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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老,你这是瞎说什么话呢?”周静听不得这样的话,佯装生气地瞪他,“你至少得活到一百岁。”
“对对对,是我说错话了,对不起。”
从顾老这边出来,周静又去了赵笑花那边。
现在天气还没热起来,她还在守着她的小卖部,不过小卖部也摆着风扇跟电饭锅。
她去到的时候正好没客人,赵笑花正逗着孙子,一老一小正玩得乐。
“宝宝,看看是谁来了?”赵笑花看见周静就说:“是周姨婆来了。”
“……”周静听着一头黑线,不服气地说:“我才33岁,叫什么姨婆,都把我叫老了,应该叫我周姨。”
“怎么就不是姨婆了?”赵笑花故意逗她,据理力争地说:“咱大头喊你周姨,他儿子不喊你姨婆喊你姨,这辈分不就乱套了。再说了,姨婆就姨婆,你这姨婆比别人当姐的还要年轻。”
最后一句周静爱听,她不由道:“难怪开专卖店专卖店赚钱,开小卖部小卖部赚钱,你这嘴巴,谁受的了呀?”
“那当然。”赵笑花乐呵呵地说:“只要在我这儿买东西,让我把八十岁的阿婆说成十八岁的小姑娘都成。”
“你真行。”周静哭笑不得,问:“对了,大蛋对象的事情,现在不生气了吧?”
“当然不生气啦!”赵笑花喜上眉梢地说:“大蛋跟她分了,我还有什么好生气的?”
“……你儿子失恋,你能不能别表现得那么高兴?”周静无语道。
“那女都不是真心喜欢大蛋,想着等大蛋结婚还得几年,一个国营工厂的工人看上她,说跟她结婚,她就屁颠屁颠去了。这样的人,结了婚还是会离婚,现在即使打住,不是好事吗?我不应该高兴吗?”赵笑花说。
“也对。”周静说:“别说你,那天我以为康康处了个年级倒数第一的小女生,我都气得晚上睡不着,现在终于明白你当日的感受了。”
“是吧,现在孩子大了,要娶妻生孩子,我突然有点理解我婆婆当初对我的敌对态度了。”
“怎么了?你现在跟大妞成对立面了吗?”
“没有,我看着大妞长大,跟她也处得来,可不还有大铁根大蛋两个吗?只要想到将来三个儿媳,我头都大了。”赵笑花叹了一声气,道:“我现在最羡慕你跟燕红了。”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你只有一个儿子,即使将来跟儿媳不对盘,也就只有一个,你又有钱,不住一块就行了。燕红就更好,五个闺女,到时候都分开,逢年过节来看看你,其余时间自由自在。”
“……”
忙里偷闲了一天,周静又投入到紧张的工作当中去。
这是个“只要你敢干就能挣钱”的年代,同时也是一个变幻莫测的年代,只要走在时代的最前端,才能比别人更容易获取那第一桶金。
在电饭锅厂取得成功之后,周静就有信心加速电器厂多元化版图扩张。
她把这个想法跟周军商量了一下,周军当然同意,他现在对事业充满了干劲。
但扩张也不是一步到位,需要逐步来,这不仅仅需要资金,更需要人才,两个老板都是外行出身,想要取得成功,想要夺得头筹,就得请更多的专业人才过来。
这年代还是国营单位吃香,像吴厂长跟张主任这种愿意跳出体制的少之又少。
现在又不像后世那样,没有猎头公司帮忙找人,更没有网络招聘,把招聘信息往上一扔,就有人应聘。
吴厂长跟张主任利用自己的人脉给很多专才抛出橄榄枝,可回应的不多,能被周静跟周军看中的就更少。
找不到有经验的人才,周静就把目光放在了大学毕业生身上。
他们虽然实战经验少,可有一股“老油条”缺乏的冲劲,更适合研发跟创新。
可大学生也不好招,因为国家包分配,他们基本没有找工作的意识。但正因为这点,一些对分配单位不满意的,就有了跳出来的想法。
为了招人,周静跟周军天南地北地出差,程远虽然舍不得她,可有没有阻止,只让她每天晚上回到宾馆,就给他打电话。
这年头电话费很贵,长途电话就更贵了,他们两人打起电话来却跟不要钱似的,偶尔说一些肉麻的话,剩下就是家长里短。
换做是别人,绝对不会花大价钱聊这种没营养的事。
可人家两口子非常乐意也非常坚持,有时候程远回来晚了,周静打过去他不在,就交代兄妹俩,“等爸爸回来就让他给我打电话,我会一直等着的。好了,你们赶紧去做作业,拜拜。”
“妈妈,你平时跟爸爸讲电话至少能讲半小时,怎么到我跟哥哥这里,半分钟不到就要挂了?”宁宁埋怨道。
周静心虚,辩解道:“我……就是怕打扰你们做作业,所以才匆匆挂电话,妈妈也想你们的。好了,你们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没有。”宁宁无情道:“我跟哥哥的情况,爸爸都会跟你汇报的,我现在跟你说了,怕你们等会没有内容说。我做作业去了,拜拜。”
“……”
一晃,两年就要过去了。
家电厂在这两年得到了快速发展,已经相继成立了空调厂、冰箱厂、洗衣机厂,前期投入虽然很大,但只要产品推出市场,就受到市场的追捧,资金回笼也快。
因为从电风扇推出市场开始就做专卖店,口碑一直积累下来,每次推出新产品,不需要宣传,顾客已经认定这个牌子,只要需要,都会购买。
为了出入方便,周静半年前也买了小轿车。
今天河市第一家电器专卖店开张,本来周军要过去剪彩的,但赶上李小芳生三胎,就由她替代过去。
因为周军一直唠叨着想要个闺女,李小芳年前偷偷让人摘了节育环,在顾老那边调理了两个月身体就怀上了。
等周静回到家电厂,吴厂长就跟她说:“你嫂子生了个闺女,你哥开心得不得了,你得空就去看看。”
“好。”周静也开心,开着车就去了医院探望,等到晚上八点多才回到家。
她一到家就迫不及待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家,可感觉家里气氛有些怪。
“怎么了?”周静问程远。
程远看了她一眼,说:“你今天是不是忘了去宁宁学校看校庆表演了?”
“……”周静这时才想起,宁宁在这次校庆表演中当主持人,以往都是六年级的学生担任的,她作为五年级的学生能当此重任还是首次,所以她特别开心,也请了周静去观看,没想到却忘了。
“对不起,我的确是忘了,我嫂子今天发动,我替我哥去河市剪彩,我……”她话还没说完,突然砰地一声,宁宁的房门就被拉开了。
宁宁站在门口,一边哭一边指着她说:“到底是工作重要还是我跟哥哥重要,你整天没日没夜地忙,心里到底有没有咱们?我以前觉得爸爸够忙了,可你现在比他还忙,我有时候觉得我跟哥哥就像孤儿一样。”
她的一字一句像是利剑一样插、向周静的心,疼得她都流眼泪了。
“宁宁,对不起,是妈妈不好,你原谅妈妈好不好,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她一边哭一边哀求道。
程远看着很心疼,走过去搂着她说:“不哭了啊。”说完又对宁宁说:“有话好好说,别这样跟你妈妈说话。”
“老程,你就护着你媳妇吧。”宁宁冷哼一声,转身回了房间,把门一甩然后落锁,任凭康康怎么敲门都没有用。
周静听着那一下又一下的沉闷敲门声,似是捶在她的心一样,她哭得更厉害了。
程远带着周静回了房间,她自责得很,他又是劝又是哄,她的眼泪都止不住。
要不是她开了一天的车,也哭累了,才挂着泪痕睡着了。
程远给她盖好被子,打了一盆暖水过来,打湿毛巾给她轻轻擦了脸,让她睡得更舒服一些。
等做完这一切,他才走到堂屋去,关掉灯,然后坐在沙发上等。
大概五分钟后,宁宁房间的门被拉开,小家伙东瞧瞧西瞧瞧,确定没人之后,才蹑手蹑脚地往外走。
“你过来。”
她刚走到堂屋,黑暗中突然传出一道沉稳的声音,把她吓得心肝都抖了几抖。
宁宁捂着自己的小心脏,没好气地说:“爸爸,你大半夜不睡觉不开灯,在这里专门吓人吗?”
“我在这里专门等你。”
“你……你怎么知道我会出来?”宁宁小声嘟喃道。
程远:“你今晚没吃饭,要是你今晚不吃能睡得着,算我输。”
“……就你厉害。”宁宁冷哼一句,摸黑走到程远旁边坐下来,气呼呼地说:“怎么,故意在这里等着我,想骂我,给你媳妇讨回公道呀?”
“宁宁,不要这么阴阳怪气地说话。”程远严肃地说:“今天的事情是你妈妈不对,可事出有因,她不是故意不去的。”
“我知道。”激动过后、发泄过后,宁宁的情绪已经平复了很多,说:“可我说错了吗?自从来了这里之后,妈妈就忙个不停,我都不记得有多久没吃过她做的饭了。别的同学都恨不得出去下馆子,可咱们只想做妈妈做的饭,特别有味道,特别好吃,外面再贵的馆子都吃不到那个味。”
说着,她的声音变得低沉了,说:“爸爸,以前在山沟沟里生活很不方便,可我更喜欢那时候,因为妈妈大部分时间会陪着咱们。虽然我不记得,可哥哥说,在边境的时候,妈妈还把咱们带去上班了,我想那时候的咱们,肯定很开心很快乐,因为有妈妈陪着。”
“傻孩子。”程远听着也有些动容,他伸手摸了摸宁宁的头,说:“你们的确受委屈了,可如果没有妈妈的努力,哪里来咱们家现在的生活?”
“你看看你周围的同学,有几个人家里有小轿车的?还有,要不是妈妈每天起早贪黑去工作去挣钱,哪里来你十天半个月不重样的裙子?”
宁宁无法反驳,可还是说:“即使她不去努力,爸爸你也可以给咱们这些呀?”
“我可没有这样的本事。”程远失笑,“裙子我可以满足你,可真没买汽车这本事。”虽然位居高位,但他从来不受别人好处,唯一的收入来源就是那一份工资。
这下,宁宁沉默了,半晌才说:“要是可以把妈妈换回来,我宁愿不要小轿车,我坐公交车也可以的。裙子我也可以不要那么多,反正我长得这么漂亮,穿什么都好看。”
“你这个自恋的毛病到底遗传了谁呀?”程远捏了捏她的脸。
宁宁说:“还不是遗传了你,妈妈一点都不自恋,她可好了。”
话音刚落,空气凝固了三秒,两父女无声笑了。
“宁宁。”程远喊了闺女一声,说:“其实你妈妈身上背负着很多的责任,不仅仅是咱们这个小家庭。”
“电器厂她说不做很简单,反正已经赚了不少钱,咱们以后衣食无忧,我也完全可以给你们比一般人要好的生活,可厂里的工人怎么办?要是工厂倒闭了,所有人都跟着失业,有些人或许能重新找到工作,但一些人却不能。”
“像吴叔叔、张叔叔他们,都是从原来的单位跳槽出来跟着妈妈干的,要是妈妈不干,他们丢了工作,也回不去以前的单位了。”
“不仅仅这些,你在山区家属区的那些婶子,都是跟着妈妈开专卖店赚钱养家的,电器厂没了,她们卖什么?还有,从做干货倒卖开始,你妈妈一直都在默默拥军,每年都捐钱捐物给军队,她是一个有良心的生意人。”
听完这一切,宁宁彻底沉默了,好半晌,她才低声道:“爸爸,我错了。”
“不,你没有错。”周静的声音突然从房间门口传了过来。
宁宁转过身去,周静已经快步走到朝她走来,可房子黑漆漆的,她走得又急,被桌脚一绊,整个人就往前扑。
等程远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摔倒在地,发出一阵痛苦的闷哼。
“小静,你怎么样了?”程远喊完又说:“宁宁,赶紧开灯。
“哦……”宁宁刚缓过神来,客厅的灯却一下子亮了,是听到外面动静的康康跑出来开灯了。
程远三步并两步走到周静面前,一边搀着周静起来一边问:“有没有摔倒哪里,疼吗?”
“应该没有,就膝盖有点疼而已。”周静说。
程远一听,直接把她打横抱了起来,直接往房间里面去。
康康跟宁宁也顾不得他爸在演盖世英雄了,连忙跟了进去。
“妈妈,你怎么样了?”宁宁急得直接扑到床边,内疚地问。
“我没事。”周静摸了摸她的脑袋瓜,宽慰道。
程远则去卷周静的裤脚,当两只裤脚被推到膝盖以上,那两团淤黑在她白皙的双脚上显得格外刺眼。
“妈妈,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宁宁再也忍不住了,扑到周静的怀里,哭得比刚才发脾气的时候还要惨。
“没事,我没事。”周静搂着她,说:“一点点淤血而已,让你爸爸给我涂一下药酒,过两天就散了。还有,你刚才跟爸爸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是妈妈做得不好,这些年光顾着忙事业,对你们的照顾太少了,是妈妈失职了。我保证,以后会多抽些时间来陪你。”
“不。”宁宁摇头,“我以前不懂,现在知道你身上有很大的责任,就跟爸爸保家卫国一样。”
两母女你一句我一句地摊开来说,心结总算打开了。
康康在药箱里面找出药酒,正想给周静涂的时候,却被程远抢了过来,说:“行了,你们回去睡觉吧,药酒我来涂就行了。”
康康今晚也睡不着,刚刚程远的话,他也听到了。一想到自己之前对周静也有小埋怨,他也觉得愧疚,坚持给她涂药酒,以减低内心的愧疚感。
“哥哥,你就让爸爸涂吧。”宁宁说:“这是他在媳妇面前表现的好机会,你可不能抢了他的风头。”
被戳穿的程远也没不好意思,把兄妹两往外赶,“你们明天还要上学了,赶紧回去睡觉。”
康康跟宁宁可怜兮兮地被赶跑了,还贴心地把大门给关上。
“有点疼,你忍一忍,不用力淤血散不了。”程远一边往掌心里涂药酒一边说:“实在忍不住就咬我手臂。”
“噗嗤”一声,周静被逗笑了,说:“我才舍不得呢,这么护着我的男人,我怎么下得了口?”
“我可是很期待你能对我下口的。”某人把某两个字咬了重口,周静当然明白当中的内涵,红着脸瞪了他一眼,“别老不正经的,我跟你说认真的,谢谢你,刚才在宁宁面前个我说好话。”
“我没有说好话,我只是说实话。”程远说:“要说谢谢的是我,谢谢你愿意为了我,留在这个落后的世界。”
两老夫老妻谢来谢去半天,最后程远说:“要是真想谢我,就来看我的篮球比赛,我给你表演灌篮。”
“……”一把年纪,确定要这么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