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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年岁已久,耳濡目染,识得轻重。此时此刻,其怎会那般口松,妄议主子是非,乱嚼主子口舌?想是那小王爷自个儿亲瞧见祠堂之事,这便借题发挥,张皇其事,想要撮合你同胥家小姐;倒也不知,其中究竟有何好处可予了他去?”一言方落,容欢脖颈一扭,面上颇显倨傲,冷澹接道:“惜得胥小姐终归乃容某未过门的媳妇儿。尊人既不在堂,想其也当听从其兄安排,断不会自专方是。怕是此回,实难遂了小王爷心意;若然恰巧夺了鹿兄心头之好,也望鹿兄宽纳海量。”言罢,容欢心下顿觉舒畅,侧目四望,顾盼烨然。
五鹿浑闻声,颔首以应,将眉一挑,悠悠叹道:“容兄,此事全赖胞弟玩心太盛,日后在下定当严加管教,好生约束。只是,现下事已至此,照你所言,你要如何平了胥姑娘胸中意气,还了胥大侠清白名声?”
容欢见五鹿浑转了话头,一语中的,这便咂摸咂摸口唇,缓声喃喃,“前一事,倒是不难。只消逢其所喜,避其所讳,笑脸温言,知心软款。本公子虽有那个心病,然则,终归潇洒俊俏,貌赛潘安;时日一长,好教那硬铁化热汁,早晚令其倾倒!”
“少待,本公子便修书一封,送至祖母那处,且瞧瞧宋楼可有收了关于宣家弟兄甚消息。届时,祖母知我转意回心,自得前嫌不计,不会难为了我。而胥小姐正得丧亲守孝,服阕尚要三年,祖母亦不会立时迫我同胥小姐结缡圆房。这般想来,岂非两相裨益,皆大欢喜?”
此言方落,容欢初时窃喜,然不过片刻,反见寞落,啧啧两声,挠眉见怒,“至于第二件事儿,恐有些棘手。”
“鹿兄你且细想,今日胥大侠墓冢遭难,摆明是仇家所为。那处本是胥家祖坟所在,旁的坟冢皆是无恙,独独胥大侠为人开棺鞭尸……这般想想,倒不知那宣家兄弟是否真同胥大侠仇深似海,取命尚不足平忿,非得亲见胥大侠尸首为鸟兽糟践,方才心满意足。”
容欢边道,边将两脚往榻沿一踩,靴履也未除,径自支肘膝头,自言自语接道:“抑或,真如江湖传闻……胥大侠同那异教……有所瓜葛?这般睚眦亦报却断不株连之行径,倒跟胥大侠擂台所言一模一式……”
五鹿浑初时未置一辞,此刻听得容欢言及异教,这方皱皱眉头,轻声询道:“怎得不过几日,容兄便改了初衷,不再坚称胥大侠无过,反是认了胥大侠同那宣氏兄弟之间有些苟且?”
容欢闻言一怔,颊上飞红,徐徐叹口长气。
“那日山庄堂上,容某听了鹿兄一席说话,心下早有动摇;后又见江湖流言四起,起承转合,有眉有眼。在下琢磨着,若将咸朋山庄恶事同葡山勾连对照,更可推知此事同异教拖不得干系。”
“虽那柳掌门百般狡赖,然则事实俱在,明眼即见——葡山凤池师太四绝掌神技,当是得了大欢喜宫点拨传授。垂垂兄也曾言及,那宣家兄弟擂台功法,颇是精进,必也得过高人指点。”容欢将头颈一抬,缓了背上僵硬,再将两臂一抱,低声自道:“这般那般,太过巧合。如此细想,怎能令人不生疑窦?”
“只是,若那宣家兄弟一为功法,二为扬名,甘心作了大欢喜宫利兵,夺了胥大侠性命,这其中,又有些旁的事儿让我想不通透。”
“容兄可是疑着,异教行恶,多使自家教众,怎得此回,偏要寻了帮手,借了外力?”
容欢闻声,两掌一对,脆声一击。
“正是,正是。钦山不提,想那薄山、雪山、四海帮、昆仑派,哪桩凶案不是秘密行事?何曾这般冠冕堂皇,大张旗鼓?”
五鹿浑纳口长气,缓冲容欢摆了摆手,身子又再朝前一仆,大喇喇往桌上一摊,摇眉苦道:“错综纷繁,眼下怕是窥不破、瞧不穿……”
话音方落,二人竟是齐声一喟,愁烦乱心。
三更锣响时,五鹿浑方昏沉沉醒了神儿。揉眼四望,见房内火烛通明,细瞧片刻,这才查知已是回了自己卧房。
五鹿浑徐徐起身,探掌往榻沿一扶,心下全然记不得自己是何时自容欢那处出来,又是何时合衣盹了过去。正自思量,恰闻一阵悉悉索索之声,五鹿浑两掌一攒,尚未动作,挑眉再探,已见五鹿老笑嘻嘻立于目前。
“兄长,今日一计,果是成了。”
五鹿浑眉头一开,立时苦笑不迭,“哪里是计,不过相助容兄,添把柴火罢了。”
五鹿老双目炯炯,不见丝毫倦怠,自往榻边一坐,待近了五鹿浑,方连连眨眉,轻声笑道:“兄长可是早算准了容欢欲要自露身份?”
“其对胥姑娘,终归有心有义;山庄出此恶事,想其断难袖手,不会无动于衷。”
五鹿老冷哼一声,朝外飞个白眼,唇角浅抿,候了半刻,陡地往五鹿浑身前一凑,低低道:“我说兄长,那胥家小姐,究竟是哪里未能称你心意?”
五鹿浑见状,立时将手一抬,轻往五鹿老侧颊一戳,稍一使力,便将那俏脸顶出一臂开外,后则急将两眼一阖,不答不应。
五鹿老似是正在兴头,不依不饶,腆颜再道:“今日坟前,我可是得了兄长眉语暗示,这方将你所告祠堂一事,添油加酱传于容欢知晓。容欢那滑头,平日里嘴下不饶人,言谈行止,瞧着便是个小心眼的妒刻之辈。既能浇他冷水、瞧他笑话,我自乐见其成。”一言方落,五鹿老纳口长气,低眉轻道:“只可惜,如此如此,那般那般,真真要寒了胥家小姐芳心。若其知晓,前后不过兄长设计,先逼那醋罐子容欢表明身份,再以他这有名无实的未婚夫婿拘限胥小姐言行……啧啧,兄长倒是免了那些个投怀送抱、频赠秋波的麻烦事儿,叹只叹胥家小姐,痴心错付,好不可怜!”
言罢,五鹿老两腮一嘬,挠头自道:“兄长……你可是心有所属,故而拒不纳受胥小姐情谊?抑或,心如止水,欲要投入空门断子绝孙?”
五鹿浑听得此言,怎不火起,抬掌便往五鹿老头顶接连弹了三五爆栗。
“哪有你这般恶言诅詈自家长兄的?”
此言一落,兄弟二人对视一面,眨眉功夫,俱是侧了面颊,失声齐笑。
待得半刻,五鹿浑方再摇眉,两目一空,愁声自道:“却也不知,那棺内……”
“兄长可是觉得事多蹊跷,怕那胥子思头皮上,亦有些个难为人知的乌七八糟?真要如此,暗遣金卫过去查查便是。”
五鹿浑稍一沉吟,目华渐黯,思及胥留留,心内难定,只得浅咬下唇,无奈咨嗟,“莫提雕青,如今,我连那棺内躺的究竟何人,尚且存疑。”
五鹿老见状,也不细思,不过大喇喇伸个懒腰,口唇一撅,哼笑应道:“现下忖度太多,无甚益处。倒不若早些拿住那宣家二子,严刑问供。本王就不信,其能堪得住姬宗主各式刑罚,视死如归,拒不张口!”
五鹿浑闻言讪讪,徐将眼目一阖,愁眉未破,喃喃应道:“此时也只得冀望师父,求其能得些个宣家剑客行迹,抑或……盼那手眼通天的宋楼奶奶得了容兄手书,相助一臂。”
话音方落,五鹿浑目睫微颤不停,然其吐纳,渐匀渐缓,不消半盏茶,已然又再盹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