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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这回真就麻烦了。小士兵抓了抓头发,一脸为难的道:“我说陆哥,你可别拿我开玩笑,这事儿我可不敢过去,就算是你找卓先生,也没用,我都说了,我们知府老爷都没法子,你是不晓得
,昨儿个,又死个小女孩,死状极惨,听说浑身上下都没块好皮肉,还不是没人敢说什么。”陆湛也打听过张权这个人,正是因为这个龌蹉,行事手段又毒辣,他才更担心二叔和二婶!要说父替子出征,这事儿在城里不是什么新鲜事儿,有的人家为了保全儿子,
也是当爹的顶包,只是二叔今儿个运气实在不好,偏偏撞上了张权。
陆湛好说歹说,又给了几个跑腿钱,对方才愿意去找卓先生。卓云飞眼下也没有什么好的法子,他和张权两人之间,本就隔着血海深仇,一直都隐忍着,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在张权面前开口。陆湛的那句话,卓云飞就知道他想干
什么。卓云飞把陆湛带进来,陆湛看见地上躺着一动不动,分明是受过刑的二叔,狠憋着一口气儿,隐在袖子手的手都捏成了拳头。他远远的看了那张权一眼,这个不男不女的
太监,比他想象中年轻,面容秀美,却是生了一副蛇蝎心肠。
卓云飞带着陆湛直接就走到了堂上,张权斜眼看着他,目露轻视,“卓阿郎有何赐教?”
张权的心情糟糕透顶,一脸阴沉,对卓云飞平日里给他点面子也没什么,但若是他真把自己当回事儿,还以为自己还是当年的卓家儿郎,那就大错特错了!卓云飞没把对方的嘲讽放在心上,拱手说道:“大人,这全都是一场误会,大人着陆志福夫妻把人头补上,这人选并非是陆志福本人,而是这位小兄弟。此事儿全都误会,
还请大人明鉴。”
张权的目光从卓云飞的身上移开,放在他身后站着的年轻人身上。那人低着头,身量很高大,穿着灰扑扑的褂子,脚上一双布鞋,就是个普通人。张权却并不给他面子,冷笑道:“卓云飞,我倒是不知你还有这样一幅菩萨心肠,你卓家出事儿不过十几年时间,你卓家阿郎不是从不与白丁为伍?怎的今儿个却替个庄户
人家说情,卓云飞,你说你卓家先祖要是知道你这么不上进,还不得被你给活活气死!”陆志福虽是受了刑罚,但意识尚是清醒的,他挣扎着,嘴巴里因为刚才挨板子,被人塞了一团布,这会儿只能看着陆湛呜呜叫。白氏也是目瞪口呆的看着陆湛,还有些回
不过神,又好像没怎么闹明白侄儿怎么会在这里。
“……你身后这人是谁?莫不是随便找个人来狂我?卓云飞,你胆敢戏弄本官!”陆湛觉得这张权和卓先生之间,好似有些什么过往,但他也不敢深想下去,这会儿这张权分明是连卓先生都连带着记恨上了,他托卓先生帮忙,可却并不想让卓先生陷入
危险境地!陆湛连忙站出来,拱手说道:“大人,草民陆湛,陆志福乃是我亲叔,原本商议的就是我替二郎顶上,二叔心生不忍,今日才自己偷偷跑过来,想要将我替换,并非故意为
之,还请大人能网开一面。”
白氏回过神来,她来不及想陆湛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他会说是他,不是,根本就不是这样的!虽然腿脚发软,白氏还是爬过咚咚的磕着头,生怕这位大人听进去了侄儿的话,分辨道:“不是这样的,大人,不是,他不是我侄儿,民妇不认识他。大人,都是我们一时鬼迷心窍,才想了这个法子,想要蒙混过关。大人,大人,我……我还有两个儿子,三郎,四郎,我让他们去,他们去,不关他的事儿,大人,不是他,不是他……我不认
识他……”白氏咚咚磕着头,心里却是怕极了,要是陆湛代替二郎去,她这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倘若湛哥儿有个什么好歹,等她百年之后,她还了那边怎么跟大哥大嫂交代!他
好不容易才娶了妻,成了家,连个后都没有,怎么能让他去?白氏的眼泪哗啦啦的流着,说话虽然颠三倒四,但维护的意味很明显,张权看都懒得看底下这个哭得一把鼻子一把泪的中年妇女,看向那叫陆湛的年轻人,“这可真是奇了
怪了,还有人抢着要上战场的!”“行,既然你这么想去,那本官便允了。”说着他转动着大拇指上翠绿的扳指儿,看着堂下的妇人道:“你既然说不认识他,那本官就让人去你家拿人。既然还有两个儿子,
就两个儿子都一并拿走。”陆湛闻言浑身一颤,直直的抬头望着张权,“大人,请大人开恩,陆志福是我亲叔,我爹娘去得早,亏得我二叔二婶这些年照料,方才有我今日,我二婶因我二郎疯癫,她
受了刺激,也有些不识得人了,她的话,不可信。”白氏原以为和陆湛没有关系,就不把侄儿卷进来,大不了她在送走一个儿子,可是这位大人,却不但想要陆湛,还想抓走自己的两个儿子!她脑子都有些转不过弯儿来,
本也就是只是一个农妇,大字不识得一个,被这一说,除了哭,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陆湛走到白氏跟前,开口喊道:“二婶,莫哭了,我是自愿的,这些年,你和二叔待我不薄,我都记着呢。三郎和四郎还小,二郎又疯了,二叔身体不好,往后家里还得你
多看顾。我和大郎一起去,相互间也有个照料。”
说着他抬起袖子替她擦了擦脸,白氏一把揪着他的衣裳,摇着头,“不是,你不是!”“二婶,您看您又说胡话呢,大夫说了,你这病不能受刺激,得慢慢调养。”陆湛看着她,脸上还带着笑,他一只手却放在她脑后,干净利落的就是一记手刀把人给劈晕过
去。卓云飞绷着一张脸,目露寒意,他低下头,深呼吸几口气,抬眼看向张权,说道:“大人,此等小事儿,不值得大人费心,既然陆湛愿意,大人可否就此网开一面,不再追
究?”张权玩味儿的看着卓云飞,这底下哪个去哪个留,同他并没甚关系,不过是场闹剧而已。张权摸了摸下巴,站起身来,“既然陆家把人补上了,本官自然不再追究。卓云飞
,你可记住了,你欠本官一个人情,不如这次就随同本官回京如何?”
张权笑意盈盈看着他,眼含警告。
卓云飞压下心头翻江倒海的怒火,一撩袖子,也笑了起来,“那草民,就谢过大人提拔了!”
张权哈哈大笑,“好,好,我就欣赏你这般识时务。”
说着张权拍了拍卓云飞的肩膀,“那就回头见!”陆志福气得面孔涨红,可惜嘴巴被堵着,人又被捆绑着,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人几句话就把侄儿的事儿定下,陆志福心里是又气又怒,气自己怎么把侄儿
牵扯进这祸事儿里头了。张权一走,堂上的人虽然面色都轻松了几分,但一个个的看向卓云飞的目光都带着探究的意味,自打这张权来到这里之后,对卓先生就是比旁人多了几分耐心,也多了几
分人情味儿,若是其他人,在张权发火之时凑上去,无异于是自掘坟墓。
知府看着卓云飞,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已经无力挽回,他看着卓云飞道:“云飞,你,你怎就答应他了。”
那张权也不知心里打着什么鬼主意,一个劲儿的想把卓云飞带回京城。卓云飞离开京城已经十多年,再说卓家也早已经败落,真是弄不明白张权想做什么!
卓云飞嘴边带着笑,“没什么,就当是故土重游,离开这么些年,我倒也想回去看看。蒙哥,别担心,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不会有事儿的。”
话音刚落,只听得屋里兀自响起了一记响亮的耳光。陆志福刚得了自由,看着侄儿自己往火坑里跳,忍不住打了他一巴掌,陆志福刚才挨了板子,打得屁股开花,衣裳裤子弄得到处都是血迹,他浑身哆嗦着,打了陆湛自己
又心痛,红着一双眼睛怒瞪着他,“你为什么非要要来趟这浑水!你这个臭小子,我平时怎么教你的,你是要气死我是不是?”陆湛并不觉得这一巴掌打在脸上疼,他直视着陆志福,看着他道:“二叔,我说了,是我自愿的。打从我娘过世,二婶就像我娘一样照顾我,我爹不管我,也是您教导我,
在我心里,您就是我爹。要我眼睁睁的看着你们受苦,我做不到。”陆志福擦了擦眼睛,“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倔!你让我以后怎么给大哥大嫂交代,我百年之后还怎么去见他们?当年你爹把你交给我,你二叔我又是个没本事的,也不能帮你什么,连给你娶个媳妇儿的事儿都办不好,好不容易给你娶了媳妇,成亲这么久来,也没见你媳妇儿有消息,我这急啊,原想着你们还年轻,我跟你二婶说莫要催,
可怎么就碰上征兵……怎么就碰上了……”
陆志福一边说一边流下眼泪,“都怨我,都是我这个不争气的身子,都怨我……”
说着陆志福抬手就往自己胸膛前一拳一拳的落下,“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陆湛连忙握住他的手,“二叔,这不关你的事儿,你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扛,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不在意,若不是卓先生,我恐怕也在那名单上。”
陆湛看向卓先生,他们一家子,欠卓先生的实在太多了,今日因为他们的事儿,还让那鹰狗逼迫卓先生,卓先生此番大恩大德,他这一辈子都还不清。
卓云飞不等他开口说话,率先说道:“什么都别说,就像你说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的事儿,跟你们无关,你先带你二叔回去,找个大夫好好看看。”张权一来就盯上了他,虽然他也不明白自己已经落得这般田地了,卓家也败了,也不知有什么地方还值得张权费心的。既然那张权执意要他进京,他便将计就计,且随他
一道去,倒要看看那张权葫芦里卖什么药!
——杜三娘今个儿是眼皮直跳,心慌意乱的,做什么都不能集中精神。先前陆湛说二叔去衙门里了,忙就赶过去,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事儿。她在家里待不住,也跟着去二
叔家,一问之下才听见说二叔要替二郎出征,今儿就是要去衙门里备案。杜三娘看着疯癫的二郎,他现在倒是好,心性如孩童,却不知道自己给家里带来了多少祸事儿!以前她还觉得二郎虽然沉默寡言,但至少是老实稳重,即便嘴不甜,但不会耍什么心眼子!可是经过此事儿,杜三娘却道自己看走了眼,这孩子心理承受能力实在是太低了,没人愿意去打仗,可当事情落在头上,那些被迫出征的男人们还不是
得穿上甲衣,离开故土。就像向三,以前杜三娘觉得他完全就是个孩子,虽然当了爹,还是嬉皮笑脸,嘻嘻哈哈,可是他被征召之后,却一下子稳重起来,没有像二郎一样要死要活,还让陆湛往
后多看顾他妻子和孩子,莫教人欺负了去。大郎整个人憔悴了许多,他坐在凳子上,焦急地等这爹娘回来,听见二郎嘻嘻哈哈的笑,他站起来拿起门后的竹棍子,狠狠的抽了几下子,院子里响起了二郎的哭叫声,
杜三娘觉得头疼得很,忙让三郎和四娘拉开大郎,二郎撅着嘴,抽抽噎噎的看着大郎。
大郎是看不得他这样子,气得口不择言的道:“你这个惹祸精儿,你那天怎么不死了才好,一了百了。”“大郎,都少说两句,你现在说他,他也弄不懂你在说什么。”杜三娘直皱眉头,“你把气儿撒二郎头上,他现在这个样子,懂个什么?你真把他打了,伤到那儿了,回头还
不是苦了二婶。”
二叔是被陆湛背着回来的,白氏被两个衙役抬回来,杜三娘一看这阵仗,吓了一跳,一边帮着把人挪回屋安顿好,一边问道:“陆湛,这怎么回事儿。”
陆湛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一两句话说不清,三娘,你赶紧的先去请大夫来看看。”陆志福只能趴在床上,屁股上的伤没人敢上前去动,只能看见那血糊糊的血水,衣料好似都已经和血肉黏在了一起似的。大郎紧咬着嘴巴,上下牙齿咬着咯吱响,看见爹
受了刑法,冲动之下就要去衙门里。
陆湛拦住他,一脸怒容的道:“你给我站住!还嫌事情不够乱是不是?”大郎红着眼睛将头撇向一边,陆湛道:“二叔这伤,看着吓人,好在没伤到筋骨。今天的事儿,晚点再给你说,你别冲动,去了衙门讨不得好。你以为今天这事儿只是打一
顿板子这么简单?用你脑子好好想想,你去边去给我冷静冷静!三郎,四郎,给我把他看好了!”如陆湛所言,陆志福的伤只是看着严重,并没有伤害到筋骨,不过也得修养好长一段时间才行。大夫替陆志福处理好伤口,又吩咐了一些注意事项,知道陆志福是被衙门
里的人打的,也禁不住哀叹了几句。
白氏只是昏迷了一会儿,很快就清醒过来,她睁开眼睛看见是自己家,立刻就从床上下来,出来一看,丈夫趴在门板上头,儿子们坐在旁边,陆湛也在。
她疾步走过来,抓住陆湛的手,急切的追问道:“湛哥儿,你告诉我,你没事儿吧。”
陆湛道:“二婶,你先坐着,大夫说了你不要激动,不能受刺激。”
陆志福看向自己的几个儿子,开口道:“老大,老三,老四,去把老二那个混账给我带过来。”
二郎被兄弟抓住手脚带进屋里,他有些害怕,嘴里只嚷嚷道:“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我听话……”“你们,都给我跪下!”陆志福看着几个儿子神情严肃的道,“都给湛哥儿磕几个头,若不是湛哥儿,你们今儿只怕也见不到我了。你们要记住,咱家欠湛哥一个大恩。二郎
捅出来的祸,湛哥儿他顶上了。”
白氏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你说什么?好你个陆志福,这祸是二郎闯的,关湛哥儿什么事儿?啊,你是要我这辈子被人戳脊梁骨是不是?你让我怎么面对大哥大嫂!”
白氏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边说一边哭。陆家几兄弟互相看了几眼,都是一脸震惊,竟是陆湛顶了二郎的位置,才让他们家免遭大难。杜三娘和小嫂子在厨房里一个煎药,一个刷洗碗筷,听见外头的哭声,她倒了一碗药汁出来,来到堂屋,她看着众人道:“二叔,该吃药了。二婶,二叔的伤大夫说没伤到
筋骨,不会有事儿的,您别担心了。”
白氏看着杜三娘,只觉得对不住她,她带着哭腔道:“三娘,都是我们的错,连累得湛哥儿也跟着受累。”
杜三娘道:“二婶,您快别这么说,都是一家人,莫说两家话。您和二叔平日待他不薄,这次他能上忙,我很高兴,他要是对你们不闻不问的,我可不要这样的相公!”
白氏心头是越发的歉疚了,“三娘,湛哥儿他要替二郎出征……”
杜三娘心头一颤,连忙看向陆湛,她他竟然压根儿没有告诉她……
压制住心头的慌乱,杜三娘追问道:“二婶,您,您说什么?我没听清,烦请您再说一遍。”
“三娘,都是我们的错,湛哥他生性善良,今天……”
好似无数只蜜蜂在脑子里盘旋飞舞,杜三娘慌忙放下手里的药碗,她不要听,她什么都没听见,没有听见!
“二婶,我有些不舒服,我要回家!”她不敢继续待在这里,也不敢去想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她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躲起来,兴许是她听错了,或者是二婶弄错了!慌慌张张的从屋子里跑出来,像一只无头苍
蝇一样也不知道自己脚下的路在何方,她只想离开那个让她感到压抑的房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所有的一切顷刻间就成了她的噩梦,她宁愿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