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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慎,怕有人泄露他的行程,会要刺杀他,于是走了趟后门。”
谭庆项刚要起身,被他的手按下去:“坐,随便些。”
那日的傅侗文正在人生的高台上,傅侗汌也还在世,两兄弟和他这个外人,把酒言欢。
六国饭店的餐厅里都是上层人,西装革履有,老派长褂有,傅侗文他们这种早留了短发的男人在外被人称作“假洋鬼子”,西洋人的外貌和谈吐涵养在晚清的北京城,是如此格格不入外人料定他们是营营逐逐,争名夺利,谋权谋势的洋派势力,他们却是一群傻子,然,在北京城,在中国各地,在海外像他们这样的傻子可不少。
那一年早是经年隔世。
这里还是那个北京城,那个莳花馆,可走了侗汌,又走了沈奚。
真应了: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等沈奚回了魂,人已经在南下的路途中。
在南京长江的游轮上,船舱里有许多从北京赶往四川的军官亲眷,都是北洋军的人。大家言谈中全是战事,蔡锷将军仿佛是战神一样的存在,竟以一己之力,带领不足北洋军十分之一的兵力,抵挡住了进攻
涉及战事,她难免听得仔细,可到后头这些军官亲眷一片低泣,是有人说自己家人阵亡的事了,余下的女眷被牵动多日忧心,也陪着哭。
沈奚头枕着窗框,因昨夜未睡好,阖眼后天旋地转,在哭声里陷入深眠。
梦里是烽火连天,全是同胞的血。
“央央。”
惊雷炸在耳旁,她被强拽出梦境,茫然四顾,是陌路,是陌生人。
刚刚哭过的女人们都敛容,在闭目养神等待下船,有个在给孩子喂夹心面包。无人唤她,除了江面上的鸣笛,再无其它。
乍醒来,目光游离,心也像在江面上的灯火,浮荡不稳。她摸到大衣口袋里的信,折成两折,好好地放在那里。从北京离开屡次想拆,都没做到
沈奚把信封拿出,干净的外封,不留一字。
他会写什么?信没有封口,打开即可。
打开第一封是陌生的字迹。
是谭庆项写给自己昔日同学的信,请同学帮忙推荐她到沪上医院就职。
另一封信还是谭庆项的字迹,全英文。
是他写给自己昔日大学教授的信,请教授引荐她去英国读书。
除此之外,没第三封信了。
他在安排自己的前程,又不能用他自己的人脉,怕给她带去麻烦,都是在借助谭庆项的手。在仁济时,大家看到她是女孩子都会惊讶,这个社会能找到工作的女人是凤毛麟角,连留洋归来的富家女儿也是嫁人享乐为众。他知她前路艰难,也知她的抱负和心思。
她勉力克制着呼吸,手指僵硬着把信叠好,将信封翻过来,塞回去,突然看到了封口内的蝇头小字:
央央情义,侗文没齿难泯。愿卿鹏飞万里,一展鸿图。
热泪一涌而上,所有的坚强都在这一刻被敲得粉碎,溃散千里。
他全记得,昔日她在纽约说过的话全记得。他给她的那笔钱,足够她用到暮年苍老,可他准备了这一封信,就是因为记得她回国的初衷。
这也是他初次对她自称:侗文。
忍了一日夜的泪再止不住,她右手捂着嘴,拼了命去看窗外的江面。水面上摇摇晃晃、飘飘荡荡的是月影,是灯影,还有一艘艘渡江游轮的倒影
三哥,三哥。侗文
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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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三月,冬寒未退尽,袁世凯在全国上下的讨伐中最终取消了封建帝制。
同年五月,袁世凯去世。护国一战后,蔡锷将军前往日本治病,在同年因医治无效而亡。“流血救民吾辈事,千秋肝胆自轮菌”,这是将军在年轻时发下的壮语,他在护国之战中,拖着羸弱病体,以不足万人的残兵击溃北洋十万精兵,却也耗尽了自己的生命。
沈奚不论在何处,都格外关注着战事,在恢复民国后,她曾几次提笔想给傅侗文写信,她知他一定是沉浸在这个喜讯里,也会联想到傅侗文在游轮上看了四遍的麦克白,这本书和袁世凯的生平有几分相似处,都是一夕功勋卓绝的将军,走上迷途,下场惨烈。
可她对着空白的信纸出神良久,都是以搁下笔,去翻看专业书来结束。
沈奚以为,民国就此步入正轨,可事与愿违。
袁世凯的死后,群龙无首,昔日追随袁世凯的“北洋之虎”段祺瑞和“北洋之犬”冯国璋开始争夺北洋派领袖的位子。
北洋派一朝分裂,军阀割据的时代就此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