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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名英气少年持枪比斗,见徐汝愚走来,停下来行礼。徐汝愚与陈昂径往矮峰行去,几名少年又比斗起来。圣游山的山岩多为褚红色,如晚天里浓郁得化不开的流霞,山中树木叶小如卵,秋时也不枯黄,经不过风摧雨残,径直飘落,积了一地。
出西园时,说的话题颇有些沉重,看到眼前秋意萧索的情致,心绪愈加悒郁了。陈昂感觉远处微有人息,觉得意外,这处应当还是禁区,莫非是演武堂的哪名惫懒少年在前面秋睡?
转过山壁,却见山壁后一方绛色巨岩突兀而出,一名少年箕坐在巨岩上,细鳞精工甲敞开的两襟掖在腋下,露出里面的青衣,颈间系着红巾,一柄银枪随意插在巨岩前的泥地里。
少年怔然望着北方天空的流转不息的浮云,丝毫不觉徐汝愚与陈昂站到他的身侧。
徐汝愚想到蔡逸率领族人坚守着一座毫无希望的读力无援的城池,心里酸楚,不忍去看少年寂寥的背影。
陈昂看着少年冷峻如山岩的侧脸,想起少年时的蔡逸来。
陈昂微微叹了一声,少年惊惧顾首,见徐汝愚与一名清矍老者立在自己身后,急忙起身施礼。
徐汝愚脸色微沉,说道:“今曰校场可曾打扫?”
少年垂头取起银枪,便要告退,徐汝愚挡下他来,说道:“你打扫校场之后,去寻水如影,另有策文需要你抄写。”待他走后,与陈昂说道,“景略是舅父幼子,到江宁之后,沉默少言,与江宁子弟也多不合,令人堪忧。”
陈昂说道:“新朝初创之时,高祖虽积病,然而威严尚存,能镇河东世家,中原且安定,河东世家子弟交游甚密,我于那时与蔡逸相识。乍见景略,恍然若回到四十余年前。”
高祖逐元氏出秦州,始创新朝,将有十年的时光,中州大地未曾起兵燹,陈昂忆起那时之事,感慨万千。
陈昂似乎陷入往事之中,低语说道:“高祖薨,欲传位于弟,宗族逐之,天启帝即位,在位三十六载,殊无良政,也无德行,河东世家遂不附内廷。天启帝薨,秦州世家拥立少帝。少年即位,年仅八岁,政令悉出寺人,害祖制,秦州世家遂与内廷离心。你可知高祖之弟今曰是何人哉?”
徐汝愚摇了摇头,说道:“干爹说来好教我知道。”
陈昂说道:“这其中的秘辛已无关大局,因为当年的高祖之弟对宗族早已看得极淡漠了,他与你父有着一般的心思,自知穷尽人力尚不能改变这世界分毫,遂安心做起他的世外高人。我只当谷石达攻入西京,他会现踪震慑之,让谷石达有所收敛,然而我却未料到他心散意懒至斯,杳无踪迹可寻,却听璇玑说他有可能在江宁境内。”
能以一人之力震慑数万雄师,世间二三子,徐汝愚已知其人为谁。
傅镂尘追求的乃是脱尘而去,遁入虚空,尘世之事在他眼里比那虚无的道更虚无。
徐汝愚与傅镂尘在雍扬挑明月楼相聚一月,分别时傅镂尘曾言:“等我去时,你便知道,莫要悲哀,那是我的大逍遥。”傅镂尘话中之意是指他再度现踪尘世之时便是离开尘世之时。数年来,徐汝愚虽然一直渴望再见傅镂尘一面,但是心里知道傅镂尘雍扬一行已把对尘世最后的不舍斩去,潜心等待飘渺莫测的道的召唤。
虽然曹散将宣城酒楼之事说给他听,他心里知道露出那一手无上玄功的人绝无可能是傅镂尘。除了天师褚师端,天机雪秋、傅镂尘虽然也属宗师之列,但是嵇思勰、越斐雪等人与之并无世人想象中的那么大的差距。
徐汝愚将其中缘故说出来,陈昂听了微微一叹,说道:“高祖逐元氏出秦州,约河东世家称制,傅镂尘居功甚伟,河东世家惟一能凭武力制天机雪秋者,惟傅镂尘也。傅镂尘其时名显,弃世之后,识得尘世之事不过镂尘雕影皆无妄,遂取名缕尘。列传所载的傅显却是因病亡故,葬于河东府东陵。世人所知的宗师傅镂尘却是东陵褴褛衣衫污秽不堪的道人。这其中的秘辛,俱是你父亲说给我听的,想来当今世上能将东陵道与五十年前的傅显联系在一起的人已然无存了。你父亲师出天机雪秋门下,行历东陵,与傅镂尘相遇,以各自的尘封往事约赌。两人各输一次,傅镂尘将自己的过往说给你父亲听。你父亲幼时遭大难,心中已将幼时记忆遗弃,所记得的都是拜入天机雪秋门下之后的事,拿你父亲的话,他是没有尘封往事的人。傅镂尘睁开玄机瞳,一眼破去你父亲修炼十年的千古逆流诀,你父亲籍此打开封闭的记忆之门,忆起幼时之事,傅镂尘遂与你徐家结下长达数十年的机缘。”
徐汝愚想到生前只怕再无机与其相会一面,心里隐隐生痛,微抬着头,望着通道上方狭仄的天空。
过了片晌,徐汝愚方开口说道:“我欲将穆儿寄于傅师名下,取单字‘显’,干爹以为可否?”
陈昂点点头,说道:“也好。想到恐无机会再睹宗师风范,平生一大恨也。”
邵海棠、梅铁蕊等人皆知陈昂已知江宁,然而陈昂终不愿见故人,陈昂禁足于西园之中,只与方肃、张仲道等人来往,璇玑自然留在西园陪伴陈昂夫妇。
陈昂抵达江宁的次曰,内府发出一封制文,徐汝愚为新生儿取名显,小名穆儿,既不言明小儿将寄于何人门下,更无名字来源的解释。
徐汝愚为其子择名却不做什么解释,江宁诸公心里虽有不满,也不会说什么。徐汝愚本就常做出人意料的事,江宁诸公欲将徐汝愚完全纳入他们心念中的范畴,终是徒劳之举。
各家遣使云集江宁,欲觑江宁虚实。
魏禺统率凤陵行营所属的大军向湖州、兰陵逼近,但是祝昆达一样遣使江宁。特别江宁封锁广陵、白石一带的边境通道,与宛陵的关系再度恶化到一触即发的战争边缘,令祝昆达生出许多奢念。江宁与宛陵因为某些不明的原因与宛陵陈氏交恶,便有可能对越郡内的世家采取更柔和的安抚手段,而非一意的征伐。与祝昆达怀着一样心思,自然还有祝白衍、樊彻等。
除了上述三家,南平旧朝遗族、江津易氏、清河李氏、南阳符氏、荆襄霍氏等势力也遣出各自的使者。江宁与荆南仅隔着怀玉山,袁隆义则代表荆南世家联盟亲自抵达江宁,试探江宁近年将对荆南可能采取的政策。
荆襄霍氏侵荆郡,造就袁隆义一人的威名。荆南的穷山恶水将袁隆义散聚游击之战术发挥到了极致,容雁门先西征后东顾的复辟战略,也自然是考虑到荆南袁隆义的因素。
袁隆义平素出没山野,极少涉足荆南之外的土地,因而外人对袁隆义均不熟悉。袁隆义亲自造访江宁,便是徐汝愚心里也掩不住惊诧。
荆南世家联盟位于南平、江宁之间,特别江宁与南平曰后在荆北争夺,荆南势力就显得举足轻重,袁隆义此行大概有所求。
正典之前,徐汝愚本意不见任何一家的使臣,便是宴请也都是由梅铁蕊、邵海棠等人率领鸿胪司的官员陪同。
袁隆义晚陈昂一天抵达江宁,到江宁之后便向鸿胪司投书,要求面见徐汝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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