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脉络,一咬牙,朗声道:“我大汉自光武中兴至陛下已有一百四十四载,世家大族比光武时强了多少?臣尝闻跨州连郡者数不胜数,黎民百姓比光武穷困何止一二。数年来,天灾人祸接连不断,百姓流离失所者众多。敢问张常侍,那庶民活不下去了又如何?”
张让不敢答。
刘宏微微笑,想知道张让会说些什么,便道:“张卿,直言便是。”
张让低眉顺目,不得不站出来:“还请陛下恕老臣直言。”
“准”
“陛下深知百姓生活不易,每每受灾,朝堂士人争论不休,往往耽搁时辰,所救之粮食,又多被贪墨。加之世家每趁荒年兼并,百姓之苦,程侍郎所言,宫苑并非不知,而是世家买,庶民卖,陛下圣明天子,亦不能阻止此事。”
张让声音尖锐,落在程亮耳中,有如惊雷。
他难不成,能让庶民留下自己土地,像某些人自嘲般说自己吃土。
“程侍郎以为如何?”张让失了怒气,不无得意的说。
程亮咬着唇,思忖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如周瑜打黄盖,你情我愿,臣无话可说。”
张让冷笑补刀:“待三公九卿商讨完毕,庶民卖儿卖女也已完毕,便是粮食不贪墨,土地回的来?像侍郎所言,愿打愿挨倒是贴切。”
“那朝廷怎会没有半点办法?”他惊慌,数日观察得到了大抵只是表面,自己还是把这大时代想的太过简单。
有一种谋算并非阴谋,而是阳谋。
“汝可问士人,清流。陛下大可择一良臣可阻此事一地一时,又如何一世?”
他问了半晌,向皇帝述说了自己的雄心壮志,心比天高,可惜命比纸薄。便是一阉竖,他都反驳不了。
程亮早就豁出去了,来到这大殿,深夜直面皇帝,又是深宫之中,难免言官不快。
这个时代,他们的称谓是侍中和中常侍。
向来好管闲事。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不惶恐,又如何有这么多的问题将要出口。
“敢问张常侍家中人可曾买入良田?”
张让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硬着头皮说:“自然是有,古人云:富贵不归乡,有如锦衣夜行。老奴托陛下信任,得了权柄,有了赏赐,这宫苑中用不了,便交于族中子弟,帮衬一二。这是先母送老奴入宫时所言。”
程亮微讶,若张让胡言乱语,他正好一一揭穿。可那阉竖如实道来,又搬来亡母,他挑不出毛病,拱手又道:“张常侍如此,十位常侍如此,三公如此,九卿如此,我大汉文武百官,刺史太守,乃至于一县令。”
他缓了口气,抑扬顿挫:“土地兼并之风潮大势已成,再不压制,我大汉也压不住。这庶民或学着陈胜吴广之流,高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用锄头,用州郡兵的刀枪斧矛打破这城,打开潘多拉魔盒,释放出心中的贪欲,死亡之歌正式奏响。我等黄门侍郎唯有一死已谢陛下之恩,张常侍,您呢?”
张让摸不准“您”究竟何意,也不知周瑜黄盖,潘多拉魔盒是怎么,只见他说的十之八九却是事实,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语,喏喏道:“朝廷百官,世家大族怎容庶民作乱?君……”
“常侍大人可曾忘了陈胜吴广身后的六国贵戚?”
他掷地有声,在大殿久久回响,让刘宏惊异。
张让瞠目结舌,从未想过那些世家子敢大逆不道。
细细想来,却又不无道理。庶民吃不上饭,难免暴乱,便是在预想之中,身后的世家会如何推波助澜,他又惊又恐,惊得是太平道,恐的是高坐那人所谋。
深吸一口气,他沉声道:“世家子顾虑多多,无人敢做一。”
程亮微微笑,董卓的确不是世家子,是良家子。
他在西凉声望颇高,靠的便是不拘小节,豪迈。有勇有谋,做出头鸟并非他所愿,改朝换代更不可能。
一权臣,招致天下人反对,进而……
他抛开脑中思绪,道出重点:“常侍如何知道没人愿意先行品尝陛下子嗣的权利!”
张让考虑的无非是当今圣上,当今圣上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权臣掌握朝政,宦官,外戚,士人还未到中平年间的三足鼎立,却有了雏形,相互制衡。
他眯着眼,不曾想过陛下老去,不曾想那身后事,一朝天子一朝臣,只有陛下在,他的利益才能一成不变。
出乎刘宏意料,张让未曾呵斥,仿佛陷入迷茫中,半晌不曾言。
终于,他说:“陛下正直壮年,万万岁那是称赞,陛下当的起。可贼老天未必开恩……”
程亮惊愕张让说话的随意,惊讶刘宏的无动于衷。
“陛下百岁之后,年号若是光和,便是73年,老奴未必陪得了陛下,便是程侍郎,也未必如陛下长寿,子嗣,权臣……未必有、未必没有。”
程亮笑笑,“陛下自当万岁,可旦夕祸福谁人可知?陛下如今子嗣是否可当大任?”
刘宏不语,子嗣之事他重于何皇后所生的刘辨,而非幼子刘协。
他捧为外戚的河南尹喜欢自己侄儿,朝堂上下,却不一定。
“朕累了,阿父,请程侍郎暂居汝府。”
“诺”
程亮张让互相看看,跪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