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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披甲!”李大一刻也不耽误。

    行军,即使是骑兵也是不披甲的,尤其唐军甲骑连人带甲好有两百多斤,什么样的马爷驮着跑也得吐血。这还只是普通甲骑,具装甲骑还要再加上大几十斤铁打的马甲,简直就是马爷的噩梦。

    有妹婿爸爸撑腰,披上铁甲的扫剌跃跃欲试。这是李大送他的札甲,就是普通的形制,比较低调。低调好啊,免得在战阵上成了灯笼招祸。“才来五六千骑,直接杀吧。”扫剌有点激动地建议。

    李大已迅速穿好铁甲,却在疑惑怎么才来五六千骑。那营里还有多少?黑厮那边还打得成么?秃头蛮分兵了?若秃头蛮分兵,除非全力击破当面之敌,再挟大胜突击敌营,否则,只能无功而返,甚至黑厮那边还要承受巨大损失。

    ……

    此时此刻,契丹营地东北数里外的一处密林中,二哥正躲在帐篷里苦熬。

    与他一起的,是李三郎的手下陈新国。

    直到出发前一刻,老黑才知道真实的路线。他这路不向西北出发,而是向东穿到燕城,趁夜绕城而过,直接进了河口大营。除了毅勇都六百骑,豹骑都李承嗣的五百骑随后赶到,而射日都的六百骑和山北营三百骑则早已在等候他们了。

    一共两千骑。

    营中除了整装待发的骑军,还有上千个马拉爬犁。这玩意儿新鲜,没轮子,就左右两条粗圆木支在地上,说是只要有冰雪,一匹马就能拉着走,雪地行走,一个能拉大几百斤。这可极省马力了!外行讲战略,内行谈后勤。军队能走多远,根本在于辎重保障,没有粮食,再好的计策也是贵扯。多少兵,多少马,消耗多少,存量几何,决定了军队的最大作战范围。长途奔袭,没时间让马吃草,全程要喂粮豆,并且因为没有补给,全靠出发时携带。哪怕按一马一天五斤料不立刻饿死的标准,一千匹马来回十天就得五万斤粮,若用马驮,一马驮二百斤也得占去二百五十匹马的运力,用这玩意只需大几十不到一百匹马,节约一半还多。

    只看这个排场,二哥就知道为了今冬的仗,李家兄弟至少憋了半年的坏。数千人的冬衣,这些马爬犁,哪个是一时半刻能有?这次由陈新国作向导,据说他跟着保定营土豹子,大半年亲自走遍了左近几百里地,哪里有林子、何处有水泡子,一一了然于胸,自称活地图。射日都、山北营的弟兄们说,练习驾爬犁也有些日了,还好,跟赶大车差不多,杀才们上手很快。陈新国讲,主要人手还是不够,实在来不及造。就这,运力仍然紧张,大约五六百里地,在做行军计划时,据说李老三是做好了拉爬犁的畜牲全部累死饿死的思想准备。

    就是一场豪赌。

    在河口大营歇了最后一次,主要是从豹骑都、毅勇都挑出些灵性上手快的,突击学习赶爬犁这项新技能。全军正月初四出发,大概日行二百多里,陈新国就凭一个据称能指南北的小针,愣是在风雪里带着大家赶到此地,还没有漏了行藏。这是个精致的小木盒,里面有一只尖头大腹的小铁片,以一针尖顶着,不论怎样拨弄,最终都会指向南北两个方位。名曰指南针,据说海船上早已使用。

    大雪,固然给行军带来了巨大的困难,但是也创造了极好的条件。

    总算是没有耽误。

    那夜李三郎传达军令,除了说让屠子哥两日内赶到河口大营外,主要说了两个要求。一是要趁夜通过燕郡城,不能让城里知道行踪,以防奸细。另一个是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到达规定的地点,相机而动。具体讲,最迟正月初六要抵达出发阵地,也就这片林子,不能太早,亦不能太晚。

    早了容易暴露,晚了可能失去战机。

    此次作战,由李大郎与奚人在西路吸引秃头蛮主力离开营地,东路的任务是在迭剌部营地空虚后将之摧毁。为此,东路军的行囊里引火之物甚多。

    黑虎掏心,不用硬拼,只需摧毁迭剌部的根本。没了牛羊奴隶,甚至睡觉的帐篷都无,剩下的漫漫寒冬,足以送这些秃头蛮升天,去见青牛白马祖宗。

    这不是分进合击。在这个年代,还是冬天,隔着天远地远搞分进合击那是胡扯。只是李大创造战机,二哥伺机捕捉战机,若确无战机则应放弃行动,不必陷于险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么。当然,若真如此,山北行营就亏出天际了。

    就为不空跑这趟,斥候出身的李承嗣绝不放心大寨主办事,亲自跑到前头去侦察敌情。二哥么,他俩都去了,就完全不用担心,踏踏实实等消息。李家兄弟处心积虑,真是谁都骗啊。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奶奶的,俺老黑如今也姓李啊,他妈的。李存义将军迷迷糊糊地想。

    天明将到正午时,王寨主深一脚浅一脚地一头扎进帐篷。

    屠子哥原本半闭的双眸豁然睁开,急切问道:“怎样?”由不得他不急切。要说云中够冷,可是与营州这边也没得比,尽管李三郎做了种种准备,仍然非常难熬。夜里必须在帐篷里生火取暖,哪怕冒着暴露的风险。但是白天只能苦挨,飘上天空的烟柱老远就能看到,是绝不敢生火。陈新国讲,辅军掌握有一种野外无烟灶技术,可惜天冷土硬,这次时间紧任务重,实在不大好弄。

    帐内柴火早已熄灭,却仍比外面温暖舒适,王寨主贪婪地吸收着帐内仅有的温热,也不管空气浑浊。以双手揉搓脸颊,稍微舒缓面部的僵硬,口齿不清地说:“走了。半夜走了。动静不小。俺趁天未亮回来时还未走完。”

    二哥起身出帐,看看风在减弱,天气渐转晴朗,下令道:“都起来。”

    “不等天黑么?”陈新国跟出来问道。

    “不等了。吃饭,喂马,午后出发。”

    命令迅速下达,军士们取出暖在怀里的水囊,躲在帐篷里和着一口香、肉条、肉干,艰难地往嘴里塞。亦有将那行将倒毙的马匹割破了血管,趴上去猛喝,染得一头一脸。约莫一个时辰不到,千余骑在林子南面集合。短短数日,冻死冻伤不少,累计减员三百多人。昨夜冻死的遗体与伤者将于天黑后,由陈新国领人以爬犁运回,不便携带的给养全部丢弃,与废弃的爬犁堆在一处,亦在晚间撤离时一把火烧掉。

    最后几十里地,器械及部分给养搬上马匹。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热血沸腾,大唐的武夫们,在沉默中静悄悄地上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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