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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青殿内……

    众臣朝议,正商讨着刚空缺下来的工部尚书职位将由谁担任,彼此各抒己见,争论不休。可他们句句慷慨激昂的言论在天兴帝耳中全都汇成了一句话,那就是“嗡、嗡、嗡……”。

    好吵啊……天兴帝不由得闭上了眼,抬手捏了捏鼻山根,好缓解一下连续几日批阅奏本的疲劳。

    再睁眼,双眼依旧精光四射。

    “都给朕闭嘴!”天兴帝一声低喝。

    大臣们的议论声戛然而止,有些体虚的文官竟被震得颤抖了一下。

    “工部虽不比户部、兵部重要,但也是国之重部!”天兴帝瞥了某大臣一眼,又说道:“怎能说举荐个人就准其立即走马上任呢?!”

    那位大臣把腰弯得更低了,把笏板抬得更高了,恨不得把自己的身形都隐于笏板之内。他心道陛下该不会知道他举荐的那个人是他的外甥吧?!

    天兴帝看那大臣心虚的样子,冷哼一声,转向魏相国,说道:“魏爱卿,朕命你在五日之内择出五位候选人,五日后召其于殿前,朕要钦点!”

    位于前列的魏相国魏峥忙打躬作揖道:“臣遵旨。”

    天兴帝环顾四周,问道:“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众大臣们偷偷的左瞧瞧右瞅瞅,皆异口同声道:“臣等无异议!”

    天兴帝点头,冲郑公公递了个眼色。

    郑公公上前迈一步,甩了下拂尘,中气十足地喊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大臣们各归各位,立起笏板挺直站好,有的还抖了抖官袍,平整了衣褶,等待接下来的完美的拜揖谢幕!

    这时,“且慢,臣有事启奏!”一道高呼声飘荡在整个朝堂上空。

    左右两大阵的官员们齐刷刷地看向中间过道,本应空荡的过道上此刻突兀地站着一个人。

    是老郭!

    哎呀,是御史大夫!这次要弹劾谁啊!

    这倔老头,早上在政事阁内一声都没吭,敢情是要憋着在这里放大招啊!

    众臣们内心都有些惴惴不安,恨不得竖起一双比兔子还长的耳朵。

    只见那郭御史大夫一身正气,精神矍铄地举着笏板站在那。

    天兴帝知道郭通明这人向来清廉自律,又刚正不阿,所以才任命他为御史大夫。自然也很看重他的奏事。

    “准奏。”天兴帝说道。

    郭通明高声道:“臣要参狄国公狄亦方犯通敌叛国之罪!”

    通敌叛国!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啊!这种罪可不是轻易能提的,还用在了国公这种国之重臣身上!若真的坐实了这罪名,不仅仅是狄家遭殃,恐怕整个朝廷都要受到不小的震荡。

    朝堂立马炸开了锅,大臣们都不淡定了,看看狄亦方,又看看郭通明,再抬头看看皇帝,最后和自己要好的官员互看,意图看出点什么门道,可是看到对方和自己一样满是惊骇的双眼,便知道对方也一样什么都不知道,这事发生得真真是一点征兆都没有啊!

    有些大臣都忍不住出声询问身边人,甚至还有些人都开始了猜疑。

    一时间喧声四起,议论纷纷。

    天兴帝咳嗽了一声,郑公公见此喊道:“肃静,严禁喧哗!”

    大臣们讪讪闭嘴,唯独狄亦方依旧静静地站在原地,不言不语,岿然不动。

    天兴帝此时前倾着半身,用手杵着下巴,微眯着眼睛盯向狄亦方,嘴上却向郭通明问道:“郭爱卿,别以为给予你监察百官的权利,就可以随意弹劾人!”

    郭通明言道:“微臣明白,若没有真实凭据,微臣也不会如此启奏,为让陛下更能直观明白,微臣已将狄亦方的具体犯罪之情写于奏本上,请陛下过目。”说罢,从袖口里抽出奏本,跪地将奏本高举过顶。

    “呈上来!”天兴帝道。

    郑公公依言下了地平床,取回奏本再双手奉给天兴帝。

    天兴帝翻开本子粗略看了一遍,阖上双目,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九龙龙椅上的扶手,沉默不语。

    熟悉天兴帝的人都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沉寂!大臣们屏气凝神,心脏随着天兴帝指尖敲击的节奏而颤动。

    天兴帝忖度稍许,终于睁开眼睛,出乎意料的平静,他看向狄亦方,说道:“狄爱卿,这本上可把你的罪状写得清清楚楚,你任人唯亲,排除异己,结党营私,私扣军饷,通敌卖国。你可有话说?”

    狄亦方不疾不徐地拱手道:“回禀陛下,除了任人唯亲的罪名我认,其他的罪名我不认。”

    郭通明冲向狄亦方近前一步,双目炯炯地盯着着狄亦方,诘问道:“你为何不认?!你既已承认了你任人唯亲的罪名,为何不认其他的罪名?你这是在避重就轻!”

    狄亦方看向郭通明,反问道:“事实为据,有则有,无则无。为何承认任人唯亲,就要认其他的罪?”

    郭通明义正言辞道:“你的心腹是你母家的人!你派遣你心腹去私通投敌,将我军武器秘密贩卖给敌国,并且暗通我军情报。这是不是事实?!”

    “一派胡言!”狄亦方冷冷地看向郭通明,说道:“卑臣向来忠于朝廷,从十三岁起就追随陛下建功立业直到立国至今有二十二载,承蒙陛下恩宠,爵位已达国公位极人臣,已不存它想,卑臣有什么理由还去通敌卖国?!”

    “若不是你的命令,你的心腹哪里敢去做这样冒天下之大不韪之事!”郭通明很不相信狄亦方的表态。

    “郭大人可能误会了,卑臣任用母家的人不代表母家的人便是卑臣可以随意差遣的心腹!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卑臣母家的人也是陛下的臣子,卑臣哪里指挥得动!”

    天兴帝的手微微动了一下,但除了郑公公之外谁也没有注意到。

    “没想到作为武将的狄国公还竟能如此巧言善辩,但陛下英明睿智,岂是你能欺瞒糊弄之人!”郭通明转身向天兴帝拱手道:“陛下,臣恳请陛下彻查此事,好让这等贼人认罪伏诛!”

    狄亦方也向天兴帝拱手道:“陛下,臣知道此时如何辩解都无法让人信服!但臣坚信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臣也恳请陛下严查此事,还臣一个清白!”

    天兴帝来来回回看向郭通明和狄亦方分别几眼,说道:“此事关系甚大,需谨慎处置,既然狄爱卿坚称自己无辜,那么朕就命狄爱卿自己查办此事,一定要给朕,给朝廷一个满意的交代!”

    一直聆听着的大臣们皆面面相觑,圣上这话何意?!这么大的罪责怎可以自查?!这不是给予狄亦方自己销毁证据的机会吗?!敢发此令的古往今来也就天兴帝一人吧!

    这事岂可儿戏!郭通明急了,他直呼道:“陛下!万万不可啊!不可如此纵容他啊!”

    有些大臣们也跳了出来,异口同声道:“陛下三思啊!”

    天兴帝未有所动,说道:“朕明白众位爱卿的担心,不就担心他试图瞒天过海,私自销痕灭迹吗?!但诸位可知道狄爱卿乃是朕过命的兄弟,在战场上拼死救过朕两回性命,朕相信这样的人绝不是个不忠不义之人!凡事不可不教而诛,也许……狄爱卿只是一时受了小人的蒙蔽!”

    天兴帝把“蒙蔽”二字咬得很重,一些深谙君臣之道的大臣们脑筋活络了起来。

    天兴帝继续说道:“不过……你们的担心也不无道理,所以……”

    “谭爱卿、汪爱卿可在?”天兴帝的眼光在群臣中搜寻着。

    谭耽发和汪旋跨出一步,跪地,道:“臣在!”

    “你俩分别作为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调动你们全部的人手全力协助狄爱卿查办此事,务必要水落石出。否则唯你们是问!”

    最后一句话是重点!问责与权利是对等的,谭刑部尚书与汪大理寺卿立马明白这是要把狄亦方架空,真正主管此案的是他俩。

    他俩顿时感到无比的压力山大,皆硬着头皮道:“臣遵旨!”

    天兴帝又对郭通明道:“郭爱卿,此案是你揭发的,而且你又是御史大夫,所以朕命你监督此案,有权责过问此案全程!”

    郭通明跪地作揖道:“臣绝不辱圣命!”

    天兴帝转向狄亦方,和颜悦色道:“狄爱卿,虽然你是主审官,但你戎马军旅,没有办案的经验。而谭爱卿和汪爱卿却从事此行多年,颇有经验见地。有他们协助你,再加上郭爱卿的督促,朕放心!”

    狄亦方微眨了下眼皮,很快按着以往沉着内敛的性子拱手道:“圣上英明。”

    “除了狄爱卿留下,尔等退朝吧!”天兴帝站起来,大手一挥说道。

    众臣晕乎乎地下了朝堂。很多大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到底唱的是哪出啊?!明明狄国公犯了通敌之罪,圣上还这般维护他是为哪般啊?

    稍微聪明点的大臣也在心底嘀咕着,要是真保狄国公,又为何架空了他?!还派了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来查案,又派御史大夫来监督着,这摆明了不信任狄国公嘛!这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哇,是保他啊?还是弃他啊?

    有一些大臣穿过了政事阁就悄然地来到了百官之首魏相国身边,有一个与魏相国关系不错的大臣询问道:“魏大人,您说圣上到底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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