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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你!”见妻子变着法子挖苦自己,成介眼睛又睁开了,看见妻子笑颜更盛,他再次闭眼,被妻子抓着的手也抽自胸前交放,爱理不理的模样。
“县公有祖传宝剑一柄,素爱之,日夜伴与身侧。某日渡江,宝剑忽而自舟中坠于水,县公大急,速速刻迹于舟木之上,曰:‘宝剑自此处坠江也,我记之。’舟至江岸,县公便从舟木刻痕处入水寻剑,奈何终是不见。”
妻子的故事说完了,成介忍不住嘴角露出笑意,他还是闭目,口中却道:“你夫君如此之愚?”
“然也!”邓伊收敛笑意。“愚不可及!”
“我如何就愚不可及?!”成介睁眼怒视,他向来以为自己聪明。
“就是愚不可及。列位先王如何观史皆知,如今大王如何,你怎就不知?”邓伊责怪道。“大王新政,果收县权于己乎?真如此,为何要尽罢县吏?”
“尽罢县吏乃为安置誉士,誉士皆忠于王,此遍收县权于王廷也。”成介驳斥道。
“非也。”邓伊完全不同意丈夫的说法。“誉士中公族几何,庶民又几何?各国变法收公族之权,皆以庶民士子为官吏以代公族贵人,而今誉士公族十占其九,以公族子弟尽代庶民县吏,此怎是遍收县权于王廷?此乃是分王权于公族,绝非收公族之权于王廷。”
“我弗信!”成介一时呆了,他嘴巴嘟着,脑子里则使劲打转,想驳赢妻子。他终于找到了可驳斥的东西,大声问道:“那外朝朝国人之政又何解?区区商贾便能使钱买简,摇身变为外朝国人,此乃假庶民商贾之力制衡我老公族,不过是封君第二。”
“还是误矣!”妻子又笑了,一副你已落伍了的表情。“外朝朝国人,确有商贾使钱买简成为国人,然若誉士尽代县吏,他日站于外朝大廷者只会是誉士,怎会是商贾?”
“啊…啊——!”成介错愕,瞪着妻子看了又看,这次他真是无言以对。邓伊再道:“大王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无有,勇信者贵!’;大王又言:‘楚国勋贵,皆勇信之士;勇信之士,皆楚国勋贵。’
此何意?意为日后楚国之政皆在勇信之士手中。勇信之士又以朝国人之政遴选,于外朝大廷商议国事。此何政?此先祖族议之政。
庶民子弟,读书尚可,弓马怎识?贵人子弟,譬如菽儿,读书不成,然自小便舞剑弄棒,战时列于阵,你说,何人为勇?何人为怯?而信,贵人衣食无忧,何须行那苟且之事,庶民却食不果腹,为求一饱,无所不用其极。你说,何人为誉士?”
妻子以女性特有的敏锐剖析着新政,她的观点与丈夫截然相反。看上去新政给了庶民封公封侯、为将为相的希望,实际上却堵死了他们的希望。
“我闻大王为大子时,曾为悍王子求封地而言于先王曰:‘唯有兄弟同心、公族合力,然后以江东为根基,团结各县县尹,国事才可一搏’。
今日看来,新政确是兄弟同心、公族合力之政。夫君或可以救援城阳为由而不发县卒,然不能以城阳为由而不遣族人。新蔡、期思,沿淮各县邑,皆已遣人入郢……”
“彼等真已遣人入郢?”成介一直在抗拒妻子之言,直到听闻新蔡、期思已遣人入郢,他才一咕噜从榻上爬起,搞笑的是爬到一半,他又哼的一声躺了回去。愤道:“我成氏乃若敖氏之后,死国可也,死君不可也。”
“你就不为菽儿着想?”邓伊好不容易劝动了丈夫,没想到他又缩了回去。
“有何好想?大王薨后,阳文君为我楚国令尹,菽儿日后照旧是息县之尹。”成介这次是真想睡觉了,此话说话他便再也不言,一会就起了鼾声。
*
“遍召公族?此令尹之技穷也。”郢都城外寿陵君邑,得闻越来越多的公族子弟入郢,寿陵君笑的是前俯后仰。他是春申君的死党,与要立熊悍为王的阳文君是天然的同盟。笑毕,他关切问道:“子琅以为,陈郢当薨于何时?”
琅是阳文君的字,子是敬称。同为封君,寿陵君不称君号而呼其字,是为了表示亲切。
“秦魏大军已围王城,王城不似外城,可四面攻之,援军至陈之前,必薨也。此事一月可见分晓。”阳文君笃定道。自古攻城,外城破后仅凭王城,未有独存之先例。究其根本在于士气。外城破后攻者士气大涨,守者士气大衰,小小王城焉能不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