着太祖武皇帝的逝世戛然而止。
朱三哥的儿子们为了那个位子杀得头破血流,朱三哥曾经努力压抑的所有矛盾,仿佛一夜之间都爆发出来。
一瞬间,朱梁自废武功,再不是那个咄咄逼人的朱梁。
于是,足足两年时间里,天下除了南边的菜鸡们偶有互啄,总体太平。
汴梁朱友贞得过且过地做着他的朱梁“天子”。
幽州李崇武专心搞生产、屯钱粮,伺机而动。
凤翔李茂贞守着一隅之地拜浮屠,彻底躺平。
惊不惊喜?
意不意外?
将李家天子折磨得欲仙欲死的大军阀李茂贞,据说是个虔诚的浮屠信众。
总之,大河以北,难得消停了两年。
似乎,战争就此远去了。
对于饱经战乱的天下黎民来说,这是难得的幸福。
还是一年正月正。
瑞雪兆丰年。
幽州。
大唐的盛景是上元节,但唐公更喜除夕夜置酒延请,通宵作乐。
给官吏、军将的年礼在年前都已发下。又是一年丰足,除去正常的赏赐,今年给大头兵每人加赐了两贯钱的财货。当然不可能都是现钱,有粮,有羊,有布,当然还得有盐,等等。
呵呵,如今的李老三再也干不出拿盐顶账的混蛋事喽。
待到初一,唐公还要亲自走访城中城外。不论是达官显贵,亦或是平民家中,唐公都要走到,亲手再送一回年礼,说几句吉祥话拜年。
清晨,李三郎的车驾准备动身,开始新年的第一天。
今天计划有两项内容。
首先是去城外军营看望在营将士。乱世之中,军队是一切的基石,重中之重,丝毫不可懈怠。
其次是在城外寻一处庄子过夜,体察民情。
治镇多年,李三郎下了大力气捡田括户。凡是占田超限的,一律由官府赎买,然后重新分配。或者做军屯,或者按口授田。
在此基础上,幽州左近已经重新编制了折冲府。
国家的税基,从来都是中产,所以,努力保护好自己的劳动果实,也是李老三的命根子。
并且,为了避免重蹈前唐的覆辙,从李大时期,李老三就全力消除不课户,即免税户。如今治下除了军屯不课税,其余户等皆要纳税,即便是授田的军人也不能免除。
宁愿一边加钱发军饷发抚恤,哪怕税率低些,也绝不放开不课户的大门。
曾经的大唐,就是因为不课户太多,逼得太多百姓破产,最终大厦倾覆。
李老三不想在一个坑里反复跌倒。
车驾启动,转过一处宫殿,却见另有一队车驾也在起行,阻了道路。
李三郎昨夜熬通宵与城内的一众文武欢饮,不免有点困顿,正在车里迷迷瞪瞪养神。感觉车子停了半晌不动,便问缘由。
不多时,爱将胖五郎回来禀报,说是李夫人出城,为辽王挡了道路不让走,双方正在争执。
李夫人?李三郎想了好片刻才反应过来,这是大哥的遗孀之一萨仁那。
奚王一家获赐姓李,扫剌汉名李绍威,萨仁那也取了李什么的汉名,李老三记不大住,但是想明白李夫人就是萨仁那。
李枢密问:“李夫人何往?”
胖五郎道:“李夫人欲往云中一行,看望部人。”
李枢密想起来,当初萨仁那嫁给大哥,奚王去诸给了数百奴部,后来逐渐发展膨胀,到如今已是个将近三千帐的大部落。部中其丁壮组成的铁骑军,始终是军中一支忠诚勇敢的劲旅。
现在铁骑军在幽州驻扎,部众则全部从山北迁往云中安家。
去年萨仁那就曾提出想去云中看望部人,李枢密没觉着有必要拦阻,但是赶在大年初一出门倒是有些意外。
还有正事要办,李枢密就准备让车队调头从别路出城,却不料有马蹄声渐进,得报是大侄子。让他近前,李枢密掀开车帘,微笑问道:“大郎有事?”
李洵面如寒霜,嘴唇紧闭,定定看了三叔几眼,方道:“李夫人欲出城,说是三叔允了地。”
李三郎打个呵欠道:“洵哥儿,此乃李夫人私事,问我怎么?”
李洵是没想到叔叔有此一言,他有话想说,又实在说不出口。却看叔叔实在没有干预的意思,大侄子只好后退一步行一礼,目送唐公车驾起行。
却见车走了不远停住,以为三叔有了计较。李洵满心欢喜地等着,便见胖五郎在车边得了耳语过来,传话道:“大王,唐公只有一句话说,家和万事兴。”言罢,胖五郎向辽王一拱手,抖着一身肥膘去了。
“家和万事兴?”李洵微微冷哼一声,拨马回转。
那边,他的人还挡在车驾当面,领头的是秦雄。
秦英、秦雄,老秦的两个儿子,一个带在身边在晋阳帮工,一个跟着辽王。秦雄迎上来道:“唐公怎么说?”语气关切。
李洵今年三十有二,早已不是愣头愣脑的傻小子,尤其父王故去的这几年,他多了许多从前未曾预料的经历,更显稳重。他面容沉稳地摇摇头,并不解释,还是来在车前站定。
车前几个侍卫都是草原汉子,却皆做唐儿打扮,只要李洵不靠近也就不管。
遥遥隔着车帘,李洵抬高声音,尽量口气和善道:“李夫人,请回转。”
车内传来萨仁那银铃般的声音,道:“大哥儿,我去看望部众,有何不妥?”
李洵牙根轻咬,万般话语也说不出口。
李岩、李乐这两个货居然跑去郑二军里两年了,这是何居心?
好吧,有三叔在,还轮不到这俩小子胡闹,但是,萨仁那要去云中?真当他这个辽王是聋子瞎子?李洵是个武夫不假,但他更是个书生。大唐再说胡风重,可是做儿子的,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小妈给先父戴绿帽子吧。
他与萨仁那的争执,其实也就这几句废话,来回扯了半天,双方各不相让。
李洵堵着路不让。
萨仁那也绝不回头。
就这么僵持许久。
一个是现任辽王,一个是现任辽王的小妈,故辽王宠妃,这种神仙打架的事情,侍卫宫人全都闪远,绝不上来凑热闹。
不知许久,终于又有一伙人马过来,并非外人,正是去诸的好儿子,萨仁那的好二哥。
扫剌李绍威昨夜陪着唐公喝了通宵,回去才刚倒头闭眼,就听说妹子跟辽王顶上了,只好匆忙赶来救场。
路上听了情况,扫剌心中凄苦。
甭管别人怎么样,自家妹子的那点黑料,李绍威将军是很清楚。早两年先把两个外甥送去郑老二处,如今这是自己也想溜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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