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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的注意力。她其实已经病入膏肓,集中注意力对一个六十多岁的重症病人来说是一件难于上青天的事。池夫人唯二还反应灵敏的两件事,第一是拜神求佛盼君归,第二则是池逾。
不是疼爱池逾。
池夫人斜着一双昏花的眼睛,于朦胧光影中看清楚了跪在床头的池逾,那深邃的眉眼,英挺的鼻梁,微弯的眼角,风流潇洒的五官……无不像极了她记忆中年轻时的那个人。
她的声音沙哑又难听,似乎是从破烂的喉咙里生生磨出来的嗓音,她用刺耳的声音冷冷地问道:“池毁约,你今天又去哪里苟且偷安了?”
池逾待她说完,停了一会,才回答:“风露镇昌夏街。”
池夫人蓦地尖声一笑,刻毒的目光自池逾的额头滑到他修长的手上,她说:“带着你亲妹妹和外甥,去那种地方混?你连畜生都不如!”
池逾动了动嘴唇,但并未说话,池夫人的语气忽地温和下来,但嗓音依旧扎人地尖锐,她毫无知觉地倚靠在枕头上,低头看着池逾的脸与手,心中燃起无边无际的大火,错乱地唤道:“池逾期?池逾期?你过来。”
她眼中有狂乱的光,池逾看得分明,但依旧跪着挪动靠近,让池夫人得以近距离地注视自己。
她的手指干枯又松软,那都是衰老与病痛造就的结果,指尖擦在脸上十分钝痛,池逾的脸被她反复地查看。她眼中溢出茫然的泪光,颤|着声道:“池渊?是你回来了罢?池渊……”
池逾闭了闭眼睛,掀起眼皮,说:“妈,我不是父亲,我是池逾。”
然而不消他说什么,他只需要随便做一个表情或是动作,池夫人就能猛地反应过来,因为即使眉眼再相似,他都不会是池渊。池逾一早就从池夫人的嘴里知道,他的父亲是一个气质温雅如诗的人,而绝不像自己这样放|荡不羁。
如同被击中要害,池夫人抓起一旁的燃着香的炉鼎,高高举起,眼里尽是癫狂的光,她崩溃道:“池毁约――!!为何是你?!你也配得上姓池?!你这个灾星!!”
你这个灾星――
这句话的尾音伴着太阳穴的一道钝痛,一并深深地扎入池逾的神经。他眨了眨眼睛,在他的视野里,炉鼎里燃到一半的香火在空中飞扬的画面似乎无限地放慢了,香灰的尘埃随着池夫人眼中的乱光一起扑进眼里,扎得眼珠尤为酸涩。
池逾跪在那里,一言不发地被手无缚鸡之力的池夫人拽住衣领,用燃着烟的炉鼎发狂地、毫无章法地砸在身上。他不反抗也不出声,只是盯着某个地方,迟钝地思索着。
既然那么讨厌自己的话,为什么还要把他生下来。
这种思考随着折磨持续了不知道多久,直到门口九下招魂似的敲门声响过,雪月端着夜宵进来,看清楚面前发生什么之后,她大惊失色。
“――天哪!太太!!你在做什么!”雪月手上的银耳莲子汤骤然打翻在地,她飞扑过来,惊慌失措地拦住挣动的池夫人,转身失声道:“池逾!你快出去啊!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池逾扶着额头站起来,只觉得有些眩晕,他摇摇晃晃地后退了几步,看到雪月把陷入疯狂状态的池夫人按住手脚,夺过她手里的炉鼎,池夫人一双眼睛狠毒地盯着自己,干蔫的嘴巴骂道:“你给我滚!!滚!!你这毁约逾期的混账东西!!”
他踉踉跄跄地退出房门,听到里头池夫人的骂声不绝于耳,诸如“狼心狗肺”、“离经叛道”、“卑鄙无耻”……这类的词一句句飘出来。一个个字像一把把锋利的锉刀,血溅肉飞地扎进去,又拔出来,再更用|力地戳进去。
这样的折磨永远没有尽头。
而素来心高气傲、嚣张放肆的池逾只能立在原地心甘情愿地受着伤。
因为那把尖刀利刃的另一端,是他流着血泪、几十年来苦苦挣扎的生身母亲。
池渊让她痛苦不堪地等待,她便要把这份痛苦转嫁到池渊的儿子池逾身上,拉着两人一同陷入窒息的绝境,让谁也不要好过。
何其可怜。
何其可恨。
廊檐里悬着一盏昏暗的写着凤字的风灯,手里微热粘腻,他借着光一看,手上覆满血红。
池逾看了一会儿,脑海里飘荡的却只有轻微的眩晕与冰凉,并没有别的什么。这颗心里好像早已被掏空,以至于如今荒凉到再不会痛了。
可伸手稍稍一碰,又疼得紧。
他恍惚地想,那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