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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我座位不远处的空位,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个人:
少年穿着一身白色的礼服,戴着镶衔宝石的狼形面具,一条腿搭着另一条腿,微斜着身子坐着。他是微笑的,面具里的眼神却冷如冰川,透着一股“请勿靠近”的尊贵气质。
在他对面坐着个女孩,穿着白色裙子,辫子上还绑大蝴蝶结缎带——这个造型好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少年把一个蛋糕盒子推到中间,打开缎带。
女孩奇怪地问:“这蛋糕摔坏了吧。”
少年淡笑:“不对,你应该说‘这蛋糕真好看,花花绿绿的,一定很好吃。’”
那声音柔而低沉,带着磁性,听得我半天没回过神——高幽!
“可是……”女孩抢白,“这分明是摔坏的啊,哪里好看了?我们别吃这个,也许会吃坏肚子,你要是饿了我去给你拿点别的吃的。”
她站起来,忽然一只手抓住她,她只好被迫坐回去。
高幽看着他,面带微笑,眼神冰冷,一字一句地说:“你应该说‘这蛋糕真好看,花花绿绿的,一定很好吃。’。”
女孩明显被他吓到,想要甩开他的手,没甩开,只好用发哽的声音说:“这蛋糕真好看……花花绿绿的,一定很好吃。”
高幽似乎满意了,这才点点头,可他弯起来的眼角却无半点笑意:“本来就是做给你的,可是吴嫂笨手笨脚,都摔坏了!”
“做给我的?”女孩一愣,立即高兴得笑起来,“幽少爷,你好贴心!谢谢!”
就在这时,一个人走到他们面前。
她穿着磷光闪闪的礼裙,发用银色缎带松松系着,搭在肩后,银冠侧偏别着,钻石亮得灼眼。——另一个“肖瑶瑶”。
她站在高幽面前,像颗耀眼无比的钻石,一脸落落大方地笑:“幽,今晚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你居然躲在这里偷懒。……呃,这位是?”
高幽似笑非笑,目光一直宠溺地盯着对面的女孩。
肖瑶瑶扬高声掉:“不打算给我介绍一下吗?”
“……”
“幽?”
“……”
肖瑶瑶深吸口气,依然柔声:“好了,表演就到此为止。今晚这么多嘉宾见证了我们的订婚仪式,怎么,你还想浪费时间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
高幽不为所动,根本把她当隐形的。
肖瑶瑶站在那里看了高幽多久,高幽就无动于衷地沉默了多久,视线只容得下对面女孩子的存在。
肖瑶瑶转头看向那女孩,微笑杀人于无形:“你叫什么?是哪个集团的千金?!”
“我……你别误会,我跟高少爷没什么的。对不起我还有事……”女孩识相地站起来,要走,却被高幽抓住手。一拉,顺势落入他的怀里。
肖瑶瑶背对着我,肩微微颤抖着:“哈!都这种时候了,戏还演给谁看?”
“……”
“高幽,我不会知难而退。并且,我希望你搞清楚:我不是懦弱的高若雅,你说不要了就不要了,你让她滚她就滚!你当初既然有种选择我,就要为你的行为负责!”
高幽略垂着睫毛,视线只盯着怀里的人。银光自他身后的圆弧窗口洒落,像被揉碎的雪花,纷纷扬扬地散落。
肖瑶瑶气得全身发抖,不过她修养好,没有当场爆发,丢下一句“你这么践踏我的感情和自尊,我会让你得到教训”之后,水晶高跟狠狠磕着地面离开。
好久,高幽抱着那个女孩都没有动,一直不动。
“高少爷?我……”
“我带你去个地方,若雅。”
“若雅?”
“走吧。”
他忽然放开她,牵起她的手,朝出口走去。
女孩被迫地被他拉着走,拖地裙摆扬起:“高少爷,你带我去哪里?等一下!”
四面洞开的圆形窗口被吹飞了帷幕,露出窗外缀满星星的夜空,一眨一眨,好像散发着香气。他们手牵着手穿过人群,相谐离去。
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看着他们离去的出口,好久。再回神,居然是满脸的泪水。
几乎是不由自主,我跟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走去。
4.为什么回来
教堂外的尖塔上空挂着一轮弯月。无数闪耀的星星,就像被揉碎的钻石,在黑幕间散落得乱七八糟。
穿过一大片向日葵花田,在河边我终于找到他们。金色的花盘随风摇摆,空气里弥散着花香还有山上特有的雾气。
高幽坐在河边的草地上。
他的肌肤白皙,微垂着脸跟女孩轻语的动作,扯开了肩胛的线条。
我清楚记得,我曾今梦过这个场景——当时小小的我耳边别着向日日葵花,笑着喊:“我好开心。幽,这里好美,谢谢你偷偷带我出来。”
“看到那座教堂了吗?”
“嗯。”
“妈妈是在这里结婚,我长大后也会。”
“咦,那新娘是谁?可以是我吗?”
“不可以。”
“为什么?”
“你是玩具,所以不可以。”
……
果然,他长大了,如愿以偿来到了这所教堂,也如梦里所说的一样——他的新娘不会是我。
月光洒在高幽白皙的肌理上,他慢慢放倒身体,双手枕着后脑勺笑望天空。女孩在跟他交谈,隔着虫鸣声,听不大真切。
我走近了些,在大石块的另一边坐下,隐约听见她说:“……这里真美,要是能和心爱的人永远住在这里,多好。”
“它不是香格里拉。”
“香格里拉?那里是哪?”
“我说的香格里拉不是一个城市,而是能感到幸福的地方。不是每个人都能找到,但只要用心,在不远方,一定有个地方开满了氤氲的花草,海与天衔接成一片湛蓝,当朝升夕落,光芒透穿绯云覆盖着整个海面。海滩上会有笑声,女孩提着鞋,在深蓝暮色中拾取贝壳。而她身后走着的白衬衫男孩子,始终如一地安静微笑……”
高幽的声音在月光中迷离,淡去。
我的耳边慢慢充斥着另外的声音:
“若雅,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当然有啊!”
“哪?”
“香格里拉。”
“好,明天我就带你去。”
“我说的香格里拉不是一个城市,而是能感到幸福的地方。不是每个人都能找到,但只要用心,在不远方,一定有个地方开满了氤氲的花草,海与天衔接成一片湛蓝,当朝升夕落,光芒透穿绯云覆盖着整个海面。海滩上会有笑声,女孩提着鞋,在深蓝暮色中拾取贝壳。而她身后走着的白衬衫男孩,始终如一地安静微笑……”
为什么,我不断地想起许多有关于高幽的记忆片段,却不能想起全部。
我真的是高若雅,可我又为什么是肖瑶瑶!为什么我会有两个人的记忆?为什么小樱说我没有失忆,也没有人格分裂?!
萦绕在脑海中有好多的问题想要问清,逃避终不能解决问题……
我慢慢扶着巨石站起来,朝高幽和女孩走去。
一步步在靠近真相,我感觉两只腿越来越沉。月光下的高幽飘渺银白,就仿佛生活在另一个我触摸不到的世界,脆弱得仿佛随时会逝去……
突然有鞋子踩着枯枝发出“喀”的声响,一只手握住了我的手。
我下意识垂首,那只手戴着黑色露指皮手套,腕上的银链连接在罂粟花戒指上。再往上,倨傲的下巴,戴着金边西洋面具,因为是半截的,露出有着倔强弧线的唇。十字架耳饰在他的耳边闪烁,晃了一丝光亮。
端木玉?!
我一惊,他怎么在这里?!
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拽着我往来的方向走。我呆了好一会才想起挣脱开他的手,发出疑问:“端木玉,你怎么在这,你跟踪我?”
端木玉的嘴角动了动,看着我的眼神没有任何热度,就像俯望大地的月光:“如果我说,我也在受邀的名列?”
“如果我没有记错,那天小樱根本没有给你邀请卡!”
“……”
“你到底是谁?”
“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为什么?”我终于抑制不住心中的疑惑,“我听到过你跟欣欣的谈话,你们都知道我是高若雅……对不对?”
端木玉脚步一顿。
“你为什么知道,你是谁?为什么你知道却不告诉我一切,为什么要瞒着我?!”
端木玉取下手套和面具,随手丢进花田里:“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我知道回去了你也不会告诉我,没关系,我去问高幽。”我转身,手又被拉住,身体一旋随着他的力道不由自主朝前走去,“放开我,端木玉,你放开我——”
端木玉猛地松开手,我身子一歪栽进旁边的草丛里。手掌好像压到了滑腻的东西,我转头,借着皎洁的月光,一团麻绳粗的大蛇就压在我身相下。
“啊——!”我尖叫站起来。
被压过的大蛇弹起半个身子,猛地朝我袭击过来!
我吓得捂住眼睛:“啊!啊!救命——!”
一阵寂静。
等我睁开眼,那条蛇已经死鸟鸟地躺在草丛里,一动不动。
我松一口气,又立即觉得自己刚刚的举动有些丢人:“我早就知道是死的,其实我刚刚是吓你的,我才不怕——”忽然我的话僵在嘴边,当时的表情一定是快哭出来,“端木玉……?”端木玉左手摁着右手,黑褐色的血却仍然止不住地从他的手指缝里溢出,往下滴淌。他的脸都惨白,额头大颗大颗冒着冷汗,却安慰我:“没事,我们回去。”
他转身朝前走了两步,忽然脚一软,跪在草地上。
“端木玉,你怎么样了!”我跑到他面前,执意要扳开他的手看看伤势,结果扯动伤口,血流得更多。我好像被打傻了一样,不停地喃喃着,“血里有毒……那条咬你的蛇有毒!有毒!端木玉,你中毒了!”
“听到了,耳朵里全是回声。”
“我去叫人——”
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别去……不要接近他,不要去他身边。听见没有,你已经选择了我……”
“呀!你疯了,在说什么?”
“我是疯了。”他用力蹩眉,用力摁住我的肩膀,“我快被你逼疯了,我真的要疯了……”没等我反应过来,他猛地抱住我。透过薄薄的衣裳,我可以清楚地感受他的心,在我的胸前一格一格地脉动。
“端木玉……”
从没有见他这样失去理智的样子。他的身体竟在发抖!
“如果你去……我很可能会永远失去你。”
“不会的……”
“我们回去。”
他挣扎着要站起来,可是动作到一半,整个人倒了下去。
“端木玉——端木玉?!”
“怎么了?”就在这时,耳边响起一个紧张的女声。
我连头也没回:“救……救命!求你帮我打求救电话……不,恐怕来不及了,要想办法送他去医院!”我拉住端木玉的胳膊想要拉他起来,可是根本没有力气!
一只手拨开我:“我来吧。”
我怔神,看到一张俯下来的美丽侧脸。
是高幽——?!
他面色沉静地把端木玉扶起,往肩上背去,我呆了一会才想起上前帮忙。
“高少爷,那我……我该做些什么?”旁边的女孩插不上手地问。
“去教堂叫人。”
“好!“
高幽有车,好在及时送去了医院,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只要能跟端木玉在一起,过去的一切和纠缠在脑海中的疑问都变得不重要了。比起高幽,我更害怕失去端木玉……
“那个……谢谢。”
松口气,我看着背对着我站在窗口的高幽。从始至终他都保持着那一个姿势,白色礼服在沉重的气氛下,散发出一丝诡秘。
“对不起,你现在不要回去吗?你是那场宴会的男主……”
我朝他走了几步,忽然病床传来响声,我回头,端木玉睁开眼,醒了?!
我跑回床边:“端木玉,你感觉怎么样?”
他没说话,目光盯着窗口的高幽。
“当时情况太紧急了,所以我找了他们帮忙……端木玉,医生说你要住院,你家的电话是多少,我通知他们。”
“不用了。”端木玉眼睛依然望着高幽,“以前住院我也从不通知他们。”
“可是……”
“他们不会在意的。”
端木玉的目光慢慢转向我,声音里有股冰凉的冷意:“肖瑶瑶,如果你不想在这里陪我就离开,不用找借口叫我父母。”
“我哪有不想留下来陪你?”
“你走吧。”他闭上眼睛。
“端木玉……”
“走——!!!!!”
他突然这是怎么了?!
我还没搞明白状况,窗口的高幽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眼瞳深邃:“既然醒了,也无大碍,我走了。”
“高幽……”
他已经走出门口,我犹豫了一下,跟着他跑出去。
“高幽……今天真的很谢谢,我送你到门口。”
一直走到医院停车场,他都没跟我说一句话。
候在跑车前的司机为他打开车门,高幽毫不犹豫上车。
我张了张嘴,鼓起勇气:“对了,今天我去宴会,是小樱邀请我去祝福你的——祝你们幸福。”
高幽睫毛下叠,目光始终没有落在我的脸上。跑车在我面前转了一个弯,开出去。
高幽,对不起,对你有好多好多的抱歉……可为了端木玉,我还是打算掩藏那些秘密,再不去挖掘。
还没走进病房,冲出来的一个人影迅速拉我入怀。我抬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他的唇忽然压了下来。
端木玉吻得很缠绵,就好像我们正站在结婚的殿堂上。他的眼眸深邃,似一片深不见底的海洋:“为什么回来?”
我想了想,盯着他的眼睛:“你猜。”
“不想知道一切了?”
“嘿嘿,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说不定以后不喜欢你了我会……喂,端木玉,你在这干什么,还不快躺回去!”
端木玉没动,而是充满警告意味地眯起眼睛:“下次再敢丢下我离开,我就——”
“你就干什么?”
“我就……强吻你。”
像刚刚那样吗?好无力的威胁。
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和端木玉睡在一张病床上。
我刚坐起来下床,就被一双手拖进了被子里。我一惊:“端木玉?你干嘛,松手啦!”
端木玉紧紧环着我的腰,一动也不动,声音带着没睡醒的慵懒:“再陪我睡会。”
“可是我要去上课了。”
“好,我也去。”他坐起来,却还是抱着我。
“不行,你要留下来住院休息。”
“你陪我。”
“端木玉,你今天很奇怪哦。”
“……”
“简直像个任性的小孩子嘛。”
从来没想到他还有撒娇的时候,这真是个难得的发现。
端木玉沉默,抱紧我。挣扎了好一会,我都没有挣脱魔掌,只好妥协:“好了,我留下来陪你!不过前提条件是,你要乖乖住院直到身体康复,OK?”
端木玉的下巴枕在我的肩膀上:“有什么奖励?”只听声音,就可以感觉到他心情很好。
“我陪你不够还要奖励?”我笑着想了想,“这样吧,等你康复后,我免费陪你渡过开心而有意义的一天。”
端木玉若有所思:“我可以理解为,你在约会我?”
“就算这样吧。”
“我考虑考虑……”
这人真是……
我扬起眉毛:“我忘了告诉你我的档期可是很满的,如果你不愿意……”
“我考虑好了,因为是你约会我,那天的节目都由你安排。”
啊?!我穷得每天吃干面包,都恨不得把自己按斤称了去卖了,居然让我安排!
不过,谁说约会就一定要花钱啊。
“呐,端木玉。我觉得有意义的一天一定不能建立在物质上,而且,就算没钱我们也照样可以渡过开心的一天。”我把手伸进衣袋里,掏出唯一的五块钱拍在床上,贼贼地说,“所以我们约定好了:那天的支出绝对不准超出预算!如果你答应这个条件,我就陪你去玩。”
端木玉皱起眉:“这……可能吗?”
“怎么不可能,我有计划!”
“什么计划?”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计划的是:两块钱吃早餐,一人吃两个包子,自带水。吃完了去爬山(其实航茵市没有山,实在要说有的话,有一个不算太矮的小山坡),大概爬完了下山就中午了,剩下的三块钱去吃拉面(我听说城南街有一家拉面馆新开张,近半个月都在搞促销,所以拉面不仅味道好还很大一碗,肯定能吃得饱饱的)。至于下午的计划是逛公园~一般的公园都有许多免费幽玩设备,比如秋千啊、滑梯、跳板啊,足够玩到晚上。晚饭我可以饿着,而端木玉,打发走了自行解决。
哇哈哈哈,灭哈哈哈,这简直是天衣无缝的“穷人约会计划”!
结果真到了那一天,我和端木玉步行走到包子点就九点了,再从包子店走到那个山坡下就中午十二点了。
什么叫计划赶不上变化?得,山坡都不用爬了,我决定沿路返回,去找拉面馆。
端木玉完全一副“上当了”的表情。
我张大嘴:“怎么,你觉得不开心吗?“
“……”
“跟我一起压马路不开心?”
“……”
“我看偶像电视剧里,男主人公和女主人公就算面对面坐着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吃……都会很开心的。端木玉,我再问你,你觉得不开心吗?”
“开心……”
“撒谎!你脸上的表情明明不是那么说!”
端木玉皱紧眉,那表情无比郁闷,沉默了好久提议就在附近找一家餐馆吃。
其实我也早就走不动了,可囊中羞涩啊:“不行!我们事先不是说好了吗?!要过开心又有意义的一天,支出绝对不能超出预算!”
端木玉盯着我半天,嘴巴一动:“我请客。”
踩中地雷,我恼羞成怒:“端木玉,你什么意思?你在看扁我吗?你以为我没钱?我只是……只是觉得,要过开心而有意义的一天,不能用恶俗的金钱侮辱了它的价值!”
“……”
“你要是太累……旁边就是公园,我们去休息一下。”
“要买花吗?”
刚找到椅子坐下,一个清脆的童音响起:“姐姐,买支花吧!”
抬首,公园里有好几个的女孩手提花篮,在公园里兜售各种颜色的鲜花。
“不买啦,走开。”我摆摆手,卖花小女孩却哀求地看向端木玉。
端木玉抽出钱夹——
“不要买!端木玉!你敢乱花钱试试?!”
我的横眉竖目再加上震天的声音,吓得女孩赶紧提着花篮上别处兜售了。十分钟后,这个公园里有男朋友的女孩全都抱着一束花。唯一没拿花的我,不停有不知情的卖花女孩前来兜售,被赶开,引起许多人的侧目。
该死,这公园呆不下去了!
我站起来:“端木玉,休息好了没?我们走吧!”
转身,咦?人呢?!
“端木玉?端木玉?!”
端木玉的身影在公园花坛里出现。
晌午,光束从稀薄的云层中漏出,在天际下缓缓旋转。他手捧着小束满天星,就像捧着无数金色的星星。
我一愣,他走回到我面前,我傻傻看着他的衣角和手指上沾的泥巴。
“拿着。”
“这个……”
“不是买的。”
有微风,浓郁的花香从我鼻前拂过,格外醉人。
“谢谢!”我从端木玉手里接过花束,抱在怀里,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整个公园的女孩都抱着花束,可我觉得我的花束最美,也最珍贵。
……的确珍贵。
十分钟后,几个体格壮硕的大汉围堵住我们。为首的是一个四方形脸的男人,指着花坛边插着的“不准采摘,违者,罚五十/朵”的警告牌说:“您在我们的花园里采了满天星五十二朵,一共罚款金额二千六百元人民币,先生。”
二、二千六百元人民币?!
我一口气没喘过来,差点当场噎死过去。
事后的发展就更要噎死我,端木玉被公园员工强行挂了一块“我是采花贼”的木牌在公园门口悔过。正好时逢休息日,公园里人来人往,每个经过的人都好奇地扫过来两眼……
而端木玉那表情,活像吃了三百条臭咸鱼!要不是我再三劝阻,他早就挥拳头打人了!
某大妈:“哎,这么帅的小伙居然偷东西……”
某大爷:“现在的孩子越来越没品质和公德心了!像我们那个年代,偷东西要幽街示众的!”
某大叔:“一看他尖嘴猴腮的,就不像什么好东西!”
……
指指点点,点点指指。
“我没有偷东西……”端木玉的脸色越来越差,好像陷入了某个可怕的梦魇,猛地扯下吊牌,“我没有!滚开,都给我滚——”
埃?
他突然怎么了!
2.消失了一个星期
回家的途中端木玉说不出的沉默,脸色也怪异极了。仿佛在极力逃避什么,两条长腿载着他“刷刷”走得飞快……
“端木玉!”我一路小跑地追着,怎么叫他都不应,“端木玉你怎么了?!这种小事有什么好生气的!生气容易衰老,衰老你就不帅了!不如,我来给你讲笑话吧!”
端木玉无声。
“火柴棍突然觉得头很痒,就伸手挠,挠着挠着就把自己烧死了……”
端木玉依然无声。
“从前有一只鸟,他每天都会经过一片玉米田,但是很不幸,有一天那片玉米田发生了火灾,所有的玉米都变成了爆米花,小鸟飞过去以后……以为下雪,就冷死了……哈哈哈哈!”
端木玉还是无声。
“有一只公鹿,它走着走着,越走越快,最后它……”
“够了!”端木玉终于出声,音调却是勃然大怒!
“怎么了?你不觉得好笑?”
端木玉恶狠狠地转头瞪我,那样子像要把我活活掐死:“你是在提醒我跟他们一样愚蠢吗?肖瑶瑶,我看起来是不是像个笨蛋?!”
我惊愕:“你这个笨蛋,怎么会说自己像笨蛋呢!”
端木玉的脸都白了……
我慌忙捂住嘴,摇头:“端木玉,不是的,你不是笨蛋!你怎么会可能是笨蛋!有你这么帅这么拉风的笨蛋么!”
“你在嘲笑我?”
“我没有……”
“该死,尽管嘲笑吧!”
端木玉一脚狠狠地朝前踢去,正好前面就是电线杆,他的脚“哐”地踢上去——不用去感受,我也知道那足够痛了!
“端木玉,你有没有怎么样?!”
端木玉紧紧皱着眉,唇色苍白,低声诅咒了一声什么,猛地将我推开:“走开,离我远点!”
“端木玉你去哪,喂!~~~”
他居然单脚跳到马路边,随手拦下一辆的士,丢下在烈日中的我无情地走掉了。
第二天也没看到端木玉去上课,位置是空的。
受什么刺激了,行为这么反常?!虽然挂着“我是采花贼”的牌子站在公园门口被大家观赏很丢人,可这也不是我的意愿啊。
放学后我去了好几个地方都没找到他,已是夏天,连吹来的风都是热的。我擦着汗不经意抬头一望,看到教学楼天台的栏杆上坐着个人。白色衬衣被风吹长鼓鼓的帆,手里夹着根烟,一如初始我见到他那样。
端木玉……
只有在他烦恼的时候才会上那个天台。
我爬上天台,穿过洞开的铁门,看到空阔天台上端木玉侧面的脸。他面前的栏杆上放着一些啤酒罐,有一个横倒的罐头被风吹着动来动去,发出落寞的声响。
我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他却完全没有看到我一样,侧着脸仍看着遥远的地方。
“为什么不去上课在这喝酒?”
“……”
“因为昨天的事?”
“……”
“如果你觉得那实在很丢人,我会嘲笑你的话……”我从兜里摸出手机,调出相片,“你看,我后来返回去也挂着那吊牌拍了相片,现在你可以尽情嘲笑我了!”
“……”
“端木玉?”
端木玉抬手,手机被打掉,脱离我的手呈自由抛物线落下七层高的教学大楼!
我有些呆住……
端木玉转过脸看到我,眼睛一片水洗过的清明:“你走吧,让我静静。”
“可是我不明白…在那之前你都好好的,为什么在那之后你就……”
“肖瑶瑶!”
“我一点也不了解你……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为什么突然发脾气,你什么都不跟我说。”我耸耸肩,“端木玉,这个样子,我都不知道要从何安慰你。”
端木玉依然保持着最初的姿势,侧脸坚硬冷漠:“我说过,让我静静!”
确实不了解他……原来在网络上看到他的介绍是孤儿,可经过接触发现他并不是,他有父母,只是家庭是个怎样的状况,他从来都闭口不提。
仔细想想,他真的很少跟我提他的事。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突然冲过来,挡在正走出教学大楼准备回寝室的我面前。
“小樱?”
“怎么办……少爷不见了。”小樱脸色发白,连身体都在颤抖,“婚宴那天后他就不见了,到现在也没找到!”
不会吧?
我惊讶:“可是这种事找我也没用!我又不是他的保镖。”
“如果是若雅小姐,一定知道他在哪……只有若雅小姐才能找到他!”
“我不知道……”我转身要走,又被她拉住,烦了,“他失踪了关我什么事?!而且你也不用担心,也许他去哪里玩,过几天就会出现。高幽不是一直都是那种行踪捉摸不定的人?”
“不是的,少爷一定是出事了!”小樱哭丧着脸,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因为刚失踪的那天,我们有给少爷打电话,接起来的却是陌生人。那边很吵,传来打架的声音,后来手机被挂也明显是有人掐断的忙音。”
“……”
“直到现在,他的电话都打不通,我们派了人去过所有他可能出没的地方,可是根本找不到!”
脑子“嗡”的一声响,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紧紧地攉住了我的心脏。我的嘴巴几乎是不受控制的问——
“‘COME’咖啡馆,你们有去找过没?他只要心情不好就去那里的。”
“去过了,没有。”
“那‘森永俱乐部’呢?他一定在那里!”
“也没有。”
“会不会在自己的马场,或是去了赛车场,要不然……”
“我说过,少爷可能出现的地方,我们都找过了。”
望着小樱肯定的表情,我更是恐慌。
怎么会,那他可能去哪?婚宴到今天,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他消失了一个星期?!真的出意外了吗……
冷静!
我攥紧了拳头,手心手背却全是汗:“让我仔细想想,你们继续找,如果有消息了我们立刻互相通知。”
“嗯。”
我跳下出租车,爬上山,在教堂前的花海里四处转。正值夏天,向日葵花开得灿烂,迎风摇摆在金色的光线下,发出夺目的光彩。
因为地处山上,这里的风好大,我沿着被吹褶的小溪一路往前走。眼睛穿过花海四处张望,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躲人的地方……
没有,没有……走了好久,天渐渐暗下来,晚霞盖住天空。
我揉着发麻的两只腿,停下来喘息。
这是我知道他最后可能出现的地方,如果他不在这里,我再也想不到他会出现在那里。如果他真的出了意外……
不,他一定不会出意外的!
为什么我会这么难过,心脏怎么也透不过气。鼻腔里有沉重的气息在喷出来,眼睛也变得酸痛,好像潜藏在体内的一种情绪不受控制地在源源往外释放。
“幽,你在哪里……不要丢下若雅……”
“呜呜……”
“幽,不要再跟我躲迷藏,你出来好不好……”
偶尔从脑子里一闪而过的细节,痛得无法自抑的心,以及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高幽可能会去的地方,潜意识里我根本比了解端木玉更了解高幽……
这一切,都在证明我错位的身份。
终于,我无力蹲下身,双手抱膝放声大哭。无所适从的心情,就像小时候迷路的那次,哪里都找不到他,以为就这样再也见不到了……惶恐让我蹲在原地心酸难过地大哭。
这一次,我是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了吗?!
“呜呜……高幽,高幽你在哪?你给我滚出来——”
最后一丝夕阳笼罩着这片花海,我揉着泪湿的眼,忽然听到不远处响起悉索的声音。我的身体变成绷紧的一根弦,站起来慢慢朝发源地靠近……
拨开繁茂的花草,一只修长的手臂压在向日葵花盘上,指上一抹温润的祖母绿。
我的心跳得直打鼓:“高幽!”
没有声音。
“高幽,高幽——”
我连声喊着,拨开重重花枝走上去,看到倒在花海中的他,穿着一件薄透的衬衫,袖口和下摆都有被刀划开的割痕和血痕。他的脸上沾着点点泥巴,头发毛躁散在地上,狼狈飘渺的像是从另一个时空穿越而来,并且有着随时会穿越回去的可能。
“高幽,你给我站起来!”
我几步走到他面前,一把攥住他的胳膊:“你在这里干什么,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在找你?你听到我一直在叫你,你也躲在这里不应答?”
“……”
“你为什么不说话?!”
挂在面庞上的泪水还没干,“嗒”的落在他幽长的睫毛上,他缓缓张开眼。
“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爱哭。”
他的嗓音沙哑着,眼睛就像凝固了几千年的琥珀,幽深得发亮。手缓缓抬起来,好像要为我拭去泪水的动作,就在指尖触摸到我脸庞的时候又停住了。
他放下手,苍白微笑:“原来你还会为我哭。”
“……为什么打架……”
“我以为,我已经完全被抛弃了。”
“在这里呆了多久?”
“……”
“你一直没有吃东西吗?!这一个星期,你怎么活过来的!”
高幽吃力地撑着泥土地,自己缓缓坐起来。尽管是这么轻易的一个动作,他却花了好长的时间。
“你忘了?”他拍掉手中的泥土,咳嗽,“再过去那边有个果园,我们还在那边种过果树……饥饿的时候,就吃它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