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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一个死人罢了,不急。

    沈安机关算尽,最终还是走了那一步。

    意料之中。

    但沈安可是才死不久,而他这一两年都不在京中,相隔千里。

    谢思言蓦地攥紧杯盏。

    陆听溪将画好时,谢思言有事暂离。他临走前吩咐说画好了搁到亭中桌上便可离去,又交代:“你暗中留意你二婶的动静便是,旁的不必做。若遇难事,给我传信。三日后未时正,我们仍在此见面。”

    陆听溪作画毕,将画放好,正要走,又止步。

    谢思言方才一张脸越拉越长,害得她画出来的肖像也透着一股子阴沉,跟别人欠了他千八百万银子没还似的。

    不知是否仍对她弄脏他衣裳之事耿耿于怀。她虽已致歉,但似乎应当更有诚意些。

    主意打定,她唤来不远处的丫鬟,让她将身上的吃食全掏出来——她出门时总会让丫鬟随身带上各种零嘴,点心、果子、各类糖,应有尽有。

    陆听溪将东西都摆上,满意一笑。

    她嘴巴挑得很,这些都是她爱吃的,谢思言应当也会喜欢。叮嘱谢思言留下的那个小厮看好东西,少女又认认真真把吃食规整一番,飘然而去。

    半个时辰后,谢思言折返。

    阴风乍起,只以镇纸压了一边的画像被吹得立起。

    隔着老远,他就瞧见石桌上摆满了各色糕点、果子、糖品,码放得齐齐整整,两边是他方才搁下的两个茶盏,而后排正中央,赫然立着他那透着一股子阴沉的黑白画像。

    活像供桌。

    再添个牌位就齐全了。

    谢思言与自己的黑白画像沉默对视。

    这枚玉璧是沈安的遗物,不知怎的跑到了她这里。

    沈安当时濒死,气若游丝,却竭力吊着一口气与她说:“姑娘去我房里找一样物件,是一枚出廓玉璧,就在那张新添的书案后面的暗格里……”

    “那玉璧是我自小不离身的物件,从前将成饿殍都没典了它,今日怕磕碰了,没带出来。我不知我的父母是谁,只觉这玉璧许是他们留与我的信物。我此番性命不保,只求姑娘留了那玉璧,如若有朝一日,他们来寻我,姑娘代我将玉璧归还与他们。那玉璧我从未露于人前,旁人不知是我的物件,若无人寻我,姑娘便自留了。玉璧可辟邪,愿姑娘永生安好。”

    “姑娘莫让那玉璧显于人前,我身世不明,恐节外生枝。”

    “沈安此生飘零,若无姑娘,早已殒命市井,如今为姑娘而死,是沈安之幸,姑娘切莫愧怍……”

    ……

    沈安死前回光返照,断断续续说了许多,但话多重复,实则只是反复提起那枚玉璧,又再三嘱她不要生愧。

    她当时本无暇想旁的,后头反被他说得越发愧怍。

    沈安死得太过惨烈,那满目的鲜红,刺鼻的血腥,她至今想起,仍觉触目惊心。

    沈安死后,她曾让父兄帮忙查过沈安的身世,但线索过少,一无所获。

    想是因着当时父兄不在近前,沈安便将东西托付给了她。她后头将之交给母亲保管,前儿母亲给她送了些头面,她近来事忙,也没细看,许是丫鬟婆子们一时疏忽,将这玉璧也夹带来了。适才她发现时,暂将之存入柜中,只是半道被陆听芊瞧见了。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她得送回母亲那里,嘱咐母亲莫让闲杂人等瞧见这玉璧。

    从叶氏处回来,陆听溪转去给谢思言写信。

    收到陆听溪的信时,谢思言正在看书。

    他自小自律,十岁上头出了那件事后,更是近乎苛刻地要求自己。每晚看书到亥时正,用两刻钟盥洗沐浴,坐在榻上看书两刻钟,待头发晾干,再去就寝。

    说是信,实则不过是一张字条。搁在平日,这寥寥几字,他一眼就扫完了,但陆听溪的这张字条,他翻来覆去看了好半日。

    小姑娘字写得当真光烫。

    总算记住了他的交代,知道来找他。

    孔纶所为自然不寻常,因为他并非当真要为陆家牵线保媒,更不是要救刘氏。无论是陆听怡的婚事还是刘氏的死活,孔纶都不关心。

    他这样干,也不怕把自己绕进去。

    谢思言冷笑,不枉他一早就给孔纶挖好了坑。

    给陆听溪回了信,已近亥时正。平日里,无论看信还是写信,都是须臾之间的事,但对方换成陆听溪,他做事便慢了许多。

    她的事,总是例外。

    沈惟钦送来的见面礼极是丰厚,孟氏都怀疑这位小爷是不是嫌占地方,把提前为左家备好的聘礼都堆来陆家当了见面礼。

    饶是如此,她仍是满心不豫。

    她本以为沈惟钦是来给三房做脸的,万没料到竟是来攀附大房的——她才不信沈惟钦是依着长幼之序派礼的,大房的见面礼显然更为丰厚。

    孟氏越想越气,吩咐常妈妈去将自己两个女儿唤来。

    “下回沈惟钦再来,你们记得机警些,”孟氏恨铁不成钢,“你们两个但凡有一个能入得他的眼,那都是长脸的事。人家终归是王爷的孙儿,还有爵位在身,听闻而今学问也有了,还预备考科举,搁在哪儿都是乘龙快婿。”

    “你们嫁得好,娘这脸上也有光!娘今日去请安,老太太说你们祖父找着了,想来这事也有个盼头,不会碍着你们的婚事。”

    官场女眷鲜有不攀比的,未嫁比家世,既嫁比夫家,有子比儿女。如此比来较去,还不是为了在姐妹、妯娌面前争口气,自家立住了,还能帮衬着娘家。

    陆听芝不以为意:“我管他快婿慢婿,我可不费那个劲。有那工夫,我还不如去找淘淘耍子。”

    孟氏一眼瞪去:“如今不操心,等将来嫁不出去,我看你找谁耍去!”

    “淘淘肯定成婚晚,怎么着也还能再跟我耍两三年。”

    孟氏冷笑:“跟你五妹妹比?也不看看你那样貌!你五妹妹打小就生得月宫仙娥似的,你再瞅瞅你!再论官位,你看看你大伯几品官,你父亲几品官?”

    “不过你那五妹也是命大,当时若非那个伴读沈安舍命护着,还不晓得是什么样,”孟氏轻嗤,“我先前说什么来着,那伴读就是个下贱胚子,还想科考入仕一步登天?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落后还不是给人挡刀一命呜呼。不过一个下人而已,死了便死了,大房还给他择墓立碑,也不知做给谁看。”

    那伴读不过一个下人,风头竟盖过她儿子,先生们夸他天资颖悟,待他比待府上的少爷还尽心,竟说什么沈安秋闱必定中举。这么一衬,竟显得她儿子废人一样。

    幸而死了,若真成了举人老爷,大房还不认沈安当干儿子?

    陆听芊小声提醒:“娘还是小声些为好,仔细被人听了去。”

    孟氏给自己顺了顺气,又道:“再几日便是董家老太爷的寿辰,届时三个房头都要去。你们好生妆扮一番,若被哪家公侯太太瞧上,娘也算放下一桩心事。”

    沈惟钦毕竟是王孙,怕是不好攀的,还是应当广撒网。

    陆听芊低头绞帕子。她想问问沈惟钦去否,但她娘显然不会知晓答案。

    “那娘能否与我们些银子,”陆听芊小心试探,“我们添几件首饰,届时也能更光鲜些。”

    孟氏斜眼看她:“你这丫头从前总缩头缩脑的,如今倒开了窍。”叫来常妈妈吩咐几句,转头看向陆听芝,“明儿我让常妈妈带你们去铺子里挑拣几样首饰,你好生领着你妹妹。”

    陆听溪收到谢思言的回信后,来回看了好几遍。

    他消息灵通,似是已然知晓了些许内情,亦说这门亲做不得。信尾这样写道:“下策,径去质问孔纶居心何在;中策,直言于太夫人,寻由头推掉亲事;上策。”

    信至此戛然中止。

    陆听溪懵了。

    写着写着没墨了?

    她将信纸颠过来倒过去端详许久,无果,仍不死心,又放在蜡烛上炙烤,看后头的字是否被什么秘法匿去了。然而折腾半日,却是终于确定后头当真没字了。

    陆听溪瘫在圈椅里,嘴角下压。

    说话说一半,喝水胖三斤!

    她正琢磨着董家办寿宴时她如何去向谢思言询问上策,陆听怡来了。

    陆听怡素性娴静,陆听溪平日和她处得不多,但对这个大堂姐是心存敬重的。陆听怡极少来她这里串门,如今突然而至,陆听溪难免诧异。

    陆听怡与她闲话几句,声音转低;“淘淘能否暂且屏退左右,我有话与淘淘说。”

    陆听溪点头,挥退下人。

    踟蹰少刻,陆听怡道:“想来淘淘也听说了表兄答应要为我牵线之事,实不相瞒,我并不愿和顺昌伯家做亲。”

    陆听溪微怔。

    “我镇日闷在心里,也憋得慌,今儿就爽性都与淘淘说了也好。我不知母亲犯下何错,但既祖母雷霆震怒,想来是不可轻饶的。如今总算祖宗保佑,寻见了祖父的踪迹,否则娘的过错是再难弥补的。”

    “但凡事一码归一码。孔家毕竟是外人,此番若当真说成了,便是欠了一桩大人情,我不想让祖母父兄他们为着我的事背负人情债。”

    “那另一条缘由呢?”

    陆听怡一愣。

    “大姐让我屏退左右,总不会就是要说这些吧?”

    陆听怡扑哧一笑:“果然是个人精。”

    手指蜷紧,陆听怡终是道:“另一条缘由便是,我已有了心悦之人,只是不敢告与爹娘知道。”

    “那人是……是北城宝钞胡同崔家的大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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