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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喊着刑赏忠厚之至,把司法视若玩物。
稍微有人质疑,就有人裹挟声势,把死刑变成了流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不了了之。
李宾言思考了许久,终于理解了陛下的话。
陛下这是在训诫。
当初他李宾言在松江市舶司搞钓鱼执法,被陛下批了一句,过犹不及。
时至今日,陛下依然在训诫他,不要再犯那样的错误。
陛下借着海商商舶张弓填药的事儿,说的却是李贤和他,在南衙执法的底线问题。
有案必查,有罪必纠。
但是不能把没有的罪名扣在别人的头上,那是制造冤假错案。
这算是敲打吗?
李宾言认为不是,如果真的要敲打,陛下应当收回他的永乐剑就是了。
陛下是希望李宾言真的堪任左膀右臂的肱骨之臣。
李宾言俯首说道:“臣谨遵圣诲。”
朱祁钰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李宾言听懂了他话里的潜台词。
训诫这件事说的重了,君臣相隙,说的轻了,臣子不当回事儿。
显然李宾言听进去了。
“如若朕在松江市舶司,可能会做的比李爱卿更加过分。”朱祁钰看着李宾言感慨的说道。
他想起了当初的旧事,李宾言当时为何差点栽赃到了解帧期身上?
因为李宾言当时已经怒极。
整个舟山海战,作战一共才死伤了两百余人,结果因为奸商供给的猪肉腐败,用猪血涂抹掩盖,导致死了三百余人死在了庆功宴上。
换成朱祁钰,怕是要发疯。
整个大明,没人能管得住他,他是皇帝。
“李爱卿。”朱祁钰忽然开口问道。
李宾言赶忙俯首说道:“臣在。”
朱祁钰欲言又止,换了个话头儿问道:“回京之后,见过胡尚书了吗?”
“还未曾见过。”李宾言满是疑虑。
朱祁钰抿了口茶,笑着说道:“一路舟车劳顿,就别再朕这耗着了,去见见胡尚书,然后回家团圆几日,再往南衙。”
李宾言提起了自己的百事大吉盒,俯首告退。
李宾言离开聚贤阁之时,成敬带着一堆人来还剑,这聚贤阁虽然不是皇宫,可是陛下在哪里,哪里就是丹陛,他自然没有资格佩剑觐见。
“李巡抚,这是永乐剑。”成敬先把剑还给了李宾言,然后将奇功牌的大礼包,给了李宾言一份。
主要是三经厂印了一大堆的书籍,一盏明灯,一辆新车驾。
李宾言在舟山海战之中,有总督军务在身,得获奇功牌一枚。
可是李宾言在舟山海战之后,一直未曾回京,牌子是送过去了,可是这大礼包一直没领。
“谢过大珰。”李宾言坐上了新的车架,前往了官邸。
他拿了拜帖,去了胡濙的府上。
胡濙不是很忙,在自己的小阁楼上,见到了李宾言。
“陛下让你来的?”胡濙上下打量了下李宾言,这个儒学士,现在的精气神和过去已经完全不同了。
浑身的煞气。
“是的。”李宾言不知道陛下为何让他来见胡濙,按理来说,他的职务和胡濙没什么瓜葛,要见不是更应该见金濂吗?
他挂的是户部右侍郎的印绶,在松江任巡抚。
胡濙稍微琢磨了下,立刻就懂了。
李宾言身上什么都不缺,唯独缺了朝堂狗斗术,他就这么回京,在京师这无底潭之中,怕是得淹死。
陛下让李宾言来胡濙这里学狗斗术来了,会用不会没关系,手段必须都要知道。
胡濙坐直了身子,笑着说道:“胡某不才,痴长几岁,有些忠告告诉李巡抚。”
“谢胡尚书。”李宾言赶忙坐直了,他甚至都不知道这一趟到底要来做什么。
胡濙认真的回顾了一下自己的一生,感触良多,他是生在洪武年间,在建文年间出仕,闻达于永乐年间,屹立朝堂四十年的大明常青树。
胡濙十分确切的说道:“任何一件事,在没有尘埃落定的时候,不要相信任何人,只相信你自己。”
“在官场上,没有谁是谁的人。”
“都是陛下的臣子。”
李宾言愣愣的看着胡濙,这啥意思?!
“陈循。”胡濙想到了一个人,陈循,那个穿儒袍进殿,最后被罢官回乡的文渊阁大学士。
陈循就是忘了这一点,所以他临到了,晚节不保,狼狈回了家。
胡濙十分郑重的说道:“你切记,没有谁是谁的人。”
“即便是依靠裙带,节节高升之人,他也是他自己,不是谁的人。”
“这世间根本不存在所谓的党羽,同榜、同乡、同师,都是不值得信任的,今日的同盟,明日就可能倒戈相向。”
“没有谁,是谁的人的说法,在没揭开锅前,全都可能是敌人,也全都有可能是同盟。”
李宾言瞪大了眼睛,胡尚书这个观点,和他的认知相悖。
那么多同榜、同乡、同师,拉帮结派,朝中山头林立,都是假象?
官场是最大的名利场,可是在这里生存的第一要务,却不是名利,而是谨记自己的身份。
如果薛定谔和胡濙异世相遇,肯定有很多话要说。
薛定谔说在未开箱的时候,没有人知道猫是死死活。
胡濙说在未尘埃落定之时,没有谁是同盟,也没有谁是敌人。
胡濙忽然想起了景泰元年改元的那天,他低声说道:“当初王直其实非常反对废稽王世子的太子位,不肯参与废太子之事,陈循抓着王直的手,在请旨废太子奏疏上签的名。”
李宾言呆滞的问道:“陈循…不是反对废太子吗?!”
胡濙给李宾言续了一杯茶说道:“时至今日,王直依旧是吏部尚书,还在泰安宫里教导皇嗣,可是陈循却离开了朝堂。”
“世事难料。”
“这就是我说的,我们入朝为官,就只是陛下臣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