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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个人,相信因果报应,我们做的孽,我不想让它报应在我们的后代身上。”
“既然这样,你们当初又何必……”吉时无法理解,一个人对自己应该有起码的了解,如果明知道自己过不了良心这一关,又何苦去做亏心事?
“哼,当初我们也是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煎熬和考虑。其实我不单单是为了跟敬勋在一起,我想要诈死,改变身份的初衷不只是为了爱情,更是为了想要彻底从这场延绵不断的闹剧中脱离,我不想拿傅家的钱,不想参与这么久远这么肮脏的事。我提出过退出,可是他们根本不答应。”
吉时看了一眼易文翰,还真的就像易文翰分析的一样,有些局,一旦进入了,就没法轻易脱身。
许菁菁的面色平静,状似心如止水,声音也是毫无波澜,“我主动退出对他们来说是好事啊,已经少了两个,再少我一个,剩下的人不是可以分得更多?我当时也奇怪,他们为什么不答应。后来还是敬勋告诉我,他们不允许有人活着退出,是因为只有死人和拿钱的人才是能保守秘密的人,能让他们放心,让傅家也放心。”
吉时还是摇头,“如果是这样,你们就更不应该,想要逃离罪恶的方式绝对不应该是创造另一场罪恶。”
“没错,当时我们俩都昏了头,如今后悔万分,原来人最难过的是自己这一关,我们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自己,”说着,许菁菁意味深长地瞥了傅熙喆一眼,“所以这些年,我们俩就这样偷偷摸摸,不单是我们俩在一起偷偷摸摸,就连向那个孩子赎罪都是偷偷摸摸。我们几乎花光了所有积蓄,仍然无法填平心里的那个黑洞。”
“你们当初具体是怎么做的?”相比较犯罪之后的愧疚,易文翰更加关心犯案过程。
“敬勋假装跟李娅寒交往,当时她的儿子只有五岁,可尽管如此,我们仍旧担心五岁的孩子能够记得敬勋的样貌,所以一直推脱说说没做好准备见她的儿子。交往了一个月,盛夏的凌晨,敬勋把李娅寒约在景区的悬崖边上,趁其不备把她推下悬崖,他知道,从这里摔下去,一定会面目全非,而且山下有野兽出没,尸体不容易找,找到也会是残缺不全。”
易文翰望着许菁菁这张陌生的脸,很明显有整容痕迹的脸,说:“你们俩本就有几分相似,如果梳一样的发型,穿一样的衣服,再加上寻找到尸体需要一定的时间,还真的能蒙混过关。”
“是的,最主要的是,我父母过世,只有他能去认尸。然后等到8点半,景区开放,我穿上跟李娅寒一样的衣服,跟敬勋一起进入景区,我们又是拍照,又是说笑,引起周围游客的注意。最后,趁敬勋给我买糖葫芦,悬崖边上没人的时候,我躲在一棵树后面,快速换下衣服,把事先录好的我尖叫的录音机丢下悬崖。再趁乱偷偷离开景区。”
“就只是这样?”易文翰记得当初可是有目击者称亲眼看见许菁菁失足的。
“就是这样,后来敬勋说,有游客说看见我失足坠崖的过程,居然还不止一个。我也奇怪来着,但后来想想,也能理解。”
“证人的记忆效应,证人本应该是提供客观事实的,可实际上,只要是人,就免不了主观加工和从众心理。有时候,连证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经过了主观加工,受到其他人的影响,是在做伪证。”易文翰苦笑,这样的证人,这样的案例,他也接触过一两例。
吉时问:“所以你自首是因为钟敬勋死了,而你又被良心谴责折磨,想要寻求一个解脱?”
许菁菁望向吉时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些温度,“是的,敬勋已经不在了,我一个人背负罪孽活着就是一个笑话,是煎熬,不如认罪,一身轻松。”
“那么你父亲许图强呢?根据钟敬勋的犯罪密码,是许图强制造车祸意外,杀了姜力钧。”易文翰还记着这最久远的,三十年前的犯罪。
“我父亲病故前并没有跟我说这件事,我是从敬勋那里得知的。但同样,这件事如果追究下去,还是会指向我和敬勋都想要隐瞒的事。所以我不会承认,其实就算我承认了,也改变不了什么,只有我一个人的一句话,能坐实什么吗?”许菁菁反问易文翰。
易文翰胸口又堵又闷,将近百年前的傅琛命案,他现在不知所措,三十年前的姜力钧命案,他也无能为力。身为一个警察,自己真没用。真相和罪恶真的可以埋葬在历史之中,流逝于时间的洪流之中吗?到底该如何抉择?
易文翰的目光转向一直看着他的傅熙喆,冷冷问:“你说你已经跟许菁菁达成了共识?”
傅熙喆苦笑摇头,“我知道,在易队长看来,是我威胁了许菁菁。但天地良心,我没有。我说过,我不想秘密曝光,纵然有一小部分私心,更大的原因是我不想让傅承制药动荡衰败。”
易文翰接收到傅熙喆的信息,对方在给他施压。他自己又何尝不在纠结犹豫?平反一件民国时期的命案,纵然能给已经死去的傅琛一个交代,可是也确确实实会给傅承制药带来致命打击。
那么到底是一个冤死已久的傅琛重要呢,还是如今尚城引以为傲的民族企业,企业养活的那些员工,购买傅承股票的股民,良心企业造福的那些民众重要呢?
易文翰仍旧没有答案。有些时候,成年人的世界没有非黑即白,没有明确对错,只有角度不同,出发点不同,只有牺牲和成全。易文翰又想起了不久前重温的《东方快车谋杀案》,故事的最后大侦探波罗的选择。
此时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易文翰起身,说出结束语,“很遗憾,除了赞同自首之外,我没法跟你们达成任何共识。许菁菁,请你现在就去自首,我的车会一直跟在你后面,以防你半路逃跑。”
傅熙喆冲许菁菁耸肩,无奈地说:“我早就说过会是这样。你叫他们来也是白来。”
许菁菁无所谓地起身,声音微微发抖,听得出在努力克制,“没关系,至少我该说的我说过了。那么傅先生,我走了。”
易文翰和吉时跟许菁菁一起下楼,眼见着许菁菁打了一辆出租,他们紧随其后,最终抵达了一个目的地——市公安局。
许菁菁说到做到,无论是易文翰还是其他负责审讯的刑警,她就只有那么一个站不住脚的杀人动机。
两天后的周二,吉时下课,回到办公室去看手机。
易文翰发来一条微信:许菁菁周日去见傅熙喆之前就在家里喝了百草枯,这会儿已经送医,医生刚刚确诊,说她最多还有四天。她所谓的解脱,是彻底解脱。
吉时胸口憋闷,良心的谴责,爱人的离去,让这个除了愧疚一无所有的女人生无可恋。人生原本该追求美好,可是李志康和许菁菁的人生却生生被他人的罪恶和自己选择的罪恶毁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