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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细地洗手。他洗手的时间格外长,洗得个格外细致,洗手液用了三泵。边洗边哼着圣诞曲儿。
今天是平安夜,吕一翔挑了个好日子。
宿郢站在门口看他洗手看得出了神。
以前赵果跟他住在一起的时候,是个很邋遢的人,饭钱不洗手也就罢了,上完厕所也是随便冲一冲手,不用洗手液。除了因为出门要见人,所以洗澡还算勤快以外,袜子内裤都是直接扔洗衣机,他有时候看不下去,说了赵果,这小子还犟嘴说在家里都是他妈洗,他从来没干过这些活。
赵果平时也从来不做卫生,不洗衣服,都是扔给他做,自己则跟个大爷一样往沙发上一瘫,举着手机一边骂着脏话一边玩。偶尔为了讨好他,洗上一两件,还跟邀大功一样到他面前来讨亲亲抱抱,腻歪得像个智障儿童。
可看看如今的赵果,连领结都系得端端正正,袖口整齐,衣裤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皮鞋锃亮,洗手洗三遍,一点儿也没有当年那个校园混混的影子,倒像是哪家出来的贵公子。
是谁改变了他?乔小爱吗?还是别的?
赵果洗完了手,抽了两张纸叠起来擦手,边擦边用懒懒的语调说:“看什么看,没看过?”
“你变了很多。”宿郢说。
赵果笑了:“当然得变了,这都多少年了,哪儿还能像以前一样。”说着,他斜着眼打量了一番宿郢,“你也变了。”
“是吗?”
“昂。”赵果把擦手纸扔进垃圾桶,走到宿郢面前,头微微靠近他,恶劣地笑了,“变得没以前那么low了,你这身衣服,得值点钱啊。”
说完后,他站直身子,手揣到裤兜里,眼神越过宿郢的肩膀直达后面的人:“吕一翔,我说你请他干什么呀?故意让我糟心?”
吕一翔刚来到洗手间,就看到最不想见到的画面,混了几年社会,他早也不是当年莽撞冲动的小混混了,看见宿郢的表情,登时有些尴尬,连忙拉过赵果:“你行了,都是同学,人家还借过我钱,我欠着他的人情,怎么不能请了,你赶紧过去喝酒,别在这儿杵着煞风景了。”
赵果被他推了两把,推得火大,借着酒劲儿挥开他的手,道:“你不提还算了,提起来我就要说说了。”他走到宿郢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哥们儿,你现在发达了是吧?”
宿郢不知道他唱哪出戏,没出声。
“赵果,你差不多行了,赶紧走,今天我结婚,你别闹。”
赵果笑了笑:“你放心,我不闹。”他安抚完吕一翔,转头对着宿郢说,“我就是想问问他,四年前,我送他的那枚戒指去哪儿了。”
这话一出,吕一翔和宿郢都变了脸色。
“你这话什么意思?”吕一翔一下子头上出了汗。
赵果没发现他的异常,跟宿郢说:“没什么意思,就是欠债还债,欠钱还钱呗,我当初送你五万块的戒指,后来想想有点后悔,你看我们现在也就这关系了,你留着也不合适,不如就还给我,反正苏总现在有钱的很,不缺这五万块吧?嗯?”
宿郢根本没见到戒指的影子,那个盒子在当天聚会回去时就丢了。不是丢在路上,应该是谁拿走了,可这个查不出来,也没办法查。
考虑到吕一翔的处境,宿郢不想跟赵果闹,说:“戒指找不到了,我还你五万块,行吗?”
“找不到了?”赵果突然笑起来,笑了几声,突然扑上去打了宿郢一拳,接着两拳、三拳,“你说找不到就找不到了?那可是我的传家宝,你丢了可不就是五万块的事了!”
宿郢不可能由着他打,企图反击,但是这些年因为噩梦的缘故身体实在太差,若不是有个十年任务的期限在这里摆着,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提前离开这个世界,不然以平时虚弱的状态,他都一种自己会随时猝死的感觉。比起赵果身强力壮的样子,他是打不过了。
反抗失败,最后懒得反抗,躺在地上由着他打。
一边的吕一翔拉了半天拉不走人,眼看宿郢被打得鼻血都出来了,连忙吼了一声:“你那盒子里有个屁的戒指!不就是一张破纸吗!”
即将落下的拳头停在了宿郢鼻梁上方一寸处。
“你说什么?”赵果问。
吕一翔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霎时间白了脸:“对不起,我……”为了不继续背负沉重的债务,他选择了偷。
吕一翔没说完,可赵果已经明白了一切。
他转头去看被他打得满脸是血的宿郢,下意识地用手给他擦了两把,却把对方的脸摸得更加狰狞。他连忙爬起来,从洗手台上扯了一堆纸出来,跪到地上去给宿郢擦脸,纸还没碰到对方,就被抓住了手。
宿郢说:“够了。”
真相终于大白,可一切都回不去了。
*
赵果带着宿郢去了医院,赔偿了医药费,包扎了伤口。跟他客客气气地道了歉,道了很多遍:“对不起。”
宿郢说:“没关系。”
这一切对于赵果来说是清晰的,可对于宿郢,依旧是一片空白无知。他问赵果:“那张纸上写了什么?”
赵果没有看他,一直低着头,一直低着。他不说话,也没什么表情。
沉默持续了很久,宿郢都觉得赵果不会再开口了,他看着外面暗下来的天和不知什么时候下起来的纷纷扬扬的雪,对赵果说:“下雪了。”
赵果抬起头,看着白茫茫的窗外:“我在东门花园等了你很久,你没来,后来我爸妈找过来把我抓走了,带我去了电疗机构。”
在那里,他度过了人生中最痛苦的一年时光。
治疗的效果很好,在他离开机构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不能听见“苏印”这两个字,不然就会条件反射地胃痉挛,呕吐,恐惧害怕。时间久了,就对“苏印”二字没了好感,到后来,成了无感。
当他提着几件破衣服从那地方的离开,站在铁门外边,被抱头痛哭的父母拥在怀里、内心却充满厌倦时,当父母试探性地频频在他面前提起苏印,而他却连眼皮都懒得抬,心中毫无波澜时……他就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
过去的一切于他而言已经成了褪色的相片,里边的人和物都变得面目模糊。他已经想不起来当初是什么样的感情支撑这他,让他即使被电到休克也无怨无悔的喊着“苏印我爱你”,更想不起在一日复一日的“惩戒”中,是在哪一天、哪一分、哪一秒,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喊出了“我改”二字。
他不想再痛苦,所以选择了放弃。
记忆还在,旁边的人还在,可是……他已经不再是他。
“我和乔小爱订婚时,可以邀请你吗?”
男人站在窗边,听到他的话并没有立刻回应,他伸出手指在雾气蒙蒙的窗户上画上了一只活灵活现的可爱的麋鹿,麋鹿拉着车,车上坐着两个小人,一个长头发,一个短头发,小人的头中间还加上了一颗爱心。
他看见男人看着那幅图沉默了很久,最后一把抹掉,转头对他笑了笑。
“可以,祝你们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