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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乐抿了两口茶,就放下了手里的粉彩珐琅三君子茶盅,抬眼再次对上了楚千尘黑白分明的眼眸。
“九皇嫂,你要小心。”
她低声提醒道,声音柔柔的,一副婉约顺从的模样儿,温柔如水,只是眉心似蹙非蹙。
有些话就是皇后方才没直说,静乐和在场的其他人也都能看得明白,不过是看破不说破而已。
皇后分明是想把袁之彤塞给顾玦,以袁之彤的出身以及她与殷太后的关系,可想而知,要是真入了府,至少也会是个侧妃。
就算是这次没成功,皇后也不会轻易罢休的。
皇后这个人啊……
静乐想到了什么,眸底闪过了一种复杂纠结的情绪。
她犹豫地抿了下嘴唇,咬了咬牙,终究还是说了:“九皇嫂,你知道恩国公世子夫人吧?”
楚千尘点了下头。
恩国公世子是皇后同父同母的胞弟,其妻室恩国公世子夫人李氏也经常出入宫廷,楚千尘也见过李氏一两次,不过没说过话。
静乐很少与人说这些闲话,有些难以启齿,又斟酌了一番言辞,才接着道:“现在这位世子夫人李氏其实是继室。”
见静乐为难,她的乳嬷嬷干脆就替她说了:“恩国公世子的前头还有个原配姓王,这门亲事是皇后娘娘的祖母在世时订下的。王家没落,皇后娘娘一向不喜王氏,就以王氏三年无所出为由,说要赐了个平妻给恩国公世子。”
“结果,没几日那王氏就投缳自尽了。”
“当年还在热孝期,现在的这位李夫人就八抬大轿被抬进了恩国公府。”
乳嬷嬷的语气中透着一丝丝嘲讽。
关于这件事京中其实也有不少传闻,有人说王氏是因为不甘羞辱才上了吊,有人说是因为皇后给王氏送去了白绫,也有人说恩国公夫人逼得王氏自尽……众说纷纭。
且不管孰是孰非,乳嬷嬷是真看不上皇后做的那些事,这些年,皇后也没少给人送美人,比如东宫那边就有好几个良娣、孺人都是皇后赐的。
静乐又喝了口茶,朝皇后的方向望了一眼,提醒道:“你千万要小心。”
皇后这些年顺风顺水惯了,想做的事就没有做不成的,接下来谁不知道皇后又会使出什么手段来。
楚千尘微微一笑,颔首道:“我记住了。”
她此刻的笑容与之前面对皇后时,又是大相径庭,不再像那夜空的皎月般可望而不可及,娇俏明艳,光彩照人。
静乐忽然就觉得有些无法直视她。
九皇嫂真好,自己要是能活成她的样子就好了。
静乐脸上一红,慌慌张张地起了身,嗫嚅道:“九皇嫂,我还有事,先失陪了。”
她匆匆地走了,似乎有什么人在追着她似的,只留下桌上那盏她没喝几口的茶盅还在冒着缕缕白气……
楚千尘:“……”
楚千尘看着静乐那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再回想方才她沏茶时婉约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静乐长公主还挺有意思的。”楚千尘转头对琥珀道。
琥珀点点头,想着静乐与驸马的那些传闻,还有手腕上那狰狞的鞭伤,心底对她有那么一丝丝的同情。
长公主好歹是皇帝的庶妹,被驸马欺负到头上,都不见皇后出面为她撑腰,却偏想着这些歪门邪道。
“琥珀,晚些你送盒十全膏给她吧。”楚千尘吩咐了一句,就继续喝起茶来。
静乐既然对她示好,楚千尘自然得还了对方这个人情。
琥珀应了。
楚千尘继续喝着茶。
这么好的茶自然不能浪费了。
喝完这杯茶后,楚千尘才慢悠悠地牵着她的马返回了她的那个竹棚。
江沅一边给楚千尘上茶,一边附耳对她说了一句话。
楚千尘挑了挑柳眉,就朝皇帝所在的竹棚看了过去。
安达曼正站在皇帝跟前,太子顾南谨以及几个皇子都被遣退了。
从楚千尘的距离,听不到皇帝与安达曼在说什么,就见两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容,乍一看似是相谈甚欢。
楚千尘的目光又移向了皇帝身旁的倪公公,拿着银色拂尘的倪公公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
楚千尘在心里默默地数着数,她才从“一”数到“八”而已,倪公公已经抬眼看了皇帝至少三次,手里的拂尘柄被他转了好几下……
不错。
楚千尘勾了勾唇,唇边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眨了眨眼,目光明亮。
她很快就懒懒地收回了目光,又转而望向了前方那片黑黢黢的山林,山峦叠嶂的猎场就仿佛暴风雨前阴云堆砌的天空,散发着一种阴森沉闷的的气息。
山林中,依旧一片寂静,听不到马蹄声,也没有野兽的嘶吼声。
没有消息,很多时候也是好消息,至少今夜就没人见人放出信号烟火,那就意味着没有人遇到危急性命的危险。
也不知道王爷有没有听话……
楚千尘一边吃了片切好的橙子,一边微微皱起了眉头。
琥珀想着水果太凉了,默默地拿开了红泥小炉上的水壶,换上了一个小巧的蒸笼,把几碟糕点放进蒸笼里蒸了蒸。
楚千尘有的吃,有的喝,也有江沅陪着她下五子棋解闷,时间其实过得很快。
随着夜色越来越深,原本在散步、玩耍的其他人也大都回了各自的竹棚里坐下,喝喝酒,划划拳,玩玩飞花令什么的。
猎宫广场上,热闹喧阗,酒气弥漫,不少男子的脸上都有了微醺的醉意。
二更天左右,山林的方向突然传来了若隐若现的马蹄声,渐行渐近。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有马蹄声,是不是夜猎的人回来了!”
彷如一颗石子坠入湖中,水面上泛起了一圈圈涟漪。
广场上的大部分人好奇地朝猎场的方向远眺着。
与此同时,那“得得”的马蹄声也越来越响亮了……
距离夜猎结束,还有一个时辰呢,来者在这个时候出猎场,要么是中途放弃了夜猎,要么就是猎到了猛兽,没必要再虚耗时光。
广场上的众人交头接耳地讨论了起来,甚至有人兴致勃勃地吆喝着开起了赌局来:
“我押五百两,这才过去了一个时辰,又是大晚上的,根本来不及深入山林,也不可能猎到什么猛兽,肯定是有人放弃了。”
“你也说才一个时辰,就算要放弃,也没必要这么早,我说啊,肯定是猎了什么虎豹熊之类的。我押一千两。”
“我支持黄兄,押三百两。”
“……”
那些个纨绔子弟越说越热闹,谁也没法说服对方,只恨不得把全副身家都押上。
就在这种嘈杂的气氛中,一个二八年华的翠衣少女忽然惊呼道:“宸王妃!”
“宸王妃跑过去了,难道是宸王回来了?”另一个黄衣少女接口道。
愈来愈多的目光朝楚千尘涌去,还有人开始押今晚夜猎的魁首会不会是宸王。
楚千尘根本就听不到旁人的声音,欢快地跑去猎场的出口迎人。
她听出来了,其中的一个马蹄声肯定是属于绝影的。
绝影回来了,就意味着王爷回来了。
果然——
很快,就有一匹四蹄雪白的黑马载着一个着玄色斗篷的青年从山林中驰出。
玄色的斗篷随风飞起,扬起一个潇洒飘逸的弧度,露出斗篷里那身紫红色的骑装,在月光下,夹着银丝线的骑装如宝石般闪着微光。
这一人一马顾盼有神,英姿飒爽。
马上的青年俯首对上楚千尘的眼眸,浅浅一笑,犹如三月的春风拂过柳枝与湖面。
“王爷!”楚千尘也笑了。
她就知道一定是王爷回来了。
绝影目标明确地朝楚千尘的方向跑了过来,身姿矫健。
后方,苏慕白骑着一匹白马也从山林中出来了,很显然,他是和顾玦一起回来的。
广场上的众人都在打量着顾玦与苏慕白,想看看他们的收获,却见顾玦两手空空,马背上空无一物;而苏慕白满载而归,马背上背负的箩筐里装满了沉甸甸的猎物。
众人惊疑不定地面面相看。
对于周围的骚动,楚千尘浑然不觉,一眨不眨地看着绝影停在了自己身前,马尾甩动,似是意犹未尽。
下一刻,顾玦就从马背上飞身而下。
他还未站定,就感觉到他的左腕被一只素白的小手捏住了。
楚千尘借着斗篷的遮挡给顾玦探了脉,总算满意地笑了。
嗯,王爷非常听话!
楚千尘上下打量着顾玦,确信他身上没沾染什么血腥,笑得更愉快了。
“满意吗?”顾玦失笑地看着她。
夜猎前,这小丫头就千叮咛万嘱咐过,不许他在夜猎中出手,让他一定要听话。
他也不是曾经那个十五岁的好胜少年了,不需要去争这个第一。
小丫头高兴就好。
“满意!”楚千尘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以顾玦的状况,能少动手最好少动,每每受到损伤,补回去要花上三倍的时间。
这冬季过一天少一天,楚千尘都有些犯愁了。
顾玦的左手反握住楚千尘的手,往竹棚那边并肩走去,把苏慕白忘得一干二净。
后方的苏慕白微微地笑。
大概也只有王妃能制得住王爷了。
就算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也依旧会选择不惜代价的促成这桩婚事。
他光洁的下巴上沾了几滴血渍,把他原本儒雅的面庞衬得多了一股子危险与邪魅的气质来。
江沅面无表情地看了苏慕白一眼。
苏慕白似乎察觉到了江沅的目光,抬手抹了一把下巴,就见指腹沾了些血色,解释了一句:“不是我的血。”
江沅冷冷地扯了下嘴角,转身跟上顾玦与楚千尘。
她根本就没觉得这些血是这头死狐狸的!
“王爷,猎场里很冷吧?”楚千尘把自己的袖炉塞给了顾玦,“快暖暖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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