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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没有。
乔伊救了她,这份恩情乔伊可以不记,她不能不记。只要乔伊想,从今往后生活里的事,无论多大,也无论多小,无论她是一点点不愿意,还是非常不愿意,只要不触及原则,她都只能听乔伊的。
所以她只是抬起头,微微地笑了。
“好。”
她穿上鞋:
“那我现在是否可以去洗漱?”
“……”
乔伊坐在椅子上,没有直接回答。
他盯着自己的书本,沉默了一秒,才淡淡道:
“你手不方便,牙膏已经挤好。”
“哦。”
李文森又笑了一下。
她从床上捡起自己散落的裙带,再没有看乔伊一眼,打开门,走了出去。
锁舌“咔嚓”一声合上。
那声音,那样细,在满山的风声里,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乔伊却抬起了头。
他久久地盯着那扇关上的门,手里的书页翻到一半,就那么停在中间,再没有翻下去。
……
盥洗室里的灯是白色珍珠灯泡,复古、晦暗,带着一点灰扑扑的俗气,有点像大上海歌舞厅的化妆间。
花岗岩素灰色洗手台上摆着镂空杨木筷子架,上面搁着她的儿童牙刷。牙膏是她自己手工制作的,盛在一只老式意大利胭脂盒里,每次用的时候,就挑一点出来。
而此刻,雪白的膏体附着在她的儿童牙刷上,光看它那种广告里才会出现的、近乎完美的曲线姿态,就知道这是谁给她挤的牙膏。
不是伽俐雷。是乔伊。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盒装牙膏做成这种形状的,但是她今天的日志可以这么写——2016年4月18日,太阳从西边出来。
以及,乔伊给她挤了一次牙膏。
……
李文森站在洗手台前,盯了那支被细心挤好的牙刷好一会儿,才抬起手,慢慢地把它从精致小架上拿下来。
却没有直接放进嘴里。
而是打开乌金色水龙头,把牙刷放在龙头下。
她冷漠地注视着那些白色晶莹的膏体,被湍急的水流一点一点冲刷干净,直到不留痕迹,这才打开珐琅胭脂盒,重新用刷头在里面沾了一下。
镜子里倒映出她的脸。
苍白、病态,眼眸细长,像一只鬼。
……
李文森扯了一张纸巾,平静地擦了擦嘴。
水龙头没有关,水一点一点地溢满了她从日本带来的琉璃色盥洗池。
她站在盥洗池边,双手撑着两旁坚硬的花岗岩,凝视着自己倒映在粼粼水波里的影子。
波涛聚拢又散开,她的脸也聚拢又散开,每一个泡沫里都有她,每一丝水纹里也都有她。
李文森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下一秒,她忽然毫无预兆地俯下身。
把整张脸,沉进冰凉的池水里。
……
水从盥洗池里哗哗地流出来,浸湿了她长长的裙摆。
水从四面八方灌进,没入口鼻,涌进血管,流进四肢百骸。
她漆黑的睫毛上,气泡成串地上升,就像小时候在天桥上放的孔明灯。
一方小池是一个洞穴,她脸埋在深深的洞穴里,黑暗不见天日。周身却如同漂浮在遥远的大海上,随着波浪浮浮沉沉。
那样黑暗,又那样安全。
就像回到未曾谋面的故土。
在那里,思念和死亡只是一线之差。那里的人不留姓名,留了姓名就无法回家。
……
李文森的鼻尖触到了冰凉池底,唇边冒出一串气泡。
她已经没有空气了。
血管里仅存的氧气就要耗尽,窒息感从骨髓一点一点涌上来,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呼吸,她却没有一点浮上水面的意思。
她在水里,慢慢地睁开眼睛。
池底琉璃色的水晶宛若夕阳,而她恍惚间已身处大海,远处有航船,海鸥,渔灯,还有无家可归的灵魂在海面上彻夜飘荡。
……
然而,就在她濒临窒息的前一刻,门口突然传来了一声敲门声。
李文森猛得抬起头。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在做什么,伏在盥洗台上,用手扣住自己的喉咙,不敢咳出声音,像脱水的鱼一样,大口地呼吸起来。
“我假设你不是在洗手间里和我玩捉迷藏的游戏。”
乔伊淡淡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你光洗脸已经用了十分钟又三十七秒,恕我直言,你的脸还没脏到这份上。”
“……”
李文森喉部肌肉因为憋气紧张太久,还在火辣辣地疼。
她尽量平稳气流,若无其事地说:
“抱歉,马上好。”
门外的乔伊沉默了一下:
“你喉咙受伤了?”
“……”
这探测器一样的听力。
她抽过旁边一条干毛巾擦了擦脸:
“我呛到了水。”
“什么样的洗脸方式能让你呛到水?”
“各种洗脸方式。”
……
这回乔伊沉默了更久。
他手就扶在把手上,却始终没有转动下去。
“别在阴暗潮湿的地方呆太久,文森特。”
他站在门前,轻声说:
“否则容易出不来。”
“……”
“早餐要凉了,洗完了就过来。”
“……”
李文森两只手撑着花岗岩桌,闭上眼:
“好。”
……
李文森又在又在盥洗室里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等她出来时,早餐已经快凉了。
乔伊坐在餐桌前看前几日的解剖报告,面前式样精致的樱桃甜点丝毫未动,不知是在等她一起用餐,还是看报告看入了迷。
而在他对面的座位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一杯牛奶、一碗热燕麦、一份牛油果法棍切片,和一叠已经装订好的厚厚的文件。
文件足有五百多页。
而一只黑色的信用卡,正静静地躺在它素色的扉页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