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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平息,我握住他的手,在很大声很大声的音乐里,我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他趴下来在我耳边说,你放心,我不会去找别人的,你也要乖一点。

    我安静地趴在他的膝盖上,什么话都没说。

    杜寻趁筠凉跟林暮色抢麦的时候去超市买零食饮料,我本来想叫辞远跟着一起去,可是杜寻拍拍我的肩膀,笑了一下,示意我不必了。

    杜寻跟辞远不一样,辞远的脸上一天到晚都挂着笑嘻嘻的表情,眉目之间总是一团阳光喜庆,而杜寻总是淡淡的,就算是笑起来也是极为含蓄的。我曾经背地里跟筠凉说,我觉得杜寻是那种就算要晕倒了也要先找一块干净的地方的人。

    可是也许就是因为他的笑太难得了,所以更让人觉得温暖。

    看着他低着头关上包厢门的样子,我由衷地替筠凉感到高兴。

    我想幸好还有杜寻,要不然,可怜的筠凉怎么办呢。

    筠凉的妈妈办好所有的手续出国之前来学校看过她,当时我推开宿舍门一下子就呆住了,筠凉脸上是一种淡然而疏离的神情,尽管她妈妈的眼眶里饱含着泪水。

    我沉默地装作收拾桌子,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好让她们母女无所顾忌地聊天。可是一路听下来,彼此话语里的生疏和客套,叫我这个旁观者都忍不住心酸。

    做妈妈的对宿舍的环境很不满意,这里也挑点毛病,那里也看不太顺眼,末了,她的语气里有真挚的担忧:“筠凉,要不去租个公寓住吧?”

    筠凉微微一笑:“妈,其实我没你以为的那么矜贵,大家都能住,我有什么不可以?”

    我的余光瞄到唐元元冷冷地看了她们一眼,那个眼神里包含着满满的轻蔑,但我想这轻蔑之中或多或少也有些嫉妒吧。

    筠凉说完那句话之后,气氛有一点冷场,她妈妈踌躇了半天,转过来叫了我一声。

    我连忙走过去,毕恭毕敬地等待她吩咐,她伸出手摸了一下我的头,就像多年前我第一次跟着筠凉回家吃饭的时候那样,霎时,我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但错觉毕竟是错觉,她深深地叹一口气:“初微,以后你和筠凉要互相照顾对方,有机会的话来看阿姨。”

    我点点头,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我想我们心里都很清楚,那一天太远、太远了……

    筠凉没有去送机,但是那天下午我们都没有去上课。

    坐在广场的木凳上,我们一人捧着一杯滚烫的柚子茶,她忽然说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从十六岁开始,我看到姜汁撞奶就想吐。”

    见我一脸的迷茫,她又笑了。

    “初微,有时候站在路边看着人来人往,我会觉得城市比沙漠还要荒凉,每个人都靠得那么近,但完全不知道彼此的心事,那么嘈杂,那么多人在说话,可是没有人认真在听。”

    我一动不动,也一声不吭,坦白地说,我真的无言以对。

    她把头靠过来倚着我的肩膀,声音里有掩饰不了的疲惫:“初微,你说有些面具戴久了,会不会变成脸?”

    我原本以为苏筠凉从此会变成一个消沉的人,然而,我错了。

    只有那么一天,那一天过后,她走在人群里依然是睥睨众生的女王姿态,除了偶尔跟我在一起才会稍微松懈一点。

    渐渐的,我才明白她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有些面具戴久了,真的就取不下来了。

    冗繁的思绪让我看上去显得心事重重,辞远把我拉起来:“我们出去透透气吧。”

    我看了一眼纵情高歌的林暮色和筠凉,想来自己这把嗓子也不好意思献丑,便同意了。

    在大厅的沙发里坐着,一开始,我们谁都没说话,但我们同时想起了毕业联欢的那个晚上,辞远揉了揉我的头发,温和地说:“初微你知道吗?我每天觉得最幸福的时刻,就是晚上睡觉之前给你发一条短信说晚安,虽然你很少很少回我。”

    其实我真的不习惯他说这样的话,他一说这样的话我就特别想哭,很丢脸!

    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说,其实目睹过筠凉的家变之后,我已经比过去懂事多了,现在的我很少很少去抱怨生活,只要每天能够看见他,不开心的时候想起还有这么一个他,我也觉得很幸福了。

    在那次跟袁祖域聊完之后我才发现,原来自己是个这么奇怪的人:越是在乎,越是要表现得不在乎。

    但这世界上有三样东西是无法掩饰的:咳嗽,贫穷,还有爱。

    越想掩埋,越欲盖弥彰。

    我们的包厢在走廊的尽头,接近安全出口,进门之前,我隐隐约约听到黑暗的楼梯间有激烈的争执,也算我无聊,竟然拉着辞远一起去听。

    不知道是我还是辞远,不小心碰到了墙上的触摸延时的开关,灯一下亮了。

    在刺眼的灯光下,我骇然地看到了目瞪口呆的杜寻,以及他旁边站着的满脸都是泪的一个女孩──她不是筠凉。

    [3]

    我在半夜起来上厕所,月光照在筠凉的床上,我猛然发现床上没有人!

    电光火石之间我被自己脑袋里那突如其来的想法吓坏了,霎时之间,冷汗涔涔,顾不得唐元元,我啪的一声打开灯,果不其然,她扯过被子蒙住头愤怒地喊:“宋初微,你怎么这么缺德啊,上个厕所你不会开台灯啊!”

    我没心情跟她计较,更没时间跟她解释,随手扯过一张毯子裹在身上就往外冲。

    在爬上天台的那短短几分钟里,我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不知道是在祈祷还是自言自语,口中一直念念有词,仔细听才发现原来我一直在叫着筠凉的名字。

    筠凉,不要,求你了……

    我听说人是在长大之后才会呜咽的,在我们小时候,无一例外全是号啕。

    就在我脚上那双笨重的拖鞋踏上最后一节阶梯时,我听见一声、一声短小的呜咽,不知为何,那一刻,我原本揪着的心,一下子尘埃落定了。

    还能哭出来,就没事。

    我在黑暗之中站了很久,也静默了很久,直到冻得全身都僵硬了才转身离开,自始至终我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我想筠凉她或许也知道当时我跟她只隔了一面墙,但她也执意不叫我。

    也许就是在那个晚上,冥冥之中的某些事情,已经有所预示。

    当一脸憔悴的杜寻跟辞远一起站在我面前,恳求我帮他想办法约筠凉出来见个面时,我整个人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激动:“见你个大头鬼啊!你还有脸见她!你怎么不去死啊……”

    我从小就有这个毛病,一激动起来说话就口不择言。

    杜寻一脸哀愁地任由我羞辱,倒是辞远听不下去了,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我拖到一边:“初微,你冷静一点,这是筠凉跟杜寻之间的事,轮不到你在这里充当正义使者……”

    我瞪着他,要是眼睛能放箭的话,此刻他恐怕已经千疮百孔了。

    顾不得辞远的劝阻,我又冲着杜寻说:“你不要再来打扰她了,她家里发生那么大的事情……她已经很难过很难过了,只是她一贯要面子,不肯表现出来……她妈妈出国的时候她都没哭,要不是伤心到极点,她怎么会半夜三更跑到天台上去躲着哭……杜寻,你真的太坏了,你太坏了……”

    或许是物伤其类,我说着说着,竟然流下眼泪来。

    顾辞远抱住我,慌慌张张地翻着纸巾,可是真正把纸巾递到我眼前来的人,却是杜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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