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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小王爷还是轻担风月,免些困病;待得凶星退度,耳朵自然而然也就如常了。”

    五鹿老本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听得此言,立时将身子一偏,二郎腿一翘,若有似无瞥一眼胥留留,沉声应道:“一花百叶也好,一马一鞍也罢,总归是有缘千里相投,无缘对面不偶。目赤眼热,这般恶病,可不是甚凶星退度便可自愈的。话说回来,若论暗疾,容公子还是得先忧自身,莫念旁人。”

    此言一出,五鹿浑同容欢俱是一怔。

    五鹿浑直冲容欢飞个眼风,单掌虚虚一摆,面上颇显无措。踌躇一时,心下已然暗责五鹿老道:这混小子,如此说话,岂非让人误会我多口多舌?

    容欢见状,双眉一挑,怒气于腔内横走,直将心肝脾肺撞得生疼。折扇一收,隔空冲五鹿浑指点三番,面上青白之色,愈是明显。

    五鹿浑喉头一紧,生恐闻人战好奇心起,赤口白牙问些个不合时宜,这便立时侧目往胥留留,忙不迭换个话头,抬声速道:“师父信中,提及三事。其一,自是宣家兄弟行踪;其二,乃是告知金卫彻查四海帮大小营生无果;第三……第三便如胥姑娘所言,正是告知那黥面刺客隐情。”

    五鹿老不待五鹿浑言罢,已是抬掌一拍脑门,目华一亮,轻声自道:“姬宗主也遭了异教暗手?这么说……那老头儿…难道也有些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成?我就说呢,怎得薄山乱云阁命案一出,其就一马当先,立时前往。”一言方落,五鹿老已是起身,三步并两步,直往五鹿浑身侧一靠,俯身贴耳,却又未见低声,“兄长,现下咱们先往玲珑京,捉了姬老头儿,二话不说,先将他那一头白毛剃个干净,仔细瞧瞧其头……”

    不待五鹿老言罢,五鹿浑早是哭笑不得,抬掌往五鹿老后脑壳上一掴,啪的一声,又脆又响。

    “兄…兄长……”五鹿老疾往一边退个三步,两手往头壳上一捂,凄凄惨惨撇嘴道:“怎得又要打我?”

    五鹿浑唇角微抬,又再摇了摇眉,无甚好气道:“师父信中,尚将那黥面客颊上雕青誊绘一份,你且瞧瞧,可见有异?”

    五鹿老一听,两手轻颤,忙慌将那纸笺接了,打眼一扫,口唇咂摸着,低低自道:“这不…不正是那些个乌七八糟的鬼画符麽?”话音方落,其已是将那纸笺一抖,徐徐往胥留留目前一递。

    胥留留细瞧半刻,目珠一转,又再示意五鹿老将那纸笺转于容欢闻人战同瞧。

    候了盏茶功夫,胥留留方抿了抿唇,直面五鹿浑,柔声应道:“鹿大哥,若此图真乃玲珑京上黥面客所绘雕青,那便有些出奇。”

    “这雕青,可是同凤池师太、陈峙、雪见羞所纹大不相同。字体虽是如出一辙,形状却是无一相类。”

    五鹿浑闻声,已是展颜,然则须臾之间,又再逃目,莫敢同胥留留眼风相交。

    “胥姑娘所言正是。”五鹿浑边道,边探手往袖内,取了另一纸笺,柔声接应,“此图,在下亲绘于葡山。两相对照,便知虚实。”

    五鹿浑再将手札一递,以供传阅,后则两指轻摩下颌,踌躇缓道:“要么,则异教雕青,因人而异,面上头顶,各不相同;要么,则……”

    “则往玲珑京那黥面八人,并非异教指使。这一招,怕是同钦山伍金台所为如出一辙。”

    此言一出,余人皆是心惊。

    容欢两臂一抱,立时轻道:“自打钦山一案告结,三国之内,小帮小派已然甚少殴斗自戕之事。若是此回行刺姬宗主之辈并非异教中人,那这背后定计指使的,定是个不怕死的扎手人物。”

    五鹿浑沉吟片刻,仰面将两目一阖,自言自语道:“原想着,凶恶之徒,不惧神佛;然则,若是其知多行不义,明有恶人诛,幽蒙厉鬼责,其等自得收敛,知不当为,晓不可为。”

    五鹿浑沉沉一叹,随即反又吃吃一笑,悠悠再道:“我却忘了,怕是有人,正愁寻不得大欢喜宫,若可趁机令异教找上门去,其怎会无动于衷,白白错失此机?”

    胥留留虽不知五鹿浑心下所指何人,然则细思从头,隐隐已感,姬沙为异教暗刺之事一出,怕是某一位,正可得利;且放眼三国,又有何人,敢这般逆流而动,专捡了太岁头上动土?又有何人,可那般便宜,随手即寻得些个南来佛经古卷?

    胥留留前思后想,又再忆起先前为着水寒珠一事,鱼悟几要擒了自己要挟胥子思,种种种种,无不令胥留留惶惧心寒。

    “难不成,当真是不秃不毒,不毒不秃?”

    一言方落,胥留留同五鹿浑对视一面,俱是轻笑。

    约莫一个时辰后,诸人便自五鹿浑房内鱼贯而出。

    五鹿浑静坐桌边,支肘托腮,阖目假寐。

    待得盏茶功夫,方才叹口长气,眼目一开,却见胥留留仍是坐于原处,不言不动。

    五鹿浑见状一怔,立时暗道一声不妙,濡濡口唇,稳稳心神,正待顾左右而言他,却闻胥留留已然启口。

    “鹿大哥,留留心知,有些事儿,碍于留留脸面,你自难以启齿。”

    五鹿浑耳郭一红,心下更觉燥热,暗暗吞口浓唾,又再探掌摸了身前茶盏,也顾不得茶汤是凉是热,饮马一般,急急仰脖灌下肚去,后则拿掌背将唇角一揩,扶额不应。

    “鹿大哥,留留谢过好意。”胥留留强作个笑,柔声接道:“常言道,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偏巧留留便是个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强脾性……若然令我假作不知,留留实难……”

    五鹿浑愈听愈虚,心惊肉颤;一面感后颈冷风阵阵,一面又感四肢粘热腻痒,汗出如浆。

    “鹿大哥……此刻无人,留留便得直言……”

    五鹿浑两掌一攒,启唇深纳口气。至此,其忽而生了些视死如归的胆魄,虽也扼腕前计未成,徒然空耗了心思,然则事到临头,要来便来,反倒没了躲躲闪闪的念头。

    “既是如此,那便言来。”五鹿浑两腮一鼓,探手相请。

    胥留留见状,侧目便往一旁,两手一绞,两肩一耸,一字一顿正色道:“家父头上,确无雕青!”

    一言既出,五鹿浑身子立时一抖,内肘一软,当的一声,正将麻骨敲在桌沿。

    五鹿浑眉头一攒,咧唇一定,后则单手往肘上一抚,边揉边道:“胥姑娘……此言何意?”

    胥留留亦是一怔,身子已然朝前一仆,然挑眉轻询间,却又重回椅上,小心坐定,“我当鹿大哥已然知晓我话中深意,怎得……”

    五鹿浑眨眉两回,笑得实在心虚,“在下……确是知晓。胥大侠一事,疑窦丛生。我本也……”

    胥留留见五鹿浑支吾其言,这便微微摆了摆手,稍一凝神,强撑应道:“一日前,留留已然再往家父坟冢,支开仆从,亲探尸身……家父头皮之上,并无雕青,若是鹿大哥觉留留之言不甚可信,亦可遣个靠得住的劄工仵作,二验便是。”

    五鹿浑一时无措,急急摇眉应道:“胥姑娘此言,岂非羞煞在下?”

    胥留留目华虽黯,却仍扬眉浅笑,柔声自道:“鹿大哥所想,留留解意。家父向来疼惜留留,旁的不论,知女莫若父;其自晓得,纵涉千难,犯万险,于留留而言,亦是稀松寻常,不觉负累。万般苦楚,唯失父丧亲之痛,留留难堪。故其断不忍见留留心若死灰、以泪洗面……留留担保,父亲绝不会诈死擂台、玩笑性命。至于家父于擂台之上所言所行,推敲下来,自同异教难脱干系。”胥留留一顿,且笑且泪,纳口长气,哽咽再道:“家父同异教,非友即敌,自当是早有嫌隙;咸朋山庄同大欢喜宫,未曾合污,断不共流,故而于我这处,必得挺直脊梁,一路彻查寻访,扛个正气浩然的旌,求个邪不压正的果。”

    五鹿浑见胥留留潸然情状,不由暗自攒了手掌,欲要上前,挣扎多回,两腿却始终难听使唤。五鹿浑口唇一抿,将心一横,作个欲说还休的不忍神色,终是逃目喃喃道:“胥姑娘,多谢。”言罢,掩面一藏,抬声接道:“不如,在下这便去寻了容兄前来。未婚夫婿在侧为伴,软语一句,必得抵得过我等滔滔万言。”

    胥留留闻声,面上立时一僵,静默盏茶功夫,终将两目一阖,抬掌粗粗揩面,又再侧颊冲五鹿浑强笑道:“鹿大哥,多谢。”

    一言方落,胥留留立时起身,再也不瞧五鹿浑,飘然放脚,裙裾生风,眨眉便往屋外而去。

    五鹿浑目睑一紧,抬眉只得了个胥留留背影,粗瞧一眼,不由屏息,口唇咂摸两回,汗颜更甚,细细揣摩胥留留最后那句说话,神思已飞,心绪早乱。

    当日戌时,五鹿浑便已就寝,然则翻来覆去,脑内目前,眉头心头,俱是日间胥留留那番情态,初则凛然无畏,后则楚楚可怜,交替轮换,挥之不去。

    五鹿浑实在无法,只得随了它,身子起起卧卧,两目开开阖阖。辗转苦捱了两个更次,方才盹着,却又为一阵喧声惊扰。

    眼下,已至第二日丑时。

    宋楼回函,望眼欲穿,此时终是尘埃已定,顺顺当当入了容欢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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