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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海和尚抱着罐子,慢慢的走出了佛堂。
外面的天已然擦黑,夕阳挂在树梢上,绽放着最后的一抹光。
进行了差不多一天的婚礼仪式,终于结束了,接下来,是来宾们大快朵颐的时间。
疲惫的人群兴致勃勃的跟着新人涌向天守阁的大厅,一边交流着对这场盛大婚礼的看法,一边释放着味蕾,饿了一天,该好好享受享受了,将军家为了晚宴准备了丰盛的料理,将整个江户城的厨师都搜罗一空,想必不会让人失望。
天台宗的僧人们在佛堂中扫尾,收拾东西,一个年轻的僧人东找找西找找,最后发现,本由他负责搬运的那个盐罐,现在被国师抱在手里。
这可使不得,他忙走过去,鞠了一个躬:“师父,这个罐子就交给我来拿吧。”
天海国师微微点点头,不露声色的把罐子递给小徒弟,仿佛很平常的问了一句:“刚才进来时,门口的武士说什么了吗?”
“没有。”年轻僧人答道。
“搜身时也没有说什么吗?我是说,这些道具也没问题吧。”
“没有问题,他们倒是问过,我说这是祈福需要的道具,他们就没说什么了。”
“哦,很好。”天海国师欣然把一个刚折好的纸包悄悄塞进自己的袖袋里,吩咐道:“这罐盐刚才我不小心弄脏了,不可再用,你找个地方,把它倒了,小心些,不要让人看见,毕竟是向佛主献祭过的,若是被人看到会说我们对佛主不敬。”
“弟子知道。”年轻僧人很了然的回答,抱着罐子转身离去,对天海国师的话,他必然会忠实的执行。
天海看着他转到佛堂后面去了,心中大定,计划执行到现在,一切都很顺利。
跟预料的一样,入口处的武士果然对自己进行了非常严格的搜查,连衣服里的皱褶都没有放过,如果将曼陀罗放在身上带进来,势必会被察觉,而让不知内情的徒弟们伪装成盐大模大样的端进来,却反而没有被发现。
这个徒弟对阴谋毫不知情,不会心虚,守卫的武士就不能通过察言观色来看出破绽。
就算事情败露,也可以顺水推舟的把责任丢到这个徒弟身上,天海国师仍然可以置身事外,超脱的不负一丁点的责任。
太完美了,天海国师甚至想笑。
他慢慢的走在人群的最后面,一双眼睛锐利的四处张望,找寻目标。
熙熙攘攘的宾客们太多了,德川家邀请了江户城附近能请到的所有贵客,一片华服锦袍中,很难找到那个人。
不过天海国师并不着急,晚宴时间很长,他有足够的时间和很多的机会。
院子里的石灯点亮,大厅里灯火通明。
近千坪的巨大厅堂中,榻榻米上摆满了矮桌,密密麻麻的蒲团放在桌子后面,候在门口的小厮们殷勤的笑着,把每一个客人带到属于他的位置上。
作为地位崇高的得道高僧,天海的位置非常靠前,紧紧的挨着居于最上方的德川秀忠,左右两边都是德川家和鹰司家的人,而德川忠长坐在他的对面,至于那位新娘,已经进了后院新房中休息。
“铛!”
当所有的宾客落座之后,天守阁上顶层里的那座铜钟被敲响,悠扬的钟声震荡开来,预示着晚宴的正式开始。
德川秀忠发表了短暂而洋溢的讲话,聂尘估计他刚吸食了福寿膏,精神头好得惊人,看起来脸红耳赤的气若洪钟。
讲话的内容其实跟婚礼没多大关系,主要是说幕府的强大,以及小早川之流的愚昧,讲话最后用一个强有力的手势收尾---德川秀忠将大手在空中捏成拳头,狠狠的挥动着,砸下时击碎了不存在的敌人。
话说完了,该吃饭了。
潮水般的仆役从端着托盘从外面进来,沿着矮桌之间的窄小路径熟练的行走,将冒着热气的菜肴和外形好看的冷盘送到每一张桌子上。
大厅中热闹起来,人声沸腾。
矮桌一行行的排列有序,每一排的后面,都跪坐着几个倭女,捧着酒瓶,逐一的替客人们斟酒,高档的晚宴就是享受。
聂尘的位置在右侧第三排靠中间的地方,前后左右的人都不认识,他又只懂得有限的倭话,完全不能跟这些人沟通,于是张望了一阵后,他将注意力放到了饭食上。
前几道菜,都是冷盘,以海鲜居多,生鱼片是肯定有的,蘸料是醋和黄芥末,聂尘试着吃了几口,除了比后世的要辣一点之外,味道出奇的好。
胃口一开,剩下的就是吃了。
仆役们小跑着,流水一样来去,料理的丰盛程度极为惊人,聂尘觉得,将军府的晚宴比京都天皇的晚宴还要奢侈,居然出现了牛肉、鸟肉,这在天皇的菜单上都很少见到。
东西丰富,味道也很好,聂尘埋头大吃,不亦乐乎。
“大人,请小心。”
一个仆役点头哈腰的端着一个盘子上来,示意把头埋在桌子上啃的聂尘稍微让一下,他好放盘子。
聂尘满嘴是油,把嘴暂时从一只鸡身上挪开,看到盘子里装的是条煎鱼。
鱼的种类他不知道,不过盘子一放下,那香气就扑面而来,直冲舌根。
他将啃了一半的鸡丢下,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鱼,放入口中,顿觉外酥内嫩,绝美无比。
只不过,稍微有点淡。
聂尘砸砸嘴,心想大概是第一口没尝出来,于是又夹了一块,慢慢的抿。
“孔诺多塔哇,秀桑聂四内?”
一个苍老浑厚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就在聂尘细嚼慢咽的时候。
聂尘一惊,忙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老和尚笑吟吟的站在身侧,正朝合掌施礼。
这和尚他认得,正是倭国势力最大的佛教宗派,天台宗的当家主持,倭国国师天海和尚。
聂尘左右转转头,见四周无人,觉得天海大概是跟自己说话。
他忙站起来,双手合十向天海还礼,嘴里道:“空你洗哇……我不知道你说啥。”
这老和尚跟德川家不对付,找自己说话干啥啊?
但四周没有熟人,更没有通事,鸡同鸭讲说什么?
聂尘朝大厅上头望过去,只见德川秀忠已经离席,回去自己住处休息,或者开始吸大烟,德川忠长正在和一群倭人大喝特喝,眼睛都喝得眯起来了,肯定指望不上。
天海和尚对聂尘的反应也很意外,他没想到,聂尘居然不会说倭话。
这可怎么交流,天海也不会说汉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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