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熄灯后,皇后就会“性情大变”。

    一次两次,不是问题。

    夜夜如此,青葱少年有些扛不住,压力山大。

    明明他是天子,明明他力气比较大,明明……不能想,一想都是辛酸泪。

    黑灯瞎火,被娇滴滴的皇后一把按倒,能说吗?

    偏偏管不住自己,每日处理完政事,抬脚就往坤宁宫走。

    海图,美食,下西洋的故事,甚至是重装过的福船,都吸引着朱厚照。后悔几次,也是不长记性,一个劲往皇后身边跑。

    相比之下,万春、长春两宫的美人自然被冷落。

    张太后想说,被太皇太后和太妃压了下去。

    “年少夫妻,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况且,帝后琴瑟相调,有益正嗣绵延,乃国朝之福。”

    从大明门抬进宫的夏福,是元后,是帝妻。

    长春、万春两宫的美人,包括沈寒梅三人,说白了,都是“妾”。哪怕有“妃”的名头,诞下皇子也是庶子。

    如帝后不谐,倒还罢了。

    帝后恩爱,何必横插一脚,说什么雨-露-均-沾。万一再出个万氏,哭都没地哭去。

    今上还有几个美人,先帝可只守着皇后一人。朝臣上疏时,太皇太后可说过什么?

    太皇太后和太妃都是厚道,没用太硬的话刺人,只略微提点两句。张太后心下品味,以己推人,终究息了心思。

    三位长辈撒手不管,年轻的小夫妻琴瑟和鸣,比翼并蒂,恩爱非常。

    唯一的问题是,小皇后的扑倒计划很成功,或许是太成功,年轻的正德皇帝渐有“夫纲不振”的苗头。

    宫里的说法总是文雅些。

    换成民间俗语,三个字:怕老婆。

    太皇太后和太后不发话,朝中大臣也没立场发言。有几个不开眼的想蹦跶,被内阁一巴掌拍下去。

    天子的家务事,用得着旁人操心?

    什么怕老婆,此乃凤凰于飞,帝后恩爱!

    再蹦跶,是不是想去朔北喝风?

    内阁下狠手抽嘴巴子,众人立即偃旗息鼓,再不敢出声。

    所谓怕老婆的传统,古已有之。武将不论,文人之中着实是不少。

    六部九卿,三四位都是同道。

    见天子也是如此,难免生出戚戚之感,从某个奇怪的角度,开始君臣相得,互相理解。

    每日上朝,面对群臣目光,朱厚照稍感奇怪,却没往心里去。

    内阁三人嘴角抽抽,也不会提醒。

    谢丕顾晣臣即将出使,对朝中的变化并未深思。唯有严嵩,一边为出行做准备,一边感叹,身为一国之君,也是不容易啊!

    “老爷将行,妾赶制了一件夹袄,望老爷带上。”

    欧阳孺人刚过花信之年,粉黛桃腮,纤巧袅娜,说话时未语先笑,着实可亲。

    见妻子过来,严嵩忙放下文书,接过夹袄,道:“累娘子-操-劳。”

    “老爷说哪里话。”

    欧阳孺人粉面微红,见桌上拜访一叠文书,知晓丈夫正忙,便不再打扰,东西送到,即要离开。

    “厨下正炖汤,我去看着,稍后给老爷送来。”

    “多谢娘子。”

    严嵩想想,干脆丢开文书,和妻子一起出门。

    京城的三月,寒意未消。

    七品的京官,俸禄寥寥,全靠家中接济,才置办下这栋宅院。家中仅有老仆一人,家计膳食都需孺人操持打点。

    严嵩感念妻子辛劳,更多几分敬爱。

    妻子下厨为他熬汤,帮不上忙,总能添几根柴。

    “老爷,圣人言,君子远庖厨。”

    “娘子此言差矣。”严嵩轻托妻子手臂,笑道,“圣人不忍杀生,方有此言。娘子贤良,操持家务,终日劳累。为夫不过出些力,添几根柴,又算得上什么。”

    行到后院,见到堆在院中的断木,严嵩跃跃欲试,打算执斧。

    “为夫先劈柴。”

    欧阳孺人吓了一跳,忙道:“老爷,当心!”

    出言稍慢,严嵩抡起斧头,差点闪腰。

    实在看不过去,欧阳孺人一把抢过斧头,随便朝身后一扔,仿佛扔出一方绢帕,看得严嵩双眼圆睁。

    “老爷,可无事?这斧子重,莫要再动。”

    “啊……好。”

    严嵩大脑放空,回忆起方才一幕,看着娇小的妻子,心肝直颤。继而下定决心,紧跟天子步伐,敬爱妻子,终身不变!

    怕老婆?

    被同僚嘲笑?

    他乐意!

    管得着吗?!

    正德元年,四月辛巳,钦差队伍经招远,过黄县,抵达蓬莱县。

    县中多山陵,早有古人定居。

    汉时立石,唐时置镇,国朝开立即升镇为县,设登州府衙于此,并于沿海险要处设卫所,建造堡寨。各营垒堡寨之间置峰堠,遇有海盗-倭贼来犯,狼烟逐起,府衙官员亲登城头,与军卫共同抗敌。

    杨瓒计划从登州卫登船,绕行过威海卫,成山卫,宁津所,南下淮安。

    海图上,标注有近海几座岛屿,询问过番商,知岛上并无藏宝,杨瓒无意浪费时间,决定直接南下。

    临行前,写就一封书信,请锦衣卫先行送往扬州府,交到顾卿手中。

    “有劳黄总旗。”

    “杨佥宪放心,卑职定日夜兼程,尽快送到。”

    信件送出,见过登州府衙来人,杨瓒将中途将停靠江浙海岛一事,透露给王守仁。

    王主事沉吟片刻,问道:“下官斗胆猜测,江浙之事,恐非轻易可为。佥宪欲要登岛,为何不等诸事妥当?”

    杨瓒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敢问王主事,面前有一团乱麻,当如何解开?”

    “自然是寻到线头,抽丝剥茧。”

    “本官没有此等耐心。”杨瓒摇摇头,道,“依半官之见,应直接挥刀,自中间砍断。所谓快刀斩乱麻,王主事应该听过。”

    “砍断?”

    “正是。”

    “麻绳尽断,该当如何?”

    “断就断了,抓起来抖开,打结连起来就是。”

    “……”王守仁无语。细思两秒,倒觉有一番道理。

    “王主事,南下之前,本官即已知晓,江浙之事非一朝一夕可决。若是内阁三位相公,或有可为。换成本官,休说盘根究底,稍有动作,便会捅-了马蜂窝,尸骨无存。”

    这其中牵涉太多人的利益,越是了解,杨瓒越是心惊。

    同样的,为自己有先见之明,带上刘瑾,从兵部挖走王守仁,感到万分庆幸。

    “佥宪所言,下官已然了解。然天子钦差重任,纵是万难,也不当后退。”

    “自然。”杨瓒重重点头,“本官早有粉身碎骨之心!未知王主事可是一样?”

    “下官亦然。”

    “善!”

    杨瓒笑道:“既如此,本官有一计,需得王主事帮忙。”

    “佥宪尽管道来,下官责无旁贷!”

    “王主事果然国之栋梁,瓒佩服!”

    “佥宪过奖。”

    整整一个多时辰,杨瓒和王守仁关在厢房里,这般如此,如此这般密谋一番。

    谋划到中途,刘公公也被拉入小团体,成为和江浙官员开掐的急先锋。

    钱宁守在门外,偶尔听到只言片语,不甚分明。

    越是听不到,越是好奇,到最后,似有百爪挠心。

    待三人计议完毕,房门开启,刘公公率先走出,观其神情,只两句可以形容,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王主事慢其两步,却是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离开时,不忘拱手道:“下官参圣人格物之道,今得佥事之言,隐有所悟,多谢!”

    “王主事客气。”

    杨瓒起身还礼,送走两人,关上房门。

    钱宁正要离开,忽听室内传出几声钝响,转过头,钝响已消。

    听错了?

    室内,杨瓒捂着膝盖,疼得呲牙咧嘴,兴奋却是久久不消。

    万没想到,他不过是提出框架,王守仁和刘瑾竟是主动加以完善,明枪暗箭齐出,陷坑深井无数。

    仔细想想,他都有些同情江南官员。

    遇上这两位,当真会非同一般的酸爽。

    翌日,钦差队伍打点行装,持登州府衙重新开具的海上关防印信,登上一艘可载五百人的海船,由两艘小型战船护送,一路南下。

    城北大木闸拉起,船舶行出海面。

    杨瓒站在船首,遥望蓝天白云,振翅水鸟,正要发出一番感慨,忽遇-浪-头打来,官船开始摇晃。

    五秒不到,杨瓒脸色煞白。

    方才想起,杨小举人自-幼-长在内陆,别说海船,连河船都没坐过!

    船舶继续摇晃,杨瓒忍了几忍,终于没忍住,好悬没吐出一肚子酸水。

    眩晕稍退,转过头,发现刘瑾和王守仁也没好到哪里去,都是撑着栏杆,脸白如雪。

    刘公公也就罢了,王主事出身江浙,怎么也会晕船?

    王守仁苦笑,“下官习惯河船、湖船,乘海船却是第一次……”

    话没说完,浪再次打来,船身又开始晃动。

    三人同时表情一变,动作整齐的握紧栏杆,哇哇开吐。

    杨瓒终于明白,什么叫不作不死。

    他这样的,纯属自己找罪受!

    受了罪,还要强撑,安慰比他还难受的两位,“没事,时间长就习惯了。”

    王守仁比较含蓄,好歹记着杨瓒高过他四级,自己找地方躺着,眼不见为净。

    刘瑾比较固执,面色青白,站都站不稳,仍怒视杨瓒,眼白充血,目似铜铃。扛不住,扶着栏杆清空肠胃,还要再戳两眼。

    咱家豁出去了,就算挨抽,也要瞪个够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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