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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地狱……
说是三十六层地狱,桑鸣觉得并没多深,迎洞而下时两耳都是呼啸的风声,可没多大会儿双脚就落了地。
睁开双眼,见到完全是另一个世界。他艺高胆大,借着忽闪着的荧火慢慢摸索着,四处都是奇形怪状的石乳,参差不齐上下悬立着……
穿过石乳林,却见一塘清水袅袅挥发着热气,原是一温泉。桑鸣在天下深受无水之苦,咋一见这么多水兴奋异常,跃身而下嬉戏起来,他越玩越有味,越玩越生趣,他好想永远泡在里面不出来。可他终究不敢贪玩,他怕又犯错。
爬上温泉,不远处有一发光体,桑鸣好奇地跑了过去,原来是扇金光闪闪的大门,上面却嵌着一对鬼头骷髅,狰狞夺目的酷样把桑鸣惊得格登一下:“这大概就是地狱特色吧。”细看之下,这骷髅鬼头是蓝玉细雕而成,光洁细腻,脉似流水,禁不住伸手摸去。
岂知这一摸,“吱呀”一声高大的金门猛然开启。
桑鸣大奇,跳进门内,探目一望,不由大吃一惊。室内不但宽敞无比,而且精雕石器玉皿一应俱有,什么桌、凳、盘、碟等用品应有尽有。尤其让他吃惊的是,室内并无火烛但却光亮堂皇,与人间阳光下几乎没什么差别……桑鸣不由大喜:“菩萨说得那么可怕是故意探探我而已。其实比天下好多了,早知道把师父也带来,呆在这儿八易做梦也想不到……
折腾了一阵坐在青石细雕的床上,他这才感到浑身疲乏,睡意笼罩。伸伸懒腰连打了几个哈欠:“真有点累!也罢,反正有三千年时间,先睡上一两天再说吧。”
话未说完,眼已闭起,人也跟着躺了下去……
管事张一清今天也够忙的,他本想趁八易神在场多办事留点好印象,以不辜负前段时间由哭二哥举荐八易神点头使自己由小门僮升为横山不大不小的管事,他认为堂堂横山管事与天下县官差不多大。
可惜他安顿好哭无泪再赶到山门时八易神刚走,自然没打照面,这多少有点不快。笑无声因要安排难无破,见了张一清高兴了:“哎,管事的,把这几个家伙带到‘升仙洞’关起来。”
“是,是!”张一清的不快不会表露出来,尽管他十分看不起笑无声,可当面叫得比亲爹还亲。
进了所谓“升仙洞”,元坤法师与小不悔才知道并不是住处,而是一处因大旱而干涸的水牢,这水牢的水似乎干了没多久,阴暗下还伴有潮湿,自然引来横山上所有意志坚强的蚊虫、苍蝇、乌龟、蚯蚓,甚至连毒蛇也一堆一堆的……
小不悔吓得尖叫,元坤法师极为愤慨,可任凭他们抗议示威,根本就无人来理,也许根本没人听见。
这一夜可够他们苦的,睡也不敢睡,眼都不敢闭——元坤法师对小不悔说:“这种刻骨铭心的折磨,死也不会忘记。”
小不悔对元坤法师说:“就算死也不能在这儿死,这么肮脏龌龊的地方怕投不了生。”
时间是最公允的,无论你是幸福中痛苦里都一样的速度一样的态度。好歹过去了一夜。
天明时分,升仙洞来了一位穿青衣的老头,他转了一圈,眉头皱得很深。从怀中掏出一包粉沫往四下里一撒,这下可好,粉沫所到之处,虫害没了影。
装睡的元坤法师、小不悔同时醒来了,他们知道这老头不比昨日那个年轻人,小不悔更是激动:“老伯,你真是大好人。”
青衣老头摆摆手,笑嘻嘻说道:“人生在世,何人无难,积点阴德也是应该的……”
“好你个老头,干的好事。”
就在这时,“事业心”很强的管事张一清来了:“笑大哥将这两个犯人交给我处理,你他妈的有福不享跑到这儿捣蛋”。张一清一介小贩出身,大旱之年活不下去,还是眼前这个老头引荐上山的,可他还是看不起老头,觉得他太无能,混到如今头发白了还是个守山门的头。“你来看看也不打紧,瞧在昔日情面我也不会怎么样,可你为何要将这么多生灵涂炭,罪孽呀。”
“张一清,我知你能力非凡,但做人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不要太绝,积点阴德应该的。”
“呸”,青衣老头一席话本说得至理至情,可张一清怎么听都觉得在挖苦他。他恼羞成怒,“你以为比我早来几天就可以永远爬我头上,哼!告诉你,做人这套还得跟我学学。八易神待咱不薄,你却帮着外人,太猖狂了,不整治一番真不行了。”
说罢,拂袖而去,他要借此机会刹刹青衣老头对自己的不敬,他也知道凭自己是镇不住老头的。找哪位哥帮忙好呢,老大哥哈哈咧咧就是有错也不罚。老二哥与自己关系铁会偏向我——可这样别人会说闲话,而且也没意思。哎!对了。升官后还没与老三哥打个交道,这老三哥可是实权人物,听说与八易神关系非同一般,何不借此机会笼络笼络,日后也好关照。
“张管事,有何贵干?”
张一清抬头一望,已到了难无破庭前,门僮挡住了。
“嗯!请通报一声,说我张一清有要事找老三哥。”
“主人休养,任何人不见。”
“哎呀!小兄弟,我有十万火急之事呀,如耽搁了谁负得起责任。”张一清指手划脚,倒真把小僮搞得左右为难。不通报,真有大事延误了的确担当不起。如通报,打扰了主人休息说不定也要挨骂。
“僮儿,何人在门外喧哗。”
里面传来难无破的声音。小僮听得一喜,连忙回道:“是张管事,他说有十万火急的大事要见你。”
里面沉默了一阵,才传出话来:“让他来吧。”
张一清连忙接话:“老三哥,我来看你了。”三步并作两步直奔屋内,一踏进门,便见到难无破头缠布条、全身浮肿一动不动躺在板床上。
张一清看着昔日威风凛凛如今不成人样的难无破,忍不住想笑,不过脸上还是强忍住了,装出一副伤悲样:“老三哥,你可真受苦了,想不到千刀杀的花四哥……噢不……花叛徒竟敢对你下此毒手,真他妈的太过份了……”
“你不是说有大事吗?”
难无破闭着眼睛,他十分讨厌这马屁精,此时一见皮笑肉不笑的怪样就恶心得想吐。
“哎,今天一来向你请个安,并祝你早日康复。二来么,老三哥不得了呀,我们横山又出叛徒了,而且事关升仙洞那两个罪大恶极的尼姑道士。”
难无破一怔:“到底怎么回事?”
“嘿!守山门的老头通敌呀。”
闻言真把难无破吓了一大跳,但他城府极深,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盯着张一清看他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张一清自认为这么严重而厉害的话题应把难无破激得暴跳如雷,可出乎意料一点反应也没有,似乎不关他的事。张一清心里没底了:难道问题还不够严重,性质还不够恶劣……他冥思了好一阵咬咬牙又说道:“老三哥,那臭老头与两个尼姑道士狼狈为奸,勾结在一起还大骂八易神和你呢。”
“等等,”难无破打断话题,“我且问你,守山门的老李头与他们勾结一起干什么了?”
“嘻嘻……事情说说倒并不太大,其实我也是为了镇镇与我横山为敌的不法分子——养了一些汇集而来的虫宝宝,可谁知全给臭老头害了。”
“你养了什么虫宝宝?”
“嗯!哎……都是些有人情味的蚊子、苍蝇,还有几条可爱的蛇……”
难无破总算明白了原委,心里松了口气,但一瞥见张一清那副嘴脸气不打一处来,瞪着眼说话:“老李头通敌的罪证就是灭了虫宝宝?”
“差……差不离。”
“哼!依我看,老李头并未通敌,你张一清通敌。”难无破冷然揶揄。
“我……我张一清会通敌……”
“你身为横山管事,竟对敌人提供有人情味的虫宝宝供他们玩耍,我堂堂横山老三还享受不到这么优待的条件。你自己说,你俩到底谁通敌。”
张一清咋着嘴半天也合不拢:“这……不成理。”
“张一清,我警告你。”
难无破吃力地撑起身子,冷冷说道:“横山不是你张一清的横山,横山是以八易神为首大家共同拥有的横山,你小子野心不小,休见了风就是浪,捕风捉影糟蹋作贱八易神创下的这么一番产业,以后再搬弄事非我可饶不了你。至于那两个尼姑道士若少了一根毫毛,唯你是问,退下吧!”
自搬石头自砸脚的张一清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他当时就后悔自己拍马屁的功夫还未到家,他出门的时候暗暗发誓:一定要再苦学几年《马屁经》,争取三年内活学活用拍烂老三哥这块“硬牛屎”……
果然,自此之后,囚禁在“升仙洞”的元坤法师与小不悔再也没碰到什么难题,日常生活反而照顾得相当不错。守山门的老李头隔三差五的来转一圈,张一清几乎每天都要来一趟,来时当然挂着灿烂的媚笑,问寒问暖比亲爹还亲——他们哪会知道,这一切可都是难无破的恩惠。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了。
两个送牢饭的牢役也烦燥起来了。因有张一清的特别关照,临时抽调两名牢役以贵宾待遇侍候“升仙洞”的两名犯人。这当然来不得半点含糊,吃不能吃冷的,拉出来的不能隔夜,牢房每天得扫一遍,若他们有要求敲背也得敲——挨上几天还行,可时间一长两牢役受不住了。
这天,一老一少两牢役又抬着饭桶上“升仙洞”。后山的路都是山路且又崎岖不平,加之烈日当头还真不好走。
“哎呀”,小牢役一不小心脚尖踢在路面凸出的尖石上,痛得差点将饭桶扔掉——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直转,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揉起了脚,发起了久憋的牢骚,“混帐东西,抓什么人呀。杀又不杀,放又不放,害得咱们送饭倒屎、擦墙扫地,哼!早知如此,渴死在天下也不来这倒霉地方揩饭。”
“嗨!”老牢役懒洋洋地坐到了一边,似乎更有体会,“谁让你天生贱命呢,瞧咱们的头——张一清这小子,还是我先上横山,可他命好呀,没几年竟当上了管事,嗬!居然吆喝起我来了,这世道……”
“哼!提起他就气,犯了哪门子神经,对两个犯人像什么上宾似的,什么饭要天天送,量又不能少,馊的不能送……他妈的我们自己还抽签赌饭十天半月吃一餐,真不是世道。说来说去最惨的还是我们,这鸟路又陡又滑每天来回跑,弄不好,老命小命都得葬在这儿呢。”
小牢役说得凄凄惨惨。
相比之下老牢役豁达多了,他也挺同情小牢役:“等这两人解决了,不就没事了。”
“那什么时候解决?”小牢役急急问道,巴不得他能说今天或明天。但老牢役神秘兮兮地说道:“听说八易神要闭关七七四十九天,估计开关后才会解决。”
“那……八易神快要开关了吧?”
“早哩!今天才第十九天,咱们最少得再送三十天牢饭。”
“完了……”小牢役双手一摊,无力地摇了摇头。
“走吧,送迟了给张一清发现准又罚几天没饭吃。”
小牢役垂头丧气,无奈地抬起饭桶与老牢役一晃一晃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