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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怕是没工夫陪你。”石咏对如英颇为抱歉。
如英却摇摇头笑:“无妨的,这两日我得闲就看看你案头那些书,看得正有趣。你没工夫陪我,我也还在愁杂事太多,没工夫看那些书本子呢!”
石咏知道妻子故意这么说,好让他安心办差。他案头那些,正是林如海遣了林南从南边送来的书本,他还未细细看过,一起都放在案上,没想到如英有兴趣,便让她自看去。
于是乎,晚间新婚夫妻两个各自挑灯夜读,石咏必须要在长长的古董名录中选出那些看起来会有价值的物件儿,一一勾出来,明日等十六阿哥那里命人从库房里调出来,一一看过,再确定适不适合拍卖。
除此之外,他还要为这次的拍卖想一个主题,毕竟是百花深处的拍卖行头一回开张,绝对不能搞砸。
他一面看,一面提笔在一旁做记录,浑然忘了时间,待到再抬起头,直起身,瞅一眼自家的自鸣钟,竟然已经晚上十点左右了。
他赶紧起身,去如英那里瞅瞅媳妇儿怎样了。红娘教过他,就算是媳妇儿摆出一副不需要他帮忙或是关怀的架势,他也得时不时自觉主动地过来关心一下,不能就此把人家撂在脑后不闻不问,那个绝对是大忌。
牢记着这一点,石咏赶紧奔到英姐儿身边,望着她手里的书本,柔声问:“在看什么呢?”
如英则正捧着书本,歪在一只大迎枕上出神,见石咏过来问,赶紧坐正了身体,答道:“也没有什么,就是以前闺阁里旁人抄来的诗本子。只觉得这些诗一句句都绝了。”
“什么句子,说来听听?”石咏干脆在媳妇儿身边坐下来,他自认没什么文采,但好在读过的比较多,记性也还算不错,遇上诗文总能鉴赏一二。
“嗯,你看这一首,是写《问菊》的,‘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开花为底迟’,我若是花,无需作答,便晓得作诗的人定是个知己……”
石咏:……这句子,好生熟悉。
“也是同一首,‘休言举世无谈者,解语何妨话片时’,说实话,读到这里,我若是花,亦盼着能解语,好与这样才情的作者对答一二。”
石咏挠挠头:“如英想不想认识这诗的作者?”
如英登时将书本子一抛,将一张小脸凑近了,瞪大眼盯着石咏,看了半天才道:“你知道这位……诗小姐?”
石咏:“——嗯!”
如英知道丈夫是个整天忙于差事的内务府属官,自然没承望石咏能关注她所喜的诗词小道。可待听说她喜欢的句子丈夫不仅知晓,而且竟然还认得自己喜爱的偶像,赶紧伸手牵住石咏的衣袖,睁圆了眼望着石咏,满怀期盼,只等他开口。
石咏想了想说:“就是一位长辈亲眷家中的千金,说来这位长辈曾对我多有照拂指点……对了,咱们成亲,这位也送了厚礼。”他说着伸手拍拍案上的书本,说:“这些都是那位送来的。”
他想起远在扬州的林如海父女,自然想起陪伴在林姑娘身边的武皇宝镜,算来多年未见,还怪想的。
“若是如英想结交那位姑娘,不若干脆趁我这次去信感谢的机会,也给那边写上一封信?”
如英兀自有些震惊,隔了片刻才道:“这样,妥当吗?会不会太唐突?”
石咏自然说妥当:“若是你也喜欢写些诗歌小令,不妨写了也一并寄过去,请那位姑娘给你评点评点。”
如英一张脸又红了,伸手捂着面颊笑道:“茂行哥又说笑了,我那几乎只能算是打油诗的,怎好如此献丑?”
石咏回想起林黛玉曾经教香菱写诗的事,便说:“这……大约也是不碍的吧!那位姑娘指点旁人作诗据说非常精辟,若是错过了,可就真的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他满心想鼓励媳妇儿在空闲时候多做些自己喜欢的事儿,这个时空里女子抛头露面的机会少,将好些有才情的女子都给埋没了。若是有这机会,能与旁人交流交流,哪怕只是笔谈,对于如英来说,亦是为她打开了一扇窗。
如英也不是个一味只会扭捏的女子,当下便咬着唇笑说:“这可是你说的,若是你不怕我替你丢人,我还真有这心要献一回丑的。”
石咏也笑:“我媳妇儿写的哪里会是献丑,若是你将为夫所写的那些‘打油诗’都传扬出去,那才真真是丢人呢!”
如英想起石咏写过的“打油诗”,就忍不住想笑,句子都长长短短,不合格律,而且大多数时候词句直白得可爱。石咏偶尔还会教她单押、双押、三押四押什么的,那些个句子念起来也的确颇有韵味,特别有节奏感,只是……真不适合传扬出去。
此时已是夜深,但石咏将这事已经牢牢记下了,第二天他就让李寿去打听一下,林家的大管事林南是否还在京中。
林南如石咏所料,还留在京中,有些林家的产业需要他处理一二。听说石咏夫妇有信带给南边林老爷林小姐,当下满口答应,只说了自己离京的日子,石咏只消在那之前,将书信交给他,他保证替石咏将书信带到。
如英经石咏鼓励,便真将以前自己咬着笔杆写出来的几首小令都一一抄录出来,并写了一封措辞恳切的信,详述自己读过对方的著述,才真正对这诗词一道生了兴趣的经过,又说独自在京中无人切磋研讨,因此只献丑附上些旧作,恳请指点。
石咏则给林如海去信,郑重谢过馈赠,并提及若是林如海再来京城,必当亲来拜见。
林南不日便办完了京里的差事,带同石咏夫妇给林家父女的两封信南下。林如海得知石咏的新婚夫人给自家闺女寄来了书信,只道是女儿在京中的旧识,并不在意。
林黛玉收信倒觉得有趣,偶尔问宝镜:“世上少有人知道我写诗教诗的事,怎么石夫人好似一早就知道的?”
宝镜听说了此时,倒也为石咏欢喜:“哟,那个傻小子,终于娶上媳妇儿了!”
它想了想又笑说:“无妨,石咏那个小子的确有些不同常人,只是他行事自有分寸,费了这半天劲儿娶来的媳妇儿么……也绝不会是心思险恶之人。绛珠便当是值得一交的朋友便是。”
林黛玉便应了,提笔给如英写回信。
待如英真的收到回信,一时半会儿竟有些不敢拆了来看,待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看了,又喜得抱着信笺自己坐着发一回笑,然后将信妥帖收好,自己又去寻了些陶渊明、应、刘、谢、阮、庾、鲍等人的诗书搁着,一待空闲,便会读上一读。
自此京中与扬州那里便一直有书信往来,此乃后话。
然而石咏如今最急需要办妥的,便是在“百花深处”举办的第一次拍卖会,这不仅仅是内务府头上的差事,更是拍卖行的“首秀”,将决定这一行当的将来,石咏绝不敢怠慢。
而如英曾给他念诵的那一首《问菊》也给了他启发:既然时人都喜欢应景,喜欢围绕一个主题做文章,那么他们这次的拍卖,便也来应个时令的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