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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野庙。那客栈尸首上,总归有你的烟萝针;而我这胞弟,也的的确确险些命丧兄长剑下……”
姬沙不待五鹿老言罢,陡地一咳,后则回眸朝五鹿老稍一颔首,恭声冲五鹿浑奏道:“老夫,绝无瞒掩之心。只是,此事蹊跷,老夫多方探查,却仍不得虫迹,故而拖延至今,迟迟未奏,还请王爷赎罪。”
五鹿浑单掌一抬,软声应道:“师父莫要如此。那日情状,你且言来便是。”
姬沙稍一沉吟,目睑一低,径自缓道:“自薄山吊唁归来,老夫便茶饭不进,日思夜量,步步推演下来,深感昆仑派同四海帮二人嫌疑重大。”
五鹿浑轻哼一声,挑眉一瞧,正见五鹿老暗搓搓自姬沙身后探出半个脑袋:秋波两点真,春山八字分;面上情态,端的是翼翼小心,楚楚可人。
五鹿浑见状,心上阴霾转头无踪,摇眉一笑,对这胞弟也着实失了奈何。
姬沙一瞧,自是解意,已是侧颊冲五鹿老颔首两回,后则接道:“老夫命金卫乔装,兵分两路,一往昆仑派,一往四海帮,悄无声息同时制住雪见羞同陈峙二人。”
“后则……使个巧计,将两派弟子尽数差使出去。”姬沙声音稍轻,探手捻须,踌躇片刻,逃目接道:“金卫软硬皆施,苦口婆心;雪见羞陈峙二人,渐为我等言辞所动。一来二去,本已有望自其口中探得异教些微虫迹,孰料得……讯问之中,忽闻垂象琥珀卫身至。为着不露身份,无奈之下,金卫也只得暂退。”
五鹿浑思及姬沙手书密信,两手抱臂,心下自然会意:雪见羞同陈峙,俱是耽湎享乐、好逸逃苦,绝难谈得上甚高风真骨。遇着金卫打勘逼供,二人自是熬不得受不住,免不了要露些秘密,好免了皮肉辛苦。那日姬沙信中所言,怕也是虚虚实实,省了好些个木索笞棰之事。
“珀卫既至,想来鱼悟禅师勾连薄山前后,亦是想通了个中因果。”五鹿浑长纳口气,缓声自道,“雪掌门同陈帮主,可是为珀卫所害?”
姬沙面色一黯,愁声应道:“非也,非也。这其中,当真出奇。此行之前,我早告诫金卫,凡事小心,莫可露了身份。故而其闻珀卫之风,立时退走,远观动静。”
“候至入夜,四更时候,金卫见派内无声无息,心觉有异,思忖三番,冒险深入。那一时,方查珀卫无一生还,残尸遍处。而雪见羞同陈峙,便若老夫密信所报,一为斩头糜躯,一为长棍穿身,双双含恨,丧了性命!”
“难怪那二人宁受苦刑,初时也不吐露个中线索。现下看来,兄长当初所料不差,那二人,确知异教内情。”五鹿老轻嗤一声,心下计较道:若不口紧,一则身败名裂,再则性命堪忧。这帮子异教中人,行事实在狠辣老练。
五鹿浑听得此言,眉头不由一蹙,寻思良久,方一抿口唇,径自奇道:“金卫未尝瞧见一个可疑之人进出?”
姬沙老脸一热,轻声应道:“其等远观,实难有查。”
“昆仑派倒也罢了,”五鹿浑剑眉倒竖,薄怒斥道:“杀人者,暗入四海帮,先害珀卫,再屠陈峙,还是用那石磨将其身子碾成肉泥,这般阵仗,金卫尚且不查?”
“这……”姬沙闻声,惶恐起身,躬身告罪,“老夫训教不利,但求王爷责罚。”
五鹿老见状,这方弃了掌内三两果子,双掌对拍,轻声帮衬道:“兄长,恶徒夜间行凶,本就占了天时;金卫不熟位置,便又输了地利。且那异教行事,你我早已领教,怕是飞天遁地,不在话下。既已如此,你也莫怪了姬宗主去。”
姬沙一听,忙吞唾接应,“王爷,金卫想法设法,倒也自陈峙口内得了零星端绪。”
五鹿兄弟闻声,齐齐结眉,耳郭一抖,便听姬沙低声再道:“金卫略施小惩,那陈峙抵受不住,于昏厥之前,厉声吐露了一个字……”
“一个字?唯有一个字?你且说说,究竟何字?”五鹿老不耐,单掌往桌面轻拍个两回,急急催促道。
“钱……一个钱字。”
五鹿老轻咳一声,同五鹿浑对视一面;兄弟二人,俱是哑声失笑。
“姬宗主,这……也算得上线索?”
姬沙一吹长须,攒眉立应:“许是那陈峙身负货值营生,廿岁前为异教暗匿万金也未可知。异教重归,明里暗里皆需打点。若籍此线,必有所获。”
“本王倒想相助一臂。”五鹿老闻声,又再阴阳怪气,“然则,前后只问出一个字来,下步当往东西,姬宗主你倒是拿个主意?”
五鹿浑长吁口气,深感哭笑不得。“想他四海帮主,还真是衬得起‘钱眼子’这个诨号。”
稍顿,五鹿浑摇眉不住,细思一刻,方濡了濡唇,抬眉冷声,直冲姬沙令道:“暂先将四海帮同昆仑派之事压一压,现下,劳师父暗借异教之口,布濩江湖——先告诸派,钦山弟子伍金台,托大欢喜宫之名,履弑师灭祖之行,罪不容诛,已然授首;再警诸人,怀虎狼之心可矣,假本教之威不能!如有再犯,必灭满门,不留活口!”
姬沙得令,侧目扫一眼五鹿老。二人俱是心下一动,异口齐声。
“如此,岂非助长异教气焰?”
五鹿浑见身前二人撧耳挠腮之势,不由哼笑,缓声应道:“总好过中土江湖自相鱼肉,不思自奋。”
“既有人籍大欢喜宫之名害人,怎就不兴其被人籍大欢喜宫之名所害?”五鹿浑身子徐徐朝椅内一仰,阖目沉声,“若异教当真查知我等擅用其名,自行找上我等,反倒省了我四下查访之气力。”
五鹿老闻听此言,目珠一转,踌躇多时,终是难敌困惑,低声嘀咕道:“兄长……你怎知……陈峙同雪见羞之事,与栾栾有关?”
五鹿浑摇眉浅笑,半刻后,方启睑挑眉,柔柔应道:“你前脚回返玲珑京养病,我后脚便于葡山收了师父手书,密报雪陈二人丧祸。非是旁人,独独便是那日于流安茶楼所说的雪陈两人。时日上推算,不迟不早;人数上计量,不多不少。”
五鹿浑口唇稍开,深纳口气,定定瞧着五鹿老,轻声叹道:“事过凑巧必有异。”
此言一落,五鹿兄弟对视一面,膺内各怀心思,面上笑容,弥深弥艳。
一月后,钦山。
柳松烟携数名金卫重归派内。众弟子翘足引领,无不望风响应,欢天喜地,拥其为新任掌门。
柳松烟先出软语,告诸人过往已矣,断不深究,以此卸了诸人心防;后放豪言,称其必当同葡山乃至咸朋山庄通力互助,振兴钦山,效忠三经宗。
而那伍金台,本早为钦山弟子暴尸后山,随那兽禽啃食。后几经辗转,又为有心弟子寻回残尸,悬于山门,陈列示众,说是为着稍慰范一点亡灵,然则其之所欲,众人心通。
这日入夜,子时已过。
柳松烟枯坐榻上,直愣愣盯着身前一只铜盆。
静待半晌,柳松烟方缓自膺内掏出一张薄纸,浅扫一眼,立时就近火烛,引燃往盆内一丢。
“尘埃既定,胜负已分。”
柳松烟低眉,见那纸上所绘,非图非字,忆及那日趁伍金台洗浴之时,自己匆忙对临之窘态,柳松烟不由唇角微抬,两掌轻巧对拍几回,徐徐四顾,反觉冷落,笑声方起,却又径自抹泪揉眵,哑声哭嚎不住。
然则,此皆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