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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总归还是有些个用处。”

    闻人战闻声,低眉顺眼道一声谢,抬眉再往前头眺了眺,脑内念着的却是前夜秦樱于自己卧房内的一番说话。

    “闻人姑娘,鸡鸣岛一事,宋楼倒已有所耳闻。”

    “可是鹿…祝大哥说与宋楼奶奶?”话音方落,闻人战倒先径自摇眉,“不对,这宋楼,本就是个销密之地,奶奶知晓,并不稀奇。”

    秦樱低眉,似笑非笑,“祝家儿郎确是从老拙这处打探了消息,惜得其之所欲,乃是助我孙媳探得咸朋山庄恶事因由,旁的……祝家儿郎可是提也未提。”

    闻人战听得此处,说不出心下是何滋味,粗一听来,只觉烟生七窍,细一寻思,顿感冰固四稍。候个半刻,闻人战方匆匆起身,对着秦樱便要一拜。

    “求奶奶告知我爹同游叔叔下落!战儿感念,必当回报!”

    “瞧你这娃儿,怎行如此大礼?”秦樱身子微俯,急颤颤将闻人战扶起,两手握其弱腕,悠悠叹道:“那祝家儿郎,本是个脑筋会转弯儿的,怎奈这回,倒似化了一根筋。因我宋楼一些个规矩,老拙自是不能将鸡鸣岛线索直道,然则老拙自有一番明推暗就之机巧,本想将所知奉白,无奈任我旁推侧引,祝家孩儿就是一语带过,不加分别。人道是越是聪明越是昏,不想那祝掩,聪明在百事上,偏就糊涂在了鸡鸣岛上,反倒显得老拙无事生非,难以做人了。”

    未待闻人战接应,秦樱已是咂摸咂摸口唇,径自接道:“你这事儿,老拙本已忘了,今日欢儿回来,倒是私底下重又提及,千哀万恳地,想从老拙这处为你讨一些端绪……”

    “因那金樽之密,老拙晓得欢儿心下好受不得,人前却少不了隐藏心绪,强颜欢笑。其也不曾多想想自己,反把你的事儿真真当了个事儿去,下心下力。此举于我瞧来,浑似衰草掩惊兔,斜阳泣杜鹃……自顾不暇反要舍己为人,好教老拙既怒且喜……”

    稍顿,秦樱目帘一阖,单手往心口摩了摩,权当顺气。

    “在此,老拙但望闻人姑娘相助一臂,莫再言及那夜祠堂之事,算是为老拙、为宋楼、为容氏…也为了欢儿……留下三分薄面可好?”

    “战儿本就甚都不知道,又有何好说?明日启程,路上战儿自当绝口不提宋楼一丝一缕,断不会因着一字一句引起他心绪来。”

    秦樱闻声,徐徐开目,容眸流盼,缓声轻道:“此去祁门关,见得丁梦璜,闻人姑娘切勿藏着掖着,且直告其出身,同那丁老儿论一论古、谈一谈今。我这话,你可听得懂?”

    闻人战目珠转个两转,兔子一般将胳臂收归膺前,门牙上下叩了两叩,喉内无音,脑子里却暗自苦道:若是打哑谜,不该给我张纸笺啥的麽?怎就一句清清淡淡说话眨眉带过了?念头转个弯,却又再道:怎得眼下,宣家弟兄所在、爹爹同游叔叔下落,尽是捏在了丁梦璜手里?倒也不知是个巧合,抑或那三昧酒家真是块甜香多肉的好骨头?

    不容细思,闻人战已是咳个一咳,口齿一开,脆生生应了一句“谢过宋楼奶奶”。一言初落,二人又再拾起前话,有一搭没一搭叙起家常来。

    一声马嘶,直将闻人战三魂七魄唬回肉身。其自行打个颤,再往座后冰鉴觑个一眼,收摄精神,大咧咧冲秦樱抱了抱拳,金鞭一引,律动雕鞍。

    一炷香后。秦樱房内。

    况行恭往秦樱跟前递上一盏莲心茶,抿了抿唇,低低叹道:“你便这般轻易纵欢儿出去闯荡?”

    秦樱初时不应,低眉往茶汤上吹口凉气,待得温度稍适,这方就唇浅啜两口,眼目一阖,缓道:“不顺应着他的心思,你我焉有旁的奈何?”

    “人道儿大不由娘,我这老祖母,岂非更管不住他?”

    况行恭顿个一顿,扬面朝窗,领受一缕清风。其眶内虽是黢黑一片,心眼倒似稍见光明,颧骨一抬,口唇一开,嘿嘿道:“照着你那‘北比臼舅’的冀望,若欢儿能多上点心,待胥家姑娘报得父仇、三年孝满,想来你就能盼个重孙抱抱了。”

    秦樱闻声,面上不但未见笑意,反是弯蛾锁恨、画黛含愁,隔上半晌,方才痴痴应道:“也不知……等不等得到……”

    “莫要如此……”

    况行恭话里掺着迟疑,翼翼小心,低低试探道:“既然言及此事,你说……我等可要……可要往那处探上一探?省得……省得眼下一抹黑,心里更是不得太平……”

    “披麻救火的事儿,你我岂做得?现在这个关节上,动不若静,行不如等。”

    秦樱轻将茶盏搁了,勉强将唇角一翘,缓声轻道:“依眼下光景,欢儿离了宋楼,反倒易于保全。你且想想,前有鸡鸣岛,后是乱云阁,加之咸朋山庄……我这宋楼的名字,也不知将是第几个被他们用朱墨勾了去的……”

    况行恭鼻尖颤个两颤,不知该当如何接言,顾不上寻思,扭脸便将话头推转到闻人战身上。

    “闻人家那姑娘,也不知够不够机灵。”

    秦樱纳了况行恭言下之意,眉关稍开,缓声自道:“依我瞧来,胥家的女娃娃,慧而正,有大心思;闻人家的闺女,黠且邪,没长(CHANG)主意。前者靠得住却易受制于规矩,后者养不熟多屈服于自己。”

    “既是如此,那你昨夜往闻人战那处,却是为何?”

    秦樱咂摸咂摸嘴,又再品了品口内莲心残留的涩味,脖颈一歪,却是笑了,“只许那浑小子诈我,怎就不能让我反将他一军?就算闻人娃儿没记性,留不下隔夜的仇,我也终归得籍着她教那浑小子今日过不顺当。”

    稍顿,秦樱眉头又攒,抬眉亦是往窗外觑了一眼,“我估着,那浑小子,怕是早晚要同欢喜宫对上,盼只盼到得那时,欢儿可置身事外,莫被牵连。”

    “闻人不止同剑横子,本乃旧识。叫小妮子往祁门关,也算是条正途。”况行恭似是还没从闻人战那事儿里品够滋味,两耳如蒙,轻声念叨。

    “只求一路坦途,莫要变故层叠、枝枝节节才好。”

    况行恭脊背一弯,迅指似是忆起了甚,并未面向秦樱,缓声自言自语道:“那浑小子之前所提……廿二岁前,那女……”

    一语未尽,秦樱已是着急忙慌站起身来,先是没来由嚷着要吃笋衣粉盒,自顾自使着性子恼个一阵儿,后又陡地叫着要出门郊游,还口口催着况行恭叫下人亲手扎几只风筝。

    况行恭虽不解意,却甚是欢喜秦樱这返老还童一般的胡搅蛮缠,默默咬住下唇,摇眉笑得恁甜。

    秦樱暗往况行恭那处偷瞄个一眼,见其形容心下稍显安定,口内仍不闲着,撒着娇使着性,细着嗓子念道:“结伴儿童裤褶红,手提线索骂天公。人人夸你春来早,欠我风筝五丈风。”

    话音方落,二人不约而同,俱是轻笑出声。

    “行恭,方才,你是瞧不见,那浑小子初一窥见欢儿新扇面,眉头即时挤成一团疙瘩。也亏那小子聪明,怕是立时明白自己于密室擦身错过的,又岂是成百上千手抄经书那般简单?”

    “你又……何必故意招惹……”

    “那浑小子,眼下恐是断断顾不上我的。其巴望撺掇着欢儿一同北上,想来也是心下无底。”

    秦樱探掌,一扶宝髻,正色朗声,诵句佛偈。

    “恰恰用心时,恰恰无心用。用心恰恰无,无心恰恰用。管你用不用,该有便有,该无还无;一顿一悟,玄之又玄——既是如此,往后这日子,除却销磨楼同大欢喜宫两件事体,余事百无禁忌,且随我这不死老物乐意。”

    况行恭闻声,委实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然则既辨得秦樱言内心绪大好,其自己心底,倒也一点点漾起水花,浑似口古井登时换了活泉一般。

    静默半晌,况行恭方才隐隐觉得自己应当还有别话要说,正待启唇,思忖片刻,却早忘了方才自己想说的是甚,垂眉一叹,只得作罢。

    这一头,五人走马扬尘,穿过了隐隐山光、粼粼水色,一心一意只想着雁门月冷、紫塞风寒。

    初一两日,闻人战操马行在后头,就只远远尾着,总不同五鹿浑相近。若是五鹿浑上前说话,其必将眼珠翻到耳朵后,将嘴唇撅到天上去。五鹿浑心下摸不着关窍,却也不着慌点破,偶尔故意上前引个话头,瞧着闻人战无处煞气的娇俏模样,自个儿心情竟是莫名大好。

    第三日,几人重又经过苏城。此回虽未亲见了楚锦,却也耳闻了关乎一笑山庄的一则大消息,说是甚的延久郡主瞧上了楚公子,不吃不喝,拼死拼活,于王府好一通折腾,不消几日,已得了老王爷首肯,将一笑公子赘入宅中。

    因着做了上门郡马,一笑山庄内的几位娘亲们以泪洗面好几日,无奈皇家门槛高、府苑深,眼下莫说埋怨叱责楚锦有负祖宗,即便是登门亲眼将儿子瞧上一瞧,也是难得。

    后来又是听说,郡主允了郡马所请,将来诞下子嗣,少不得还是要将最出众的冠以楚姓。这一来,方才顺了那几位娘亲的意,熄了其敢怒不敢说的肝火。

    夫妻俩鸾凤和鸣,唱和有契,于王府内铺眉苫眼算得相敬如宾,于八音山搽灰抹土亦是不甘人后,俨然是礼法内的佳偶、强盗中的标杆。然则,此乃后话,在此一笔带过便了。

    五鹿浑听闻入赘一事,免不得同胥留留换个眼色,二人心下,暗暗同声:不过半月,这八大王已然栽在了九郡主掌上。明眼人早是瞧穿的事儿,着实算不得稀奇。

    “倒也不知,当年楚老将军立下那不得执剑出庄的规矩时,心下想的,可是少造杀业广积福德?”五鹿浑摇了摇眉,径自于膺内一喟,“真要如此,其为何非要同流太后、负君悖德?”

    古语有云:人间私语,天若闻雷。却不知此时五鹿浑一番腹议,漫天神佛听不听得?真若得闻,是得叹那三条人棍各一句“可怜如此,如此可怜”,还是唱“千句慈悲”,施“四种摄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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