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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死了,乔伊。”
……
墙上的老式挂钟“铛”地敲了一下,声音在寂静的夜色里空旷地响起。
而乔伊怔怔地望着她,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轻声说:
“你说谁死了,爱丽丝?”
“抱歉让你承受这些。”
李文森握住他的手,把他颤抖的身躯抱进自己怀里:
“哦,可怜的男孩,你不要难过……”
“不,我不相信。”
他慢慢把头埋进她怀里,声音就像一只受伤的大猫,平日里没收她炸鸡、薯片、汉堡还有上校鸡块时的气定神闲已经荡然无存:
“我的爱丽丝绝不会如此轻易死去,不亲眼看到她的尸体,我就不相信。”
“人生在世,意外才是常态。”
他的头枕在她腿上,李文森一下一下地抚摸着他漆黑的碎发:
“正因如此,我们该吃炸鸡时就应该吃炸鸡,该喝啤酒时就应该喝啤酒,该忘却时就应该忘却,该放手时就应该放手……爱丽丝也不会希望你这样颓废的,不是吗?”
“你说的很对。”
他眼里笼罩着薄薄的雾气,使李文森不得不猜测那双美丽的灰绿色眼眸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但他的声音已经明显振作了起来:
“想必我的爱丽丝也希望我换一种态度生活,文森特,我告诉你,我把你所有的真空炸鸡都藏在停尸房里冷藏,薯片都放在冷藏箱里,所有可乐都在花园左侧第三块松动的地板下,而你的鳕鱼薯条正好端端的放在……”
……
“文森特?”
……
“文森特?”
……
“文森?”
……
乔伊的声音像从天上传来,李文森一下子清醒,这才发现自己还握着乔伊的手。
“你最近已经出现过很多次这样的症状,说话说到一半走神,切菜切到一半忘了自己在切菜,上次你煮着咖啡就睡着了,醒来也完全不记得自己煮过咖啡。”
乔伊皱起眉,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
“你确定真的停用了安眠药?”
“当然停了,我很好,只是有点困。”
她盯着乔伊的手指,被扰乱的记忆重新归位头:
“可能是药物戒断反应吧,我刚才说到哪了?啊,你的前女友,爱丽丝-菲利普-玛利亚,死了,你……”
李文森顿了顿:
“不要太难过。”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难过?”
他嘲讽地说,:
“倒是我想问你,这个爱丽丝-腓尼基到底是谁,为什么你非要说她是我的前女友?”
……
满地水晶般的玻璃碎片折射着碎钻一般的光芒,窗子自己打开又关上,不远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那是伽俐雷在打扫吧台。
……爱丽丝-菲利普-玛利亚。
一个莫名其妙跳出来的名字。曾经是个女人,现在是具尸体。
但是这两者对他而言并没有任何的不同,无论她此刻是什么状态,都只不过是全球七十亿个名字中无足轻重的一个而已。
……
“是你自己和我说的。”
李文森走到吧台边,顺手拿过伽俐雷手上的抹布擦了擦脸,顿时觉得清醒多了:
“你记得我刚刚住进你公寓的时候吗?有一次我随口问你今天有什么计划,你头也不抬地说,你会和一个女孩呆在一起。”
她把抹布扔回伽俐雷怀里:
“然后我问你这个女孩是不是你的女朋友,你冷冰冰地看了我一眼,说’当然,虽然她现在还不是我的女朋友,但她很快就会成为我的女朋友’。而爱丽丝爱你爱到可以付出生命已经是公开的事,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问题?”
……
这还是2009年初春的事。
那时李文森刚住进乔伊的公寓,每天身上能用的钱只有五英镑,放到现在连用uber打个车都不够。她不得不承担起自己教授日常繁重的杂事以赚取外快,眼底的青影比贞子更重。
而那是一个寻常的早晨。
她又一夜没睡,顶着两个熊猫眼从木制楼梯上晃荡下来,幽灵一样穿过乔伊冷色调的小餐厅,压根没注意到餐桌前精致冷漠得仿佛水晶玻璃一般的男人,也没注意到小公寓里骤然低下来的气压。
这种低气压一直持续到她终于想起这间房间里还有一个活物时。
“早上好,乔伊。”
她象征性地说,典型英国人没话找话的打招呼方式。
“今天天气真不错,你有什么打算?”
房间里的气压终于回升了一点,餐桌前的某只大型猫科动物抖了抖报纸,头也不抬地反问道:
“你又有什么打算?”
“我呆在家里。”
“那么显而易见,我今天就会和一个女孩呆在一起。”
他瞥了她一眼:
“或许还会请她去图书馆喝咖啡。”
“哦天哪,哪个女孩子这么倒了大……这么三生有幸?”
李文森把鸡蛋翻了一个面,随口开玩笑:
“你的女朋友?”
“当然。”
乔伊从报纸后抬起眼看了她一眼,原本就冷淡到不行的神情,在接触到她那对快要突破天际的黑眼圈后顿时更加冰冷了。
“虽然她现在还不是我的女朋友,但她很快就会成为我的女朋友。”
乔伊就这样冷冰冰地翻了一页报纸,望着李文森的背影,语气笃定地重复了一遍:
“很快。”
……
显然不如他预计的那么快。
就在这段对话发生后的五个小时,他还没来得及把“我想请你喝咖啡”这句简单的话说出口,李文森就因为数据表格里一个小小的错误被她的教授骂得狗血淋头,鞋都来不及穿,匆匆朝外跑去。
紧接着就是王子与公主经典的一幕。
他拿着站在国家图书馆的准入证站在门外的走廊上,而她正狼狈地搬运一摞一米多高、三十多斤重的论文,脚上一只有鞋一只没鞋,像每一次她经过他身边时那样,头也不回地朝前跑去。
……每一次,每一次。
眼前似乎有一个不知胖瘦的女人在和他提咖啡的事……哦,咖啡,这个邀请他已经在她面前有意无意地提了一个星期,可他的新室友大概是全天下最忙的人,每天都在没日没夜地打零工、做数据、和一个叫jackcao的数学系研究生泡图书馆查资料。他一天能见到她的所有时间,不过是早上她烤面包的五分钟,和晚上她开门上楼梯的三十七秒钟。
他从未经历过这样束手无策。
而即便他的感情经历比阿尔卑斯山上的积雪更干净,也明白嫉妒的力量可以引发战争,是试探一个女人最好的方式。
……
初春的晨光如同一层薄纱,他站在剑桥大学图书馆的罗马柱边,六百年的光*一样从石阶上流过。
“好。”
于是,在他的公主与他即将擦肩而过的那一秒,他这样对眼前的女人说:
“哪家咖啡厅?”
……
七年后,当他们已经跨过了大西洋和太平洋,坐在这座漏水漏电的的旧公寓里谈论过去时,他的女孩仍旧对七年前那段发生在春天的谈话一无所知,她依然在熬夜,在奔波,他也依然没能给她他早在七年前就想给她的一切,比如精神,比如学识,比如物质,又比如……
自由。
……
“如果你指的是剑桥图书馆那一次,我似乎有一点印象。”
乔伊十指交叉:
“但我没注意看她长成什么样子,在你又一次把我当成空气一样忽视了以后,我就立刻和那位爱丽丝-腓尼基说清楚了……彻彻底底地说清楚,绝对没有留下一点想象的空间。”
他格外强调最后一句,试图把自己和绯闻撇清关系。
“是爱丽丝-菲利普-玛利亚。”
李文森叹了一口气:
“你和她说什么了?”
乔伊:“我说我认错人了。”
李文森:“……”
这还真是“彻彻底底”。
她忽然想起那卷她反复看了一千遍的录像带,阴郁走廊,深红地毯,而英格拉姆独自一人走上空无一人的楼梯,忽然停住脚步,像看见什么极恐怖的事情一样,从一个根本不应该跌倒的地方一头栽下。
她想起这个男孩曾经对她说过的事情,说他在深夜1704号房间的尽头看见一个浑身缀满珠宝的女人……那样的夜色,白玫瑰,红酒杯,亚麻纱帘在微风中起伏,而她的身影挂在房梁上,长长的头发连着一串一串的白珍珠,脚铐上缀着祖母绿,裙摆上也满是蓝宝石。
她又想起,他和她说,他之所以从十七楼坠落下来,是因为有什么东西从地底爬出来,拉了他的脚一下。
而那天她独自去卡隆b座考察时,在这个男孩摔倒的地方找到了一条鱼线……和乔伊引她去后山时用的那卷鱼线,无论是粗细还是型号,都一模一样。
……她看不清这个男人。
地上的玻璃渣已经被伽俐雷清理干净,客厅里的灯少了一半,乔伊那双别致的灰绿色双眸,在昏暗的灯光下,浓稠如漆。
她看不清他。
她望着他的眼睛,就像望着一片雾气弥漫的山林……这个比数独游戏更捉摸不透的男人,她审讯使用的那一套方法对他没有一点作用,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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