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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狐疑,伸手揭开了面前一个盖住菜肴的碟子。
她低了头朝揭开的菜肴看去,这一看,却是愣在原地。
只见眼前精致的冰裂瓷碗中摆了一团黑乎乎不知是什么东西的菜,凑近一看才能发现原来是烧糊的茄子,隐隐还有焦味传来。
公仪音怔了一瞬,又打开了另一个盘碟,却也是如此。她还不死心,一个个看去,却发现桌上摆的五六道菜,没有一道能勉强入得了眼的。
她咧了咧嘴,拿着碟子的手抖了抖,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公仪音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向无所不能的秦默,居然独独不会做饭!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公仪音扭头看去,见秦默不知何时也下了榻走到了她身后。
见公仪音一脸错愕地看着他,秦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我不大会做饭。”
公仪音看一眼面前的饭菜,心中腹诽,这是不大会做吗?这分明是做得很烂才是!
只是秦默第一次下厨,公仪音不好太打击他的自信心,再者心中还存有一丝侥幸。于是朝秦默勉强扯出一抹笑意,拿起旁边的竹筷道,“那个……卖相不好不要紧,好吃就行了。”说完,随手夹了一筷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菜放入嘴中。
才咀嚼了几口,便双眉紧皱,面上露出一种痛苦的神情。
秦默见她这幅模样,心中明了,忙拿过一个盘子递到她嘴边。公仪音摆摆手,勉强吞咽了下去。
秦默心疼地拍了拍她的后背,赶忙递了杯温度适宜的水过来。
公仪音一口气将杯子喝了个底朝天,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她终于明白秦默在听到她让他做饭时那个古怪的神情是怎么回事了!公仪音苦着脸看向秦默,一脸哀怨道,“阿默,我以为你什么都会的。你这哪是奖励啊,分明是惩罚!”
秦默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我的确什么都会,除了做饭。”
公仪音哭笑不得,“那你那日熬的粥为何那么好喝?”
“我当时便说过了,无他,唯手熟尔。我小的时候经常自己熬粥吃,熟能生巧便学会了。至于做饭,我一直没下过功夫去学,所以才这个水平了。我怕我说出来阿音不信,索性做出来给你看看。”
公仪音看着那一大桌子黑不溜秋的菜,咽了咽口水道,“阿默,不是我不捧你的场,实在是这菜太……”
秦默“哈哈”一笑,“我早就猜到了你这个反应,放心吧,我已经命厨子另外再做了。”
公仪音舒口气,还以为自己今天中午要饿肚子了呢。不过……她狐疑地看向秦默,秦默一个堂堂世家子弟,小的时候怎么会要经常自己熬粥喝?难道秦府没有备他的饭菜吗?
见公仪音面上神情由尴尬转为狐疑,秦默略一思索便猜出了她在想什么,拉着她的手回到软榻旁坐下,语声悠悠望着窗外道,“你应该知道,从小我母亲就不喜欢我。”
公仪音一怔,很快反应过来,不可置信道,“你是说,王夫人不给你饭吃?”
“如果我做错事,她就会把我关到府中一个破旧的院子里反省,也不让人给我送饭。那个院子曾经做过府里的库房,还留有几袋粟米在里头,我经常被一关就是一整天,有时就会用那些粟米偷偷给自己熬个粥喝。”秦默淡淡说来,神情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事一般,听在公仪音心里却只觉得心疼。
她握住秦默的手掌,似乎想借此给他一些力量。
秦默朝她淡淡一笑,反手握住她柔软的小手,反过来宽慰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公仪音凝视着秦默云淡风轻的眉眼,心里头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怨,让一个母亲,竟然狠下心这么对待自己的儿子?难道……秦默当真不是王夫人亲生的?
她张了张唇,很想问出口,可是又不忍心在秦默心中再次划下伤痕。最终只是紧了紧握住秦默的手,在他额上亲亲印下了一吻。
秦默顺势一带,将公仪音搂入怀中。
两人都没有说话,静静聆听着彼此的心跳。窗外风雨渐停,秦默原本冰冷的心里也被公仪音的体温渐渐温暖,眉眼间的阴霾亦如同外面的天气一般,雨过天晴。
很快,府中仆从已将饭菜做好送了上来。
公仪音和秦默两人再次在凭几前对坐了下来,这次,凭几上的饭菜换成了色香味俱全的各色菜肴,让人看着不由食指大动。
见她这幅馋样,秦默笑了笑,将竹筷递了过来柔声道,“吃吧。”
公仪音也抬头回以一笑,举筷开动。
一顿饭吃得是无比餍足。吃完饭,外头风雨已停,太阳从云层中渐渐露出了头,阳光暖暖地照射下来,地上的水洼反射出金子般细碎的光芒。
两人又在清澜小筑停留了片刻,送公仪音回府时,天边已红霞漫天。
同公仪音告过别后,秦默没有回延尉寺,径直回了秦府。
还未到清竹园,前头便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显然也看到了他,脚下未停走了过来。
“阿兄。”一袭天水碧长衫的秦衍走到秦默面前行了个礼。
“阿衍下学回来了?”秦默瞅一眼秦衍身后跟着的书童,淡淡问道。
秦衍笑了笑,眼中露出几分欢愉,“阿兄今日回得倒早。”
秦默“嗯”了一声,“主上准了我三日假期,这几日不用去延尉寺。”
“真的?”秦衍雀跃一声,“听说阿兄破了那日寿宴上北魏使者中毒身亡一案,下午的时候太学里都传遍了。难道主上是因为这个原因?”
秦默点点头应了一声。
秦衍似乎想到什么,神色一黯,只是很快又恢复过来,眯着眼打量了秦默一瞬,兴致勃勃开口道,“阿兄,听说这几日城郊云浮山上的枫叶正红,正好我们明日不用上太学,你我明天一道去看看可好?”
秦默淡淡睨了他一眼,“你们秋试快到了吧?功课可都温习好了?”
太学乃国家建立的授课教业机构,位于建邺,隶属于太常寺管辖。入太学者,需年满十三岁,最迟十八岁前卒业,授业时间为三年。士族子弟和贵族子弟皆可免试入学,寒族子弟则需通过各郡县自行举办的选拔考试,每个郡县有规定的名额,优胜者才能被推荐入太学。太学不收学费,被推荐入学的寒族子弟每月还有一定的补贴可以领取。
三年过后,所有卒业的学子都需参加秋试,若秋试成绩理想,则可以升入国子学继续深造。若秋试未通过,则前面所有的努力都化成了泡沫。
国子学乃更高等的国家学府,实际上是朝廷培养官员的后备库。因此,对于大多数学子,尤其是寒族学子来说,成功通过秋试进入国子学,是他们鲤跃龙门的唯一机会。
但是对于秦衍这等世家大族子弟来说,秋试对于他们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东西罢了,就算没有考过,只要他愿意,最后他还是能通过别的途径入朝为官。但不管怎么说,太学和国子学的制度都给了贫苦的寒族子弟们一个改变人生的机会,不至于让朝中官员的位置全被士族把持,因此几百年来一直维持着这样一个制度。
听到秦默提起秋试之事,秦衍面色阴沉了下来,低沉了语气道,“嗯,温习得差不多了。”
秦默淡淡地看着他阴鸷的眉眼,神情未变,只凉凉开口道,“我前几日上朝时遇到了杨祭酒,顺口问了几句你的课业情况。杨祭酒说,听你授课的博士反应,你上课经常不认真,学过的功课也温习得不好,可有此事?”
秦衍眉目愈发阴翳起来,盯着地面鹅卵石路上的小石子恨恨道,“杨宁刚那个老匹夫,就会告状!”
他的声音虽然小,却一字不落地落入了秦默耳中,不由怒喝一声,“放肆!你书都白读了么?岂能如此目无尊长?”
秦衍不服气地抬了头直视着他,“我又没说错!跟阿父也说,跟祖父也说,跟你还说!是,我是不会念书,他至于这么大肆宣扬么?!”
“杨祭酒也是为你好。”秦默缓了些语气。
“为我好?”秦衍冷哼一声,“我看他分明是看我不惯。”
“杨祭酒为人师表,对学中弟子都是一视同仁,阿衍,你说话越来越没有礼仪了。”见秦衍越说越不像话,秦默也沉了脸色。
“一视同仁?他分明就只喜欢课业好的!”秦衍嚷道,愤怒的目光直视着秦默,“是,我是有个十二岁入太学,十四岁不到就以第一名成绩考入国子学,最后年纪轻轻便已成为延尉寺寺卿的兄长!可兄长是兄长,我是我!谁规定了兄长课业好,做阿弟的也一定要是天才才行?”
秦衍憋了一肚子的话终于在此刻找到了发泄口,“所有人看着我都是一脸失望的表情,所有人心里都在想,他有一个那么惊才绝艳的兄长,为何自己却是资质平平?!”
秦默皱了眉头刚要说话,秦衍却又怒吼着开了口,“你所有的成功都在提醒着别人我的失败!阿兄,你说,为什么你要是我阿兄?!”
“阿衍,你可知你在说什么?”秦默冷了语气,直直凝视着秦衍。
秦衍亦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眼中情绪幽深而浓烈,他的声音嘶哑,带了一丝鬼魅,“阿兄,有时候我常常在想,若你不是我的阿兄该有多好!”
“放肆!”一道苍老的声音凭空响起,紧接着,有巴掌破空声传来。
秦默扭头看去,原来不知何时秦氏宗主已走到了他们跟前,正气呼呼地瞪着秦衍,秦衍白皙的面容上清晰地留下了五个指印。
秦默一惊,忙行礼道,“见过祖父。”
方才被秦衍吸引了全部主意力,竟没有注意到秦氏宗主的到来。若是平日,就算秦氏宗主身怀武艺步履轻盈,他也不可能等人走到跟前了还没发现。
秦氏宗主和颜悦色“嗯”了一声,目光转向秦衍时又冷了下来。
秦衍捂着脸庞,一脸不可置信地等着面前的秦氏宗主,嘶哑着大吼道,“祖父,您打我!”
“打的就是你这个不尊师长,不敬兄长的不孝子!”秦氏宗主也冲他吼道,额上青筋爆出,目光眦裂,显然被秦衍气得不轻。
“我说错了吗?!”秦衍被打了个耳光,索性破罐子破摔,“所有人都在我耳旁念叨,你兄长有多优秀,你一定要达到他曾经的高度啊。我就是我,我不是秦默的复制品!”
秦氏宗主气得一跺脚,“明明是自己不思进取,还在这边嘴硬!来人啊,给我将十二郎关到祠堂好好反省,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放出来。”
身后的仆从忙应一声,面带为难地走到秦衍身边垂首道,“十二郎,得罪了。”说罢,就要去拉秦衍。
秦衍一把甩开他们的手,一脸阴鸷恶狠狠地道,“狗奴才!别碰我,我自己会走!”
“你!反了反了!”秦氏宗主气得浑身发抖,双掌一运功就要朝秦衍挥去。秦默眉头一皱,出声制止道,“祖父请三思,闹大了只会让他人看笑话。”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各族子弟被关祠堂是常有的事,但若秦氏宗主这一掌挥出去,明日建邺城的传言便会甚嚣尘上,到时秦衍的处境会更艰难,而秦氏亦讨不到什么好处去。
秦氏宗主思忖了片刻,终究是忍下了心中那口怒气,看着秦衍怒气冲冲快步离去的背影,恨铁不成钢道,“真是作孽啊!我秦氏怎么会出这么一个忤逆子!”
“祖父请息怒,切莫气坏了身子。”秦默低头宽慰道。
秦氏宗主看一眼秦默叹口气道,“我早就说过,妇人之仁,成不了什么大事!若当初不是君显坚持,我会把十二留给你母亲带吗?这妇人养出来的孩子,就是太小家子气了,半点挫折也受不得!”
他在数落秦默长辈的不是,秦默自然不能发表意见,只能垂首听着不敢多言。
秦氏宗主却似被秦衍气狠了,喘了口气又接着道,“我真是搞不懂阿宓,小时候那般对你,若不是我发现得早把你接过来亲自教养,不定会将你养成什么模样来!对十二却又那么溺爱!我跟她说过多少次了,男孩子不能娇养,她总是不听。现在你看看十二,哪里还有一丝我秦氏的清贵之气?!”
见秦氏宗主越说越激动,周围路过的仆从也纷纷看来,秦默忙压低了声音提醒道,“祖父,当心隔墙有耳。”
秦氏宗主气喘吁吁了一阵方才平静下来,想想自己方才说的话似乎有些过火了,何况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若是传入王夫人耳中,怕是又要发好一通火。
不过发便发吧,左右不敢对着自己发。秦氏宗主很快想通,看一眼秦默,“阿九啊,你跟我来。”说罢,重重叹一口,抬步朝前走去。
秦默眼神一闪,也跟了上去。
而此时的秦府内院,方才秦氏宗主在府中说的话果真一字不漏地传了进来。
王夫人坐在梳妆小几前,面色阴沉地听完安插在府中的眼线来报,手中握着的象牙梳刺入了手掌细嫩的肉中也没有发觉。一双美目怒极上挑,破坏了面容的美艳,显得颇为狰狞。
身侧女婢惊呼一声,忙上前将王夫人手中的梳子拿了出来,跪在地上道,“夫人息怒。”
其他仆从也跟着跪下,呼喊声响彻房间,“夫人息怒。”
王夫人怒气沉沉扫一眼跪了一地的仆从,心中怒气更甚,手一拂,面前凭几上的珠玉拆环纷纷落地,响起清脆的碎裂声响。
她扭头看向一侧的女婢,恶狠狠咬牙切齿道,“去,把二郎主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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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ps:
博士的任务主要为掌教弟子,相当于现在的老师。祭酒则相当于现在的校长~
另外,南齐后宫妃嫔制度如下:
三夫人:贵嫔、夫人、贵人
九嫔:淑妃、淑媛、淑仪、修华、修容、修仪、婕妤、容华、充华
另有美人、才人、采女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