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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是简单的合金架构。赵毅一直没有弄明白那块毛毯的作用。它很薄,铺垫或者被盖都不太合适。也许是为了让这间狭窄囚室里的摆设,看起来稍微丰富一些,才故意增加了这种用作欺骗视觉,实际上却没有任何效果的东西。
再也找不到多余的物件。至于光线和通风,则依靠距离地面三米多高的一扇窗户来完成。站在屋子里,感觉就像是被关在狭窄幽深的井底。只能依靠头顶那点微弱斜射的光,大概判断出晨暮昼夜,仿佛连空气都完全凝滞,随时可能窒息。
这与自己十多个钟头以前所呆的地方,其实没有太大的变化。
唯一的区别,只是由地下五百六十米的位置,被提升到了地面。
赵毅并没有撒谎————他的确是整编八十一师唯一的幸存者。
当然,这是指现在。如果时间倒流返回十八年以前,那些仍然还活在地下的人们。。。。。。数量还会更多。
“范特西叔叔说的没错。还有拉约姆和李成。。。。。。外面的人,他们的确以为我们都死了。”
注视着永远也不可能产生变化的天花板,赵毅嘴角浮现出一丝忧郁的微笑,自言自语:“没人认为我们还活着。然而。。。。。。事实,终究不是想象中的那样。”
。。。。。。
莫维斯上尉的办公室,历来都是基地里光线最阴暗的房间。
与其他情报官员的办公地点没有什么两样,墙壁四周摆放着上锁的合金立柜,桌子两边叠摞着厚厚的文件袋。上百张印有不同内容的纸张,散乱堆放在置物架上。靠近桌子中间的几张纸页边角,能够清楚看到番茄酱与咖啡干涸之后的浅褐色污渍。
莫维斯今年四十八岁,体重已经超过一百九十七公斤。这是长时间与文字和纸张打交道的结果。他没有什么饮食规律,酗酒。而饱受摧残的身体,却偏偏喜好熏肉和烤肠之类富含亚硝酸盐的食品。这使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苍老得多,灰白色头发也日益稀疏。二十岁照片上英挺高俊的身材,已经彻底臃肿走样,但是执着到近乎顽固的性格,却丝毫没有改变。
他坐在被敦实身体挤压得“吱吱”作响的转椅上,肥厚短粗的手指,慢慢搅动着加了双倍方糖和奶精的浓咖啡。被皱纹和脂肪拥挤得只剩下一条细缝的眼睛,一直注视着摆在桌面上的文件。
敞开的扉页右上角,赫然贴着几小时前,宪兵刚刚递交上来的赵毅相片。
“真是一个有趣的小家伙。”
莫维斯嘟囔着,摇了摇头,抿了一大口浓稠的咖啡。
身为师属情报处长,他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情。
整个事件的经过,其实并不复杂————一个在战场上救了几名地球联邦士兵的年轻人,随同获救的对象一起返回基地。按照正常的故事发展,他应该获得奖励与褒赞。问题在于。。。。。。这个身穿旧军服的年轻人,竟然声称自己是整编八十一师的唯一幸存者。
十八年前的那场突袭,据守S12矿区的部队没有任何人活下来。
这在地球联邦,是公开的秘密。
莫维斯并不认为赵毅是间谍。
身份鉴定,是一件异常复杂的事情————每一个共和国公民从出生的时候起,就必须接受人口普查总署的信息录入。记录项目包括指纹、基因、眼膜辨识码,以及父母双亲产生幼儿的几率与配比相性。。。。。。一份个人身份的原始档案,涉及文字多达一万五千左右。就算泛联合军情报部门真想用战场救援这种老掉牙的把戏,在地球联邦当中秘密安插潜伏者,也根本不会随随便便弄来一个莫名其妙的人。
间谍,可以用任何身份混进联邦内部。却绝对不会使用整编八十一师这个特殊番号。
可是,怎么才能解释这件就发生在自己眼皮底下的事?
魏文小队的所有成员,都证明这个叫做赵毅的年轻人来自北方。战斗中的射击位置,也是S12矿区深处。
除了被辐射感染的变异生物和幽灵,那个地方不可能有活着的人类。
超过四千五百米的射击距离,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莫维斯看过被宪兵扣押的那支枪————托柄上的金属铭文显示,那是二零三六年亚特兰大军械厂生产的M201K型步枪。这种枪的有效射程最多不超过四百八十米,使用五点五六毫米口径子弹。然而,整枝步枪明显被改装过。枪膛部分已经变成类似磁能动力场的发射装置,弹匣里的九毫米弹头,比一般的同类口径子弹更长,也更重一些。它们带有手工改良的痕迹。与最新款的“影杀”狙击枪性能相似,或者还要更强。但就外观而言,其实就是一堆用破布和各种零件拼凑起来的破烂儿。
没有哪个间谍会傻到使用这种东西。除非从他/妈肚子里出来的时候,脑袋被产钳夹过,是扁的。
他身上的军装是旧货。通过对尼龙纤维的光谱对照,莫维斯顺利查到了生产该批高弹布料的亚洲第三制衣厂。对比样本,以及军服领口位置模糊的编号,厂方确认————这的确是他们十九年前的产品。货号和军内代码显示,该批战斗服由共和军后勤部拨发。至于接收单位。。。。。。则是当时驻守S12矿区的整编八十一师。
莫维斯是一名极其老到的情报官。他注重细节,擅长从不为别人注意的旁支,对整件事情进行分析。然而,神秘年轻人的破绽也是在太过明显————翻遍电脑里留存的整编八十一师花名册,总共有十一个人与他同名同姓,却没有任何人与他提供的信息相吻合。
他一直重申自己只有十八岁。
这简直就是个无聊的笑话。
“这家伙。。。。。。应该是某精神病院走失的重症患者。”
合上文件夹,莫维斯闭上双眼,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按压着鼻梁顶端。过了近三分钟,他又重新翻开案卷,皱起眉头,默默地看着。
不管怎么样,把他送进精神病院以前,至少应该与他面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