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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秦军兵临邺邑,与魏国相邻的韩国胆小,不敢插手此事,其它几国又远在他方,没有被打上门的危机,自然也就不会急着对秦国大动干戈,唯有魏国才是最需要杀死秦王的一方。但魏王还沉浸在魏国强大的美梦之中,不惧与秦军打这一仗,他又怎么会派刺客到咸阳城中来?
那就唯有一个聪明人,能意识到魏国即将面临的危机,并且及时做出这样的反应了。
“……信陵君门下人?”嬴政低声道。他的口气已经不是疑问了,而是肯定。
徐福紧紧盯着那刺客的脸,尽管刺客已经竭力掩饰了,但他仍旧掩饰不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那是被说中了才会有的反应。他大概是没有想到,嬴政连想也不用想,便猜出了他的来历。
其实除了上面的推测外,他身上还有个十分显著的特征。
各国风俗皆有不同。
如秦国好钩带束腰,好右衽,而齐鲁之地爱长衣曳地,吴越人发短,楚国好细腰……面前这刺客并未注意到自己随意准备的一套衣袍,便泄露了自己的来历。
曲裾掩于腰侧,绦带束腰两周,带结腹前作蝶形结。
可不正是魏国的穿衣习惯吗?
想来他也是形成习惯了,便也未注意到。
只是近来徐福方才研究了这些,看上去杂乱的异闻古籍,因而一眼便认了出来。而嬴政也同是个博闻广识、极为睿智的人物,自然不会漏过这样的细节。
徐福和嬴政都已经从那刺客身上得到想要的信息了,自然也不需要再等他交代了。
嬴政阴沉一笑,道:“把人带下去。”
那刺客一怔,还没反应过来,怎么这样快,一切就结束了?
侍从冷冷地看了一眼刺客,然后合力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当即便带了出去。
刺客的下场自然也不必说了。嬴政从来就没那样好的脾气,会纵容一个刺杀到自己跟前来的人。让这刺客安稳死,那都算是便宜了他!
想起当时的危急时刻,嬴政都还觉得心中一阵难以抑住的恼怒。
若非他当时便将徐福挡到一旁去了,受伤的人便说不准成徐福了!
嬴政心中火气渐起,对魏国越发地厌恶。
而此时徐福却慢悠悠地道:“我怎么觉得,那信陵君也未必是全心辅佐魏王呢?”
嬴政这才将心中的情绪都压了下去,问道:“为何如此说?”
“信陵君草草派出人来刺杀王上,若是能成功,固然魏国危机可解,可不成功的几率更大,届时魏国岂不是将迎来我大秦更盛百倍的怒火吗?他难道就没有想到这一点?”
信陵君是聪明,知道只有杀了嬴政才能终止秦国对魏国的进攻,但他却同样是愚蠢的。因为尚且未到生死存亡的关头,他便派了刺客出来,他对他手中的刺客是有多信任?
“当初魏无忌在赵国躲了十余年,他虽敬魏国,但心中却未必对魏王没有怨气。后来是魏王将他召了回去。”嬴政淡淡道,“如今魏王后悔,又想夺魏无忌的兵权,魏无忌心中如何能痛快?他今日的行为,不管是真为魏国,还是暗地里坑了魏王。魏王寡人要打,魏国寡人也依旧要灭。”
徐福没再说话,他盯着嬴政说话的模样,不自觉地怔忡了一会儿。
方才说这话的嬴政……相当的气势慑人啊!
不,还有点迷人啊……
徐福慢吞吞地收起了目光,心中只能暗自道一句,果真只有这样的男人,才能做得了那千古一帝!如此一看,自己当真划算了!徐福相当违心地想着,毕竟他把秦始皇给上了,可不是赚大发了吗?哪怕是日后留作纪念也是好的。
“怎么了?”见徐福久久不说话,嬴政当即便转头瞧着他,皱眉道:“可是哪里不舒服了?”
“无事。”徐福将话题引回到了嬴政的身上去,他的目光落在嬴政的肩上,“你的伤呢?我能看看吗?”
难得被徐福主动这般关怀一次,嬴政的心思很快就被牵引到这上面来了,他压下脸上的喜色,“嘶”了一声,然后小心地脱下了外袍,里头的袍子被割破了,还没来得及换,上药的地方也不可能就这样揭开给徐福看。所以徐福能注意的也就只有嬴政的面部表情了。他通过嬴政细微的反应,来推断嬴政的伤究竟有多疼。
嬴政只要稍微演得好一些,徐福就能被诓进去。
徐福的情绪很容易就被嬴政所影响,尤其是看着嬴政微微皱眉,小心脱下外袍的时候,他便觉得心上有一处地方,似乎被轻柔地揪了一下,反正就是说不出的难受,不痛快。
若真是那还未见面的姜游师兄干的……
呵呵,这一笔必须得还回去!凭什么他们得了自由,反过头来还要咬嬴政一口?
“王上现在可要去换衣袍?”徐福的目光紧紧盯着嬴政的肩,问道。
嬴政走到徐福的身边来,抓住他的手腕,“陪寡人回寝宫去换药吧。”
徐福原本觉得这样的姿势有些不太对,这样一路走出去,实在太晃眼了,但是想到嬴政肩上的伤,和自己没能算出来的凶兆,徐福就沉默了。
二人相携一路走回了寝宫,沿途所有宫人皆是自觉地低眉垂目,努力地做着云淡风轻的姿态。
徐福陪着嬴政好生休息一日之后,宫外有人来报。
那歹人的同伙,抓住了!
嬴政也不犹豫,当即便令人将对方带进宫来。
大殿之内,嬴政坐在高位之上,他的下首唯有徐福一人。
从前都是赵高立在下首的,但如今却成了徐福独自坐在那里,谁也不敢再越过他去。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便有三个人影被押着带了进来。其中一人是那抱走扶苏的歹人,而另外两人……徐福面色顿时转冷,还真是他们!
郑妃穿着素衣白袍,原本是镇定自若的,但是在见到嬴政身上明显的包扎痕迹之后,当即便膝盖一软,跪倒在地。她身旁的男子年纪约莫有四十上下,虽然不年轻了,但那身气质却是难能可贵的。他同样着一身庶人的白袍,模样整洁干净,像是个规规矩矩的教书先生。
徐福不自觉地简单扫过他的面孔。
眉梢眼角有细纹,爱皱纹,但并非心胸狭隘之人。说明他不是常愁眉不展,只是脾气较为刻板执拗,常做严肃状罢了。
他的情商是要有多低,才会让人来抢扶苏?
徐福很好奇这一点。
“王上……”郑妃嘴唇微微颤抖,唤了一声,便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她也知晓,自己没那样厚的脸皮,再说出求饶的话来。郑妃失去了往日的冷静自持,脸上的慌乱之色蔓延开来。
也唯有牵连到心上人,她才会如此方寸大乱了,正如当初她不顾一切,说出心中所求的时候一样。
徐福虽然欣赏她爱人的勇气,但他实在瞧不上郑妃这昏了头的模样。
她的心上人是人,难道他的就不是了吗?!
哦呸!
嬴政倒也不是……不是自己的心上人。
徐福在心底含糊带过,总归都是情人了。
她的情人是情人,他的就不是吗?无论如何,郑妃间接造成嬴政受伤,都得让他记一辈子!
他心头不痛快!
或许是徐福身上的冷意太过强烈,那姜游都不由得看向了他,这一看,姜游便愣住了,“……师弟?”
郑妃也愣了。
倒是嬴政稳坐如山,早就料到了这一幕。
若不是顾忌着此人乃徐福的师兄,他便已经让此人死上千万遍了。抢夺王储,害了秦王,这样大的罪名,谁能担得起?
“师弟?”见徐福不搭理自己,姜游不由得又唤了一声,“师弟莫非又……记不起事了?”
徐福瞥向他,毫不掩饰自己心中的不快,冷声道:“我记得又如何?我记得,可我却不愿认师兄了。”
姜游再度怔住,“……为、为何?”
“你还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吗?”徐福登时火气上来,还不待嬴政开口,就已经先对着姜游喷了。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寒刺骨起来,力道极重,仿佛扎在人的心上。
“我……”姜游被噎住了,愣愣问道:“你……你如今可是在秦国做官?”
嬴政不想再看姜游与徐福搭话了,出声截断道:“你便是姜游?”
姜游倒是不卑不亢,应了一声,“是。”
只不过他再不卑不亢,在嬴政跟前也都没什么用。
“你是徐福的师兄?与他同出鬼谷?”
“是。”
嬴政冷笑一声,“实在可笑!妄称人兄!你可知那一日,你找来的人抢夺秦国的长公子,引发人群混乱,有刺客混进来,险些将徐福扎伤?若是稍不留意,当日留在那里的,说不得便是徐福的性命了!”嬴政一句句都朝姜游的心上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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