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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地笑了:“三百万。”
言希:“不卖。”
阿衡:“卖。”
言希:“你疯了?卖给他,你说的,回家甭跟我闹。再让我睡沙发,吃辣排骨,我就……我就离家出走!”
阿衡:“滚,现在滚,立刻滚,有多远滚多远!整天不知道矫情些什么,办画展不就为了卖画?”
言希:“老婆,你不懂我的艺术。”
我在一旁听着听着就笑了。
陆流划拉了一张支票,扔给阿衡,随意道:“三百五十万,够不够?”
那种态度,让人看了可真不爽。
阿衡噌噌地撕了,看着陆流,伸出手笑道:“重新签。”
我在后边憋笑,陆流显然也吃了一惊。他这会儿性子也倒好,又耐心签了一张:“两千万,这个画展,所有的画我都买了。”
依言希现在这身价,这个价钱倒也算十分合理。
言希的表情从刚才的扭曲变得面无表情。他在观察陆流,猜测他的意图。
从这二人的表现,我深刻地发现了一个道理,旧情人这种东西,无论多旧了,都不要招惹。
阿衡反而不好意思了:“言希胡乱涂涂抹抹的,真的值这么多钱?虽然我不太懂,也不会做生意,但是你如果真的要买,那就打个八折?”
言希瞅着阿衡,表情像憋尿憋了好几天,最后却温柔无奈道:“对,打个八折。这些都是我前些年画的,功夫并不十分够,也不值这么些钱。”
陆流点了点头,又撕了一张,重新划拉了一张。
他递给阿衡,右手的无名指上却戴着旧时被阿衡垫了桌角的戒指。
旧情人这种东西,无论多旧了,都挺扎眼、挺鲜明。虽然,陆流的旧,旧得比较一厢情愿。
言齐曾经无意说过,辛达夷已经有了孩子。
我在想,辛达夷会不会因为我的暗恨遗憾打喷嚏打个不停?他的妻子有一日,又会因此怎样揣测他的旧情人?
爱得多深,旧得多浅,才这样,不肯放过不肯相忘。
阿衡虽然一贯表情温和,但我分明看到她的脸僵了一下。她接过支票以后,便不说话了。
了解阿衡的人,都知道她是怎样一个小气敏感却又温柔沉默的姑娘。
陆流的出现如果是为了让阿衡不舒服,那么,我想,他是成功了。
言希似乎也看出了,他自己用任何人都无法想象的耐心在爱着温衡。
陆流让他的秘书拆画。先拆下的是《天堂》,那样浓墨重彩,温暖绝望。
陆流面无表情,蹲下身子,爱惜地摸了许久,却掏出了打火机。
所有的人几乎都没反应过来,那幅画,已经轰然在火光中化为灰烬。
火光外的陆流,面容平静而闲适。他微微一笑,还是我初时认识的小菩萨模样。他抬起头,温柔地质问言希:“我沦落至今,凄凉如此,你有什么资格走进天堂?”
他问他,你有什么资格?
陆流继续烧第二幅画,他问言希:“人都有其友,我也有。我为我友,倾尽半生。我友为我,又做过什么?”
他烧第三幅,又寻常地说道:“言希,爱一个人有多么不容易,你比我清楚。”
他烧第四幅、第五幅,终于痛苦地哽咽:“言希,这么多画,我见你一笔笔画完。你爱温衡,为她苦恼,为她伤感,因她才有灵感。而我,从以前到现在,只教你痛苦,教你难过。可是,我的不平你永远不会懂得,因你从未真正失去你的阿衡。可是,我却永远失去了我的言希。”
他烧第六幅,已经面目冰冷,他说:“我烧掉这里所有的画,是为了让你记得,只要我活着一天,因为我的痛苦,你的天堂永远都只会是一堆灰、一片虚无。”
阿衡傻眼了,她跟陆流的脑回路从来不在一条线上。我猜她在想,这人拿一千六百万买纸烧,这是多有钱、多骚包、多有病啊?果然,阿衡扑在了火光中,她眼疾手快,脱掉了外套去灭火。
毛衣被灼烧掉了几个洞。
言希拉起她。
然后拽起了陆流,目光冰寒,狠狠地给了他一拳,冷声道:“疯够了吗?”
我清晰地瞧见,陆流的唇边溢出了血痕。
言希这个样子,我第一次见到。
他把支票一点点撕碎,扔到天上,对了陆流,一字一句道:“这些画,都是我为了阿衡而画,但除了《天堂》。你烧掉的《天堂》是我为了曾经的挚友陆流画的天堂。我从不稀罕进天堂,因为我清楚,哪怕是下地狱,也有死心眼的温衡陪着。”
他说:“你错了,每一句话都错了。因为你,我已经失去温衡。可失去她并不可怕,因为我笃定她是这世间最有福气的女子。即使世上无一人怜惜她,即使所有人都背叛她,即使她无法拥有我,她依旧不可怜,她依旧不悲惨,她依旧身处天堂!因为她已经得到世间他人,包括优秀狠毒如你,也无法得到的最完整、最真挚的感情,而这份感情,来自于我。我从未这样坚信过,自己不会因你或者任何一个女人背叛这段感情。无人可夺,无人可轻蔑,是我给你最后的告诫!
“你如果想要玉石俱焚,那么,身处死亡境地,最害怕的绝对不会是我,而是你这个浑蛋!”
言希松开了陆流,嘴角弯起,眼神却充满了冰冷和鄙夷。
陆流可不会死,陆流宁愿孤独终老,也要坐在至尊高位,堆积“丰功伟业”。
他怎么敢死?
他甚至不爱言希。
陆流的爱可没那么长久,他的执着和仇恨比爱长久太多。
我明白言希的每一句话,奇怪的是,我竟都懂。
陆流望着言希,目光犹如沙盘坍塌的一瞬间,充满绝望和了悟。
不远处出现了一个男人。我有些瞧不清楚是谁,于是匆匆上前。
男人一拳打在陆流身上。陆流向后倒,正巧砸在匆匆慌张的我的身上。
他胖揍陆流,被陆流压住的我也受到波及。
“我操你祖宗,陆流!你这小畜生你怎么有脸出现在老子眼前,怎么有脸烧言希的画?不是不让言希好过吗?成啊,老子也不会让你好过,见你一次打你一次,你这畜生托生的东西!拿钱砸吧,看是你能把老子砸死,还是老子把你砸死!他妈的,害死我爷爷!”
我的耳膜被这男人震得生疼。他拳头下得不轻,我也挨了好几拳,憋了好久,他才满脸汗泪地咆哮道:“陆流,你到底把他怎么了,怎么就能他娘的六七年找不到踪影?”
“你他妈的也说句话,陈倦是死了还是活着?”
世间的男人,除了辛达夷,没这么特别活泼别致,特别畜生的。
我快被他们两个压得内伤了,猛咳一阵。蒋墨和言齐两个小朋友似乎终于注意到悲惨的我了,很有良心地跑来拉我。
“爸爸!”
“蒋叔叔!”
言希和阿衡也匆匆走了过来,把达夷拉了起来。
小朋友们把我拉了起来。
我缓了口气儿,还没说话,达夷就愣了。他颤着手,拿下了我的墨镜。
“我没死。”我觉得自己笑得挺自然、挺灿烂、挺邪魅、挺有型的,可是我那不长眼的儿子却尖叫一声,“爸爸,你怎么哭了?”
【七】
我跟我的旧情人相对无言。
他抿着唇,黝黑的脸正泛着铁青。
“我不是来找碴的,跟陆流也不是一伙的。我就是来看言希画展,结果他们闹起来了……”我生硬地解释着,却死死盯着他的脸。
“滚丫的死人妖,谁让你回来的,不是跟陆流私奔了?”他忍不住拍桌,破口大骂。
我哑然无语。
该怎么解释?我把所有的钱都还给了他,还倒贴了自己所有的私房钱,只是为了让他好过一些。
估计说完,我俩也得干一架。
小时候就爱打一架解决问题,他的智商,注定无法正常冷静地解决问题。
所以,我就面无表情,我就挑眼角,我就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我悄悄地在桌子下面挽起袖子,以防他一会儿突然袭击时无招架之力。
他果然……伸出了手。
我戒备地朝后挺了挺脖子,辛达夷的手却顿住了,他看到远处的蒋墨,勉强笑道:“你儿子长得真好看,跟你挺像的。”
我草,什么眼神,能看出我们父子俩长得像。吃睡一块儿DNA也能他妈的一致啊?
他对着远处铲沙子的三四岁男孩招手,那孩子衣服虽然穿得整整齐齐,但长得傻乎乎的,嘴边还有没吃干净的棉花糖。他忙不迭地指着孩子道:“我儿子。怎么样,长得跟我像吧?”
我儿子蒋墨却愣了,抱着那小娃娃猛地痛哭了起来:“水儿,是哥哥啊!”
那傻不拉叽的小娃娃也抱着我儿蒋墨猛哭起来,撕心裂肺地喊着:“哥哥。”
我面无表情地勾着唇角鄙视辛达夷:“蒋墨是我从孤儿院收养的。”
相携而来的阿衡、言希笑成一团:“蒋水也是,达夷年初收养的。”
我生硬地加了一句,冷幽默了一把:“那啥,辛狒狒,你这么一说,还真是,他俩别是你跟我生的吧?长得不光跟我像,跟你也像。”
辛狒狒满脸通红,一拳头挥了过来。
我们俩果真……还是,打了起来。
【八】
我跟辛达夷没在一起。
我和他约定,如果二十年后,孩子们长大了,他依旧没有改变主意结婚生子,那么,我们再老来相伴,相依后半生。
我和蒋墨依旧住在一起,达夷和蒋水也一直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孩子们长得很快,偶尔我会送蒋墨和弟弟见面,偶尔达夷也会带小水来我家做客。
蒋墨和蒋水是兄弟。
我和辛达夷,也是兄弟。
永远的兄弟。
诚如阿衡、言希,十年修来夫妻缘。我猜,我和达夷,只有兄弟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