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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左婵自觉胜券在握,扫向陆听溪的眼风满含得色。但她渐觉不对,她委委屈屈说了半晌,沈惟钦却一字未言。
“左姑娘说什么是陆姑娘碰掉了手串,在下却是全然未见。”左婵没了词,沈惟钦方开口。
左婵怔住,难以置信。
“在下瞧着倒似是左姑娘自己两次将手串掼到地上,而后自顾自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倒不知左姑娘为何要将此事赖在陆姑娘头上。”
在场三路人马都带了不少仆从护卫,左婵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不来台,面上阵青阵红,一时僵在原地,被堵得说不出话。
陆听溪适时向兄长打眼色。陆修业跟沈惟钦笑说他们刚扫墓回来,如今有事在身,恐要失陪。
沈惟钦不动声色打量陆听溪几眼。
他并非真正的沈惟钦,不过一缕孤魂而已。眼前少女是自他两月前醒来,唯一能激得他心潮翻搅的人。
他转头,向陆修业表示自己安顿好后会前去陆府拜访。
陆听溪靠在马车软枕上打哈欠。既然沈惟钦没死,依照梦境,他不久就会因着连续两场意外,一跃成为楚王府唯一的爵位承袭人,未来的王爷,风光无限。
左婵被母亲张氏拉上马车后,咬牙道:“母亲也瞧见了,沈惟钦根本不想结亲,不然也不会说出那等话!母亲,这门亲事结不得,母亲和父亲若执意迫我,我便以死明志!”
张氏面沉半日,道:“宽心,娘会与你父亲说,回去就推掉这桩婚事!”
女儿今日所为虽然有些出格,但沈惟钦实在欺人太甚。左家和沈惟钦这门婚事只是当年口头上定下的,进退都容易。
不过一个镇国将军而已,真以为自己是香饽饽不成!又不是去做王妃,谁稀罕。
左婵只要一想到自己今日真正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就气得肝颤:“还有陆听溪,若这回陆家倒了,我看她还狂不狂!”
陆听溪到得桃林,寻个由头将众人支开,独自往陶然亭去。
若不如此,万一当真挖出那张笺纸,她不好解释。
陆听溪带了把小铲子,蹲身埋头,吭哧吭哧刨了半日,正倚坐喘息,冷不丁听见身后飘来一阵步声。
她转头看去,一时愣住。
那道高拔身影渐渐靠近,最终在蹲坐着的陆听溪身前停下,将小小一只的少女整个纳入他投下的阴影中。
日已西斜,夕照半扫,少女柔软乌发如云若缎,嫩黄襦裙在身周堆叠成粼粼细浪,融了霞光轻辉,宛若明丽繁花临水,似有暖香氛氲。袖口环绣精致灵芝纹,露出一截纤秀奶白的细瘦腕子。
谢思言逆光而立,低头看去,越发觉着少女娇小。
少女人如其名,眼眸乌黑纯澈,如洌洌清溪,脑袋上扣着一顶硕大斗笠,似要将她整个人盖住。俯视之下,根本瞧不见她的小脸。
跟一朵小蘑菇似的。
须臾,小蘑菇动了。
她起身向谢思言行礼。谢思言问她方才可是一时没认出他,她点头称是。
杨顺在一旁揩汗。
陆听溪仰着脑袋估摸谢思言的身量,越看越惆怅。
谢思言的个头蹿得太快了。她犹记得她小时候并不比谢思言矮多少,当时她还一心盼着有朝一日自己的个头能赶超谢思言,而后居高临下拍着谢思言的肩朝他扮鬼脸,气死他。
她觉得那一丁点个头差距完全不成问题,她多吃几碗饭就能超越,于是发奋之下,用饭比进学都认真,结果兢兢业业吃了一个月,个头没怎么长,反而吃出了双下巴,她担心谢思言嘲笑她,那阵子都不敢出门。
后来她眼看着谢思言个头长得飞快,快得她怀疑谢思言戳破房梁指日可待。谢思言的个头如有神助,她的却仿佛被封印了。
陆听溪不明白,为何过了一定年岁,男孩反而比女孩长得快。
男人见少女小脸上神色瞬息万变,最后蹙眉盯着他,仿佛陷入了某种苦恼。
陆听溪方才打量他之际,他实则也在打量她。
近两年不见,陆听溪已从小女孩长成了半大少女,容姿昳丽,水葱一样鲜嫩,身形也抽开了。
尤其是胸前的变化,他记得他上回见她时,还没有这样惊目的高耸险峰。一对丰腴花房下面,是不盈一握的蜂腰,再过些时日,还不晓得是怎样的摄魄勾魂。偏她对自己的诱惑懵然不知。
男人眸色越发深浓。
谢思言语气难辨:“许久不见,变怂了不说,连记性也不好了。你那么讨厌我,怎会认不出我?不是说我化成灰你也认得?”
陆听溪抿唇。
她方才乍然之间没有认出谢思言,一是因为他个头又蹿高了,二则是因为他的容貌气度略有变化。
越发俊美内敛了。虽然他总欺负她,但不得不承认,纵放眼天下,这人的风姿气宇恐也无人可出其右。
她觉得她不用继续刨了——她再度阴差阳错达成了提示。既是已见着了人,她便可归家了。
谢思言却是堵了她的去路:“方才刨什么呢?”
他音色低沉,尾音微扬,似藏烈的醇酒。
陆听溪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谢思言侧头往她刨出的坑里看,又仗着身高臂长,劈手来夺她的小铲子。陆听溪躲闪时无意间后退,一脚踏上土坑边缘,身子瞬时失衡。
谢思言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顺势将人扯到自己怀中:“你挖坑是要埋自己?”
陆听溪唬了一跳,站稳后,即刻退后。
少女体香盈盈,柔若无骨的娇软温香一触即离,谢思言的尾音还绕在空中,怀里已空了。
正此时,陆修业领着几个仆妇小厮过来,询问陆听溪可寻好景了。
陆听溪于作画上天赋极高,一手画技出神入化,幼年便师从名家研习丹青,这些年更是习练不辍,时常为着描绘一物,观察半日。她方才便是以来桃林找寻可入画的景致不便被人打搅为由,让众人留在了外头。
陆修业瞧见谢思言,颇觉意外,谢少爷今儿才回京,怎会出现在此?及至看到妹妹手里的小铲子,忙将她唤来身边,怕她再在世子面前淘气。
陆听溪发现兄长身后还跟着江廓,眉心微蹙一下。
她从前还觉江廓尚可,但自打做了那个梦后,她便从他平日的言行里看出了些许端倪,日渐厌恶此人。
不过她暂不打算将之放到明面上。她爹娘对江廓观感颇好,她母亲在梦里不知为何信了江廓之言,打算结亲,她担心现实里重演。
江廓约莫还会再来诓骗说自己是陆家恩人,保险起见,她得伺机揭露江廓的嘴脸。这之前,她不想打草惊蛇。
江廓自称是在桃林外遇见了陆修业,便顺道跟着进来。
“我今日又拜访了两家,才从永定侯府的庄上回来,倒是打探到些许消息,回去细说,”江廓笑得温和,“表妹不必过忧,老爷子吉人自有天相,我也会尽绵薄之力。”
陆听溪客气两句,心里却想,他跟永定侯府的子弟似乎都是寻常关系,此番跑这一趟,莫非是已经开始往坑里跳,想查探自己母亲的身世?
谢思言一直远远看着。陆听溪几乎是背对着他的,他瞧不见她的神色。但从他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她微抬头跟江廓说了什么,江廓低头含笑,又回了句什么。
陆听溪正要离去,忽觉身后砸来一道烙铁一样的目光,沉沉施压,灼烫似火,似要将她烧成灰。
她一惊回头,却未见异常。目光四掠,便见谢思言已移步陶然亭。见她看来,他抖了抖自己的衣袍下摆。
陆听溪遥遥看到,他袍子上有一片脏污,心里一咯噔。
这不会是她方才拿铲子蹭上的吧?
杨顺见陆修业等人领着陆听溪出了林子,欲言又止:“世子……”
世子方才出门后,一路寻到了沈安的坟茔,但不见陆姑娘踪影。后至桃林散心,倒正碰见陆姑娘。眼下世子还没跟陆姑娘说上几句话,人却被领走了。
“她会回来的。”
陆听溪方才神思不属时被众人簇拥着出来了,如今越想越忐忑,深觉自己不能就这样走了。
谢思言这人最是记仇,眼下祖父状况不明,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闹出幺蛾子。况且,若真是她弄脏了他衣裳,本就该她去致歉善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