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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听得似懂非懂,却见郑度微微而笑,料想是已明就里,不禁暗暗责怪自己。

    只听周藏墨对公孙朝吴说了声:“好!”便突然喝道:“来呀黑伯,今日我们便替公孙大夫教训教训他这个食其禄、窃其国的儿子!”

    黑伯应声,手中长鞭陡然暴起,便朝公孙朝吴劈头打将下来!

    公孙朝吴吃了一惊,遂拍桌借力而起,躲过一鞭。不料黑伯长鞭又到,力如铁链,又迅捷无比,只得一边接招一边喊道:“周前辈,晚辈何错?竟要扣上这食其禄、窃其国的罪名?”

    周藏墨却不说话,饮茶而已。黑伯将手中长鞭甩得啪啪山鸣,几次贴着众人脸颊而过,荆策、郑度、苍梧双怪都退步而避,周藏墨却是纹丝不动。

    荆策看了半日,却看不明白黑伯招式,只觉得他挥鞭自如,竟是像农人耕地时用鞭子打牛一般自然。只消片刻,公孙朝吴便连败数招,长鞭屡屡擦身而过,危险至极。

    堂下森森众徒,见公孙朝吴落于下风,便欲上前相助,却被苍梧双怪中那个瘦子双眼一瞪,登时便立住脚步。

    那胖子看着二人争斗,心性又起,搓手叫道:“我也来凑凑热闹!”觑了一个空,双足一蹬,便也与黑伯斗在一起。瘦子见状,便也跟去,登时场面大乱。如麻如线。荆策与郑度见黑伯落单,正欲上前相助,周藏墨却对他俩摆摆手,二人只好站在一边观战。

    荆策又看得片刻,不禁心下暗奇,只见那苍梧双怪不仅身形矫健,配合也是极为默契。那瘦子轻功极好,便围在黑伯身侧周行盘旋,胖子使一把青铜大刀,极有重量,练的也是硬功,贴身近博,招招狠辣,令人观之心惊。黑伯长鞭及远不及近,对他倒是格外小心。只是那胖子不仅是口中话多,脸上表情也是极为丰富,时而如幼童一般眉开眼笑,时而又似与人又深仇大恨般目眦欲裂。打得兴起,便如忘了招式一般将刀在头顶上胡乱抡一番,极是滑稽。相映之下,公孙朝吴倒是可有可无,只是黑伯总能用长鞭将他圈住,他便也无法逃脱。

    三人交斗约有三刻钟,只见黑伯突然长鞭递出,身形陡转,如影如风,片刻三人便被捆作一团。公孙朝吴衣服已被长鞭打得破破烂烂,脸上尚有鞭痕,狼狈不堪。瘦子双目突出,瞪着黑伯,满脸不服气。胖子则不停地扭动身体,口中叫道:“你这鞭子,声音太吵,换个地方,我们再比。”

    四人缠斗良久,黑伯却不曾有一鞭打到室内器物上。想那长鞭,在室内本是难以施展之物,在他手上,竟能如此。荆策不禁大感钦佩。

    只听公孙朝吴又道:“周前辈,不知晚辈何错,竟要遭一家仆如此鞭打?”

    周藏墨哼了一声,道:“黑伯乃是姜太公后人,若真论起门第,又岂是只能打你而已!”

    荆策与郑度对视一眼,双双大骇。少时,常巨田曾无数次跟他讲起姜太公子牙之事,隐逸七十余年,一朝出山,上安国家,下抚万民,后又育得一方百姓。每回他都听得激动万分,觉得人生天地间,那般奇才,如此功业,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想黑伯竟是姜太公后人,不禁多看了他两眼,转而又奇怪他怎会受有墨刑。

    黑伯却自是岿然不动,也不言语。周藏墨冲他点点头,他便手臂一扬,那长鞭瞬间便又回到他手里,当真是闪电一般,迅捷无比。

    公孙朝吴已不再言语,连苍梧双怪此时也是垂头丧气,再无半分刚才的昂昂斗志。

    周藏墨对公孙朝吴道:“你走吧,我也是受人所托,所以帮不上你的忙了。”

    公孙朝吴一扬手,堂下一卒便交给他一个传竹筒。他便施礼又道:“朝吴来时,家父叮嘱于我,若是前辈有为难之处,便将此书简奉上!”

    周藏墨盯着那传竹筒看了半晌,皱皱眉头,有些哭笑不得道:“你父亲这哪是为难于我,分明便是将朝局之事,嫁祸与整个江湖了。”显然是已知书简上所写。又陡然变色,脸上如寒霜凝冰一般,道:“烦请公子回去告诉上大夫,自今以后,周藏墨与你公孙家,再无半分瓜葛!若再来,休怪我不招待!”拿了传竹筒,交给黑伯道:“烧了它。”黑伯点点头,便转身往后院走去。荆策与郑度面面相觑,皆是一脸茫然。

    荆策顺着黑伯背影望去,只见他进入院中后,脚步顿时便与刚才不同,看上去明明是一条直道,他却偏要时而往左几步,时而又往右几步。他方才记起刚才自己与周藏墨一道出来时,似乎也是如此,只是他刚才尚气息不匀,只是跟着周藏墨走,又不加留心,所以没有注意到罢了。目光一转,又发现这客室后墙,原来竟是八扇门所组成,只是现在只开了中间一扇,如果不加注意,便很容易认为另外那七扇是墙壁。

    他心中如有所悟,只是一时也闹不明白。

    公孙朝吴向周藏墨施了一礼,似乎长舒了一口气一般。便带领众人走出门去。苍梧双怪也跟了出去。那胖子却突然转身对郑度叫道:“你小子,武功不错,改天我们再比,我一定打到你服气为止。”

    郑度却对他抱拳道:“前辈保重,后会有期!”形态极是有礼。

    那瘦子却突然回头对荆策道:“小将军,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吴国再见!”

    荆策吃了一惊,正欲说话,苍梧双怪却先行不见了踪影。

    他父亲荆懦是齐国大将,他自幼长在军营之中,那些兵士们便称呼他“小将军”,父亲惨死宫院高墙时,他被师叔晏赤子救走,藏匿在晏赤子家中足足三月,之后周藏墨入齐将他带走,交与金乌城。那时他早已记事,晏赤子与周藏墨虽然不说,但是齐国纷纷众口,加之他长大后行走江湖,虽仍旧不知父亲到底如何惨死,杀父仇人具体是谁,但总是知道一些人一些事。那瘦子突然开口如此说话,不知可也是父亲手下士兵?与父亲之死可是又有什么关系?

    荆策愣得半晌,郑度喊他,他也没听见一般。周藏墨便走近他身畔道:“策儿,这个仇我们迟早要报,我也在等这个机会。”周藏墨与荆懦早年相识,引为至交,荆懦之死,若不是因为晏赤子身在齐国,家族牵连太多,依他的性子,早就闹得天翻地覆了。荆策并不明白他一番思虑,只是每每想起父亲之仇,便痛彻于心。

    半晌,荆策方才平静下来。稍一思量,对周藏墨道:“师伯,迟则生变,我还是先到华容县告知司马大人,让他来吧。”

    周藏墨点点头:“也好,自己的事儿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吧!”转而又问:“你可能支撑得了?”

    荆策道:“不妨事,我一边赶路,一边调息休养便是。”

    周藏墨便不再勉强,荆策背起那把大剑便走。却忽地心中一动,又不敢与周藏墨明说。正自踌躇。只见那日驱鸟的少女自门外冉冉而来,只是作男装打扮,翩翩公子,明艳如天边云霞。同行的还有子晰,俩人一边走一边说着什么,看上去倒是极为投缘。

    荆策此时,眼中便不见子晰,只呆呆地看着少女,一动不动。郑度推他一把,他方才似醒似悟,抬脚往前走去。

    少女转眼看见他,也愣了一下。而后见他盯着自己半晌不放,不禁微微红了脸,掩口一笑,如花如火,荆策只觉得头顶霹雷一般,又似痛饮酒醉,瞬间不知身在何处,不防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这才回过神来。抬头见子晰伸手点点他,嘲笑不已。他也自觉惭愧,遂低头抱了一拳,走出们去。

    待擦肩而过,少女回头见他步伐猎猎,如一阵大风刮过一般。便观望了片刻,又轻轻一笑。

    接下来的事情却并不难办。荆策行至华荣城,告知司马营子晰已在鄂城,司马营便一路逶迤,往鄂城而去。他却在云梦大泽盘桓。那儿本是云、梦二泽,云泽在长江之北,梦泽在长江之南,后来淤积为陆地,遂并称云梦泽。河道纵横,九曲回肠,湖泊众多,星罗棋布,若是待得夏季,便是波澜壮阔,云蒸霞蔚,此时却别有一番隽永的滋味。云梦泽早已被划入王室狩猎区,若是平民百姓闯入被抓,轻则墨刑,重则处死,但仍旧拦不住江湖侠客。此时又正是“云梦之会”,神庙广场与林间空地上,男男女女春潮决堤般的狂歌劲舞,又或行酒稽留,又或文博投壶,嬉戏不止,男女杂处,无有禁止,待暮色降临,便分散开来,或湖边,或草地,或林间,或溪畔,眉目传情,言语挑逗,意醉情迷之时,甚至于解衣宽裳。荆策年正当时,看到此处,不禁热血上涌,便策马离去。

    他在楚地事已了结,虽有苍梧双怪一语,这些年他却听到类似的极多,所以并未特别放在心上。本可沿路北上,回到金乌城中。

    踌躇再三,却终是心下不舍,一勒马,便又往鄂城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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