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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状的痛苦。
院子里积雪已经被打扫干净,天空湛蓝,梧桐树上停着一只黑鸦,簌簌的抖着羽毛。那名多嘴的杂役也已不知去向。苏公公指挥着人,踩着梯子将几张符咒补上,见李孝逸出来,也不敢多说。只是努努嘴,让宫人们取了斗篷给他披上。
一时之间,李孝逸感觉这建璋殿内外到处都是飘摇的符咒,在他心中招招摇摇的生了根。连心神都不属于他自己,他感觉只剩下一具空空的躯壳。
直到身体冻僵,耳鼻通红,他才被苏公公拉回了屋子。
入夜,天后再也没有出现。因了那桃偶,李孝逸也不肯上床,蜷曲在地毯上迷迷糊糊的睡去。苏公公无法,只好在地上给他铺了几床锦被,又盖了几件衣物。他又不肯熄灯,只将殿内点得灯火通明,又不得有宫人在他面前晃动,只好将众人斥退,自己陪在小公子身边为他扯扯被角,倒口水喝。
一连半月,天后都不曾现身。倒是内廷的供奉丝毫不少,众人也还心安。苏德全见孝逸的情绪渐渐和缓了些,便在夜里偷偷将太后身边的苗人兄弟蓝清儿、蓝卓儿,和尚薛怀义和御医沈南蓼的故事一一道来,单说这天后身边有名有姓常来常往的男宠便是这四个,那控鹤监的三千美少年又时刻环伺在旁,所以咱们建璋殿既得了太后的专宠,即便小心谨慎,也不免着了众人的道。又哪里还能任性使气,惹恼太后?
日前这龟兹国使者和门前符咒种种,已经有薛怀义在暗中遣宫人用计,就是盼着小公子和太后大闹一场。
即便太后用了符咒,也是为了将小公子永远留在身边,公子不喜,可以慢慢央求,哪有与天后大吵大闹的道理。
这一番道理听得李孝逸惊诧不已,他自伤身世,怨恨天后将自己锁在建璋殿里不见天日,又用符咒摄人魂魄,却不想这样的事情也能被外人从中渔利。
他本来极度鄙视内廷争斗,堂堂须眉男子要像妇人般勾心斗角,邀宠献媚,倒不如杀了他来得痛快。却不想被囚禁深宫,连一个外人的影子都还没见到,已然身不由己的卷了进来。
又想日后要与天后的无数面首男宠争宠度日,不由得异常悲凉绝望。所以苏公公跟他说什么,他也毫无反应。只是垂着头若有所思,苏公公也吃不准他听进去没有,又不敢多问,只好摇头退出。
清晨,李孝逸早早起来,立在那株梧桐下发呆。忽听墙外童音袅袅,似有顽童在宫女的陪伴下来回跑动。不多时便见庭院上空飞起一只风筝,这风筝都是绢丝缝制,竟是一只五色斑斓的凤凰。
那风筝飞得不高,飞不多时竟歪歪斜斜的挂在了回廊檐角,外面的童儿便让宫女拍门索要,苏公公命人从廊上摘了那风筝,开了角门还给两个童儿,旋即又将角门吱扭关死。
那两个童儿好奇得紧,其中一个大的道:
“奇怪,建璋殿又不是冷宫,里面明明有人,怎么大门从外面锁上了?”
宫女忙阻拦道:
“殿下不可浑说,快跟奴婢们离开此处。”
另一个小童神神秘秘:
“成器哥哥,我听父皇说,孝逸皇兄就关在里面。”
那个名叫成器的孩子“喔”了一声,走到大门前拍着锁道:
“孝逸皇兄,我是太子李成器,可否出来见上一面?”
里面静悄悄的了无生息,半晌没有任何动静,两个孩子失望地转身要走,忽然门上的窗口拉开了一条缝隙,一张苍白的玉雕般的面孔露了出来。
两个孩子顿了顿,“孝逸皇兄?——”
“我们相识吗?”
对方没做正面回答,语调和顺却声音颤抖。
成器也不过七八岁的年纪,指着另一个小童,上前拱手道,
“孝逸皇兄,成器常听人提起您,他是三弟隆基。”
那小童不足三五岁的样子,梳了一个抓髻,生得眉目清秀,肤色粉白。他恭恭敬敬地鞠了一个躬,奶声奶气的道:
“孝逸哥哥好!”
隆基这一声“孝逸哥哥”叫得他登时泪如雨下。半晌方哽咽道:“三皇子好——,太子好,皇帝可还安好?”
这一个多月来,他被锁在建璋殿里,感觉如同被抛弃在杳无人烟的荒原之上,突然听两个幼小的皇弟说知道他,自然是听长辈提及,想必皇帝时刻惦记着自己,只不过一时无法相见而已。
“父皇很好,父皇要孝逸哥哥保重身体,早晚有相见的那一天。”
李成器伶牙俐齿,讲话一字一句,句句都说到了孝逸的心坎上。
当日皇帝在控鹤监内平反昭雪的承诺,果然不是敷衍他。
“即便有一日朕遭杀害,无法完成此愿,朕的子孙也务须做到”——
如今成器和隆基都来到面前,说出的话儿看似无心,其实都蕴含着无限深意。有皇帝这份心思,自己就是受再多的委屈也无怨无悔。
不由得五内翻滚,双手紧紧握住了门上的铁栓。
苏德全在旁忙摆手道:
“小公子,没有天后的懿旨,咱们不好见外人的。快回吧!“
又向外大声道:
“天寒雾重,两位小皇爷早早回宫歇了吧。”
那两个宫女也忙催皇子们离开,李隆基挣脱了宫女的手,跑到窗口,伸出粉嘟嘟的小手:
“大哥哥,等三郎长大了,你带三郎去放风筝好不好?”
“好——”
“那说定了,不许反悔。咱们拉钩钩。”
窗口伸出一只瘦削的手臂,隆基握住手指,用力摇了摇,
“别忘记呀,大哥哥!”
两个孩子蹦蹦跳跳的去了,直到孩子们转过小桥,背影消失,苏公公才命人关上小窗,好说歹说地将李孝逸劝回内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