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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荒见惯了世人垂死挣扎的模样。但某个瞬间,他意识到自己终究还在他那无法抗拒的死亡面前缴械投降。
要不是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肋骨并不在这片残骸之中,夜荒也不知道那时候的自己究竟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觊觎着风烛的灵魂,渴求着他的血肉,而如果风烛当真不再存于这片宇宙……
夜荒闭了闭眼压下心底那恶心过头的不安与躁动,然后眼神阴沉地看向了面前这艘通体暗红的飞艇。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他的确感觉到自己的肋骨朝着东南方向移动过。
第十宇宙向来禁止智慧生物进行空间跳跃。假设风烛真的拥有能够跨越空间的特殊称号,这种非常规的称号一定存在着严苛的限制。
至于是什么限制……这种称号的限制无非就是和移动距离、冷却时间这些因素有关罢了。
而东南方除了东域的某些星球外,最显眼的便是他眼前这艘从属于重泉的私人飞艇。
神明之间的暗潮汹涌并未波及到东王宫内部。
三分钟前东王宫的内部氛围甚至比雷霆星外还要压抑几分。
某个被东霆撂倒在走廊一角的探子一边咳着血一边破罐破摔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东霆,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啊!”
“抓到了我们又有什么用呢?你最想要的人不还是死了?”
之前东霆和风烛的对话他们这群人听得清清楚楚。飞艇爆炸的那一瞬间,这位暴君看向屏幕的眼神是任何人都不会错认的爱恨欲望。
东霆没有理会地上吠叫的疯狗。
他靠着走廊上冰冷而坚硬的墙壁,神色平静地注视着屏幕上那爆炸之后显得愈发沉寂的宇宙星空。
他知道风烛或许没死。
他甚至知道风烛大概早已看穿了他假死的举动,就连之前他在他寝殿里说的那些话都只是不能当真的逢场作戏。
但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
感情这玩意儿的可悲之处不就在这里吗?
它任性、骄纵,又全然无视理智的指挥,向来只知道无所顾忌地肆意妄为。
东霆静静回想着他出征前发生的一幕幕。
他意识到风烛大抵是看穿了他对王座的厌倦,所以才会一次次说出那些戳人心扉的话来。
——那个小崽子厌恶被人当靶子,所以他就睚眦必报地想将他锁在他所厌恶的王座上。
如果是旁人这么做,东霆只会无所谓地嗤笑一声。
但风烛却偏偏精准地抓住了他的软肋。
风烛很清楚他讨厌欠别人的,所以这个小崽子明知道今日一切的动乱都与他这位第四骑士无关,却仍旧头也不回地飞离雷霆星,甚至以假死的方式反嘲着他昔日的所作所为。
自始至终,风烛连一个给予报酬的机会都没给他。
东霆原本想好的放权之事、原本想为他铺下的那些道路还没开始便已被他自己给统统堵死。
他用这种爆炸似的落幕让他牢牢记着——他欠他的。
东霆讨厌的事太多太多了。
他讨厌麻烦,也讨厌被人逼迫被人威胁。他甚至厌倦人类,厌弃异兽,厌恶神明。
他其实什么都不喜欢,却偏偏看上了风烛。
他知道这是种既愚蠢又不合时宜的感情,却终究还是泥足深陷地明知故犯。
以至于就连风烛之前那近乎幼稚的肆意报复,也坚固地仿佛锁链一样将他锁在了所谓的王座之上,使得他甚至想就这么一步步去成为他所憧憬着的王。
因为除此之外,他似乎便与他再无联系。
想到这里,东霆缓缓点燃了手里的烟。
只是这一次,他看着那明灭不定的火光,想起的不是北域不是束缚,而是那摇摇曳曳的烛火,和烛火下繁华旖旎的倾世风暴。
以前风烛说的某些话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回荡在了他的脑子里。
——“但我一想到我的存在象征您免于了那种被祭祀的厄运,我忽然就觉得这二十年来的迁怒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哈。什么叫你的存在免于了我的被祭祀的厄运?
哪怕风暴星真的用贫民祭祀,他被选为祭品的概率也微小到不值一提的程度。
反倒是现在,他却因为风烛这么一句近乎瞎扯的话和那几滴冷得透骨的眼泪,就这么无从抵抗地成了他本人的祭品。
——“祝您此行一路顺遂,得偿所愿。”
又一次口是心非。
一路顺遂?得偿所愿?这简直是今年他听过的最可笑的讽刺。
就因为风烛这一句祝词,他忽然明白了何为满路崎岖、求而不得。
出征之前,东霆曾将风烛看作一把利剑。
如今就像他出征前想的那样,风烛的确无坚不摧地斩断了诸神的暗线。
然而自此以后,他却日日夜夜高悬于王者的头顶,让他无法触摸,也无法挥落。
纵使东霆向来看不惯神明,这一刻他却终是对当初站在交界线上的死神感同身受。
爱这种东西,可怕到任谁都在劫难逃。
风烛是死神的告死鸟,却也是他无法触碰的悬顶之剑。
那一瞬间,东霆忽然想起来他最后和风烛说的是什么了。
他对那个小崽子说的是:“风烛,回来。”
是了。只要风烛回来,哪怕是他曾经嗤之以鼻的庇护所理想乡,他也会试着去做。
只要那个小崽子活着回来。
念此,东霆强忍着愈演愈烈的头疼和逐渐模糊的意识,然后嗤笑着掐灭了指间那气味过于辛涩的香烟。
烟草熄灭的刹那,雷霆星外风烛的称号面板上缓缓浮现出了一个崭新的S级特殊称号。
而称号名称那一栏里显示的字迹为:【东王的悬顶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