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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葑是被费珍打电话叫回去的。
他爸出事了。
自打被罗葑怼哭之后，婶婶刘芳可算是出名啦！她老头儿子大雪天晒腚, 和大庭广众骂人不成反被怼哭的事儿, 几乎成了十里八乡茶余饭后的笑谈, 以至于刘芳不管走到哪儿，都有人在背后戳着脊梁骨指指点点。
刘芳气得睡不着觉, 天天搁家门口骂街，说他们姓罗的没一个好东西！
罗向上也不是什么善茬，被她骂烦了, “啪”地给了她一个大嘴巴子：“你个死老婆子, 窝里横算什么本事？你有种骂街，有种去罗大头家骂啊！”
刘芳被打懵了。
她捂着脸愣了两秒，抬脚就去踹罗向上的命根子：“老娘本来就没种！你个有种的不照样被人抬大街上晒腚？哎哟喂，丢死个人喽！把老娘的脸都丢光了！”
两口子在家里打了一架，刘芳力气小，根本没占到便宜，胳膊也青了, 脸也被抓破了，头发也被薅掉了不少。
家里家里被打，外头外头挨欺负。
年都没过好。
冤有头债有主, 都怨那个姓罗的小王八蛋！
但姓罗的小王八蛋怼起人来简直要命, 还特心狠手辣，她实在招惹不起, 费珍那婆娘虽然是个纸老虎, 但人家是初中背业, 牙尖嘴利，骂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要出气，还得找罗大头那个孬种。
她跟街里瞅了大半月，好容易瞅到罗葑和费珍前后脚都出门了，这才大摇大摆地上前砸门。
“咚咚咚！”
“谁啊？”
罗团结开了门，瞅见弟妹，下意识就想关门。
刘芳硬挤了进去：“大哥，是我呀。”
她进屋之后屁股往沙发上一墩，抓起果盘里的瓜子糖果，就大把大把往自个儿兜里塞，一边塞还一边嗑，瓜子皮横飞：“我说大哥啊，你瞧瞧你，连老婆孩子都管不住，成天让他们在外头张牙舞爪地瞎闹腾……你一大老爷们儿，让女人和娃娃骑在头上，丢不丢人、败不败兴？”
罗团结怂惯了，低头蹲在们廊底下抽烟，一声不吭。
刘芳见他不吭声，得意了，口沫横飞地骂了半小时，终于心满意足，走之前还顺走了茶几上的两只苹果。
“小心着些吧，他大伯，”刘芳说，“费珍那个风骚娘们儿恁能折腾，成天价在外头抛头露面的，指不定哪天就去搞破鞋，让你头顶绿油油的喽。”
罗团结突然抬起头来：“你别瞎说，她不是那种人！”
“我看你就是被那狐猸子迷了心窍！狐猸子哪有不招人的？说不准现在就有相好的了，就你还被蒙在鼓里……长点儿心吧，他大伯。”
罗团结把烟袋一摔，腾地站起来：“老子说她不是那种人，她就不是那种人！你不要瞎说！”
“哟，你还厉害上了！”罗团结孬种了半辈子，刘芳压根不怕他，把腰一叉，“我就说了，怎么地？费珍那个骚老娘们儿，就是一破鞋！我呸！”
罗团结急了：“刘芳那个骚老娘们儿，就是一破鞋！我呸！”
“艹你妈壁！”
“艹你妈壁！”
……
罗团结嘴笨不会想词儿，刘芳骂什么，他就依样画葫芦骂回刘芳身上，宛如一部人肉脏话复读机。
刘芳气得眼睛都红了。
她没想到在罗孬种身上都讨不了好去，气得浑身发抖，狠狠一推。
罗团结一时不备，被老娘们推得后退两步，后腰不偏不倚磕在门框上，瞬间就疼得冷汗都下来了。
费珍上街买了趟油盐酱醋，回来就看见死妯娌在她家耀武扬威，罗大头捂着后腰一脸痛苦的模样。
她操起擀面杖就把刘芳打跑了，很铁不成钢地瞪了罗团结一眼：“个老怂逼！怂死算了！还不赶紧滚起来！”
但老怂逼滚不起来了。
最后是费珍硬把他从地上拖起来，扶进屋里头去的。
罗葑接到他妈电话回来的时候，罗团结正躺在炕上，捂着后腰哎哟哎哟叫唤。
“怎么弄的，摔着了？”刚电话上说得急，费珍根本就没说清，只说他爸腰扭了。
“还不是你婶子，跑家里来找茬儿，”费珍想起来就生气，“往常你爸都怂得跟孙子似的，今儿也不知道吃了枪药还是咋地，脸红脖子粗地和那疯老娘们对骂，被那泼妇推了个骨碌子……摔的。”
“谁让她骂我媳妇儿！”罗团结腰疼得不行，想笑笑不成，龇牙咧嘴的，“老子皮糙肉厚的，不怕骂，可我受不了他骂你。”
费珍：“……”
她突然不作声了，拎了热水壶出去烧水，罗葑瞥了一眼，发现他妈眼圈都红了。
“爸，”罗葑瞅他爸满头的冷汗，不禁有点儿担心，“要不咱去医院看看吧？”
“去什么医院？”罗团结摆摆手，“老腰疼了，躺两天就好，不妨事。”
不妨事也不能由着人欺负了去！
罗葑抿了抿唇，脸色冷得怕人：“妈，我去趟婶儿家。”
罗团结：“你个小兔崽子，不许去！”
“个老怂逼，闭嘴！”费珍转向罗葑，叮嘱他，“你小心着些。现在你……不比寻常，知道吗？”
“知道，放心吧妈。”
罗葑一通电话就把上回发誓为他赴汤蹈火、落地成盒那九个小伙子叫上了，连同张大壮一起，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罗向上家。
罗向上是个败家玩意儿，自个儿没本事盖房，还住在他爹盖的老房子里，三间砖房，早就破破烂烂，墙头都豁了半个，他们门都不用敲，直接登堂入室。
刘芳和罗向上俩人在家。
罗向上看到罗葑就来气：“你个小王八羔子，到我家来干嘛？”
罗葑笑眯眯道：“叔叔，我来做客呀。”
他说着一挥手：“大伙儿随便坐，该吃吃、该喝喝，别客气。我叔叔人特别好，你们把这儿当自己家就成。”
罗向上：“……你们这是强闯民宅！”
“叔叔说的哪里话，”罗葑笑得见牙不见眼，态度别提有多好了，“我这是带朋友来叔叔家做客呀，咱们两家关系这么近，血浓于水的亲戚，勤走动走动不是很正常的吗？刚婶婶不还去我们家做客呢吗？怎么，婶婶能来我家，我来不得婶婶家吗？”
“你……你就不怕我报警吗？”
“你报啊，”罗葑摸出手机来，开始玩消消乐，“我还真想知道，亲戚朋友之间串串门，到底算不算犯法呀？
“报警啊，你不是说要报警吗？
“我正闲得无聊呢。
“叔叔怎么还不报警？”
罗向上：“……你管得着吗？”
“也对，”罗葑看了眼时间，快中午了，他掏出两百块钱，递给张大壮，“大壮，去镇上饭店打包点儿吃的来，我请大家在我叔叔家吃午饭。”
香喷喷的盒饭，小伙子们吃得狼吞虎咽，叔叔婶婶只能在一边儿干看着。
吃了午饭，又吃晚饭，吃了晚饭，又吃夜宵。
吃完夜宵总算肯走了，第二天又踩着早饭的点儿来“做客”。
一连做了七天客。
还没到农忙时候，大家都很闲，虽然罗葑小气了不少，一天就给一百块，但不用干活还有饭吃，小伙子们也都很乐意。
他们不吵不闹，每天塞着睡眠耳塞在罗向上家玩手机，一边玩儿一边开功放单曲循环《死了都要爱》、《月亮之上》、《最炫民族风》、《倍儿爽》、《卡路里》……魔性洗脑曲，一天一首、绝不重复。
白天循环、晚上幻听，就连睡梦里都是洗脑的旋律，尤其是那句——燃烧我的卡路里！
每每让他们垂死梦中惊坐起！
不到十天，罗向上一家三口就疯了。
罗伟白天上班看大门，晚上觉也睡不好，但他不敢和罗葑叫嚣，只能天天埋怨完他妈埋怨他爸。
罗向上也受不了了：“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我都给你还不成吗！”
“礼尚往来嘛，婶婶来我们家做客，我们当然要‘回礼’啦，”罗葑笑眯眯的，看起来特别好说话，“亲戚都是越走越亲的呀，你们要是不来我家走动了，那当然就慢慢疏远了……叔叔，你说呢？”
罗向上把刘芳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一家三口赌咒发誓绝对不再上门。
罗葑这才点了点头，一挥手：“兄弟们，走吧。”
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笑眯眯道：“叔叔婶婶，我这人特别重亲情，如果你们再来我家走动，我一个情不自禁，说不定就带着朋友们来叔叔家常住啦！”
罗向上一家三口齐齐摇头。
这小侄子表面上看起来又白又嫩又好欺负，谁知道里头住着个大魔鬼！
大魔鬼解决了叔叔婶婶这个大麻烦，才发现盖大棚那会儿种的那拨白菜、萝卜、西红柿和茄子成熟啦！
罗葑和王大强一起把菜收了，又拿着手机拍了几张照片，打算等晚上有空上传淘宝店。
年后的第一批蔬菜就要上架啦！
干完活，俩人拎着一大兜子菜，去镇上父母家吃晌午饭，顺便把收拾叔叔婶婶的事儿和费珍絮叨下。
罗葑一边走一边想，也不知道他爹的腰好点儿没？
……
罗团结的腰根本就没好，现在不止腰疼，还添了个腿脚麻痹的毛病，连走路都一瘸一拐的。
罗葑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突然想起……上辈子他爸也一直有老腰疼的毛病，他不止一次劝他上医院看看，罗团结死活不听，后来罗葑为了祝白眼狼出了柜，罗团结拿大扫帚将他赶出门去，单方面和他断绝了父子关系。
再后来，他连腿脚也不好了，才六十多岁，出门就得拄拐，逢人就说被小兔崽子给气的。
……那当然不可能是被他气的。
罗葑和王大强到的时候，费珍已经做好了午饭。
吃完饭，罗葑说：“爸，咱去医院看看吧。”
“小毛病，去什么医院？瞎费钱！”
“就拍个片，检查一下，花不了多少钱。”
“不去不去！老子的身体老子清楚，都多少年的老腰疼了，就前几天磕了一下，过两天就好了。”
活了两辈子，罗团结这老头有多固执，他再清楚不过。
罗葑也不跟他废话：“妈，我想带我爸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您说行吗？”
费珍也很心疼老怂逼，看了他一眼：“……行吧。”
罗葑直接一个电话拨出去，把落地成盒那几位兄弟全都叫过来，又借了辆皮卡，不由分说把罗团结抬上车。
“小兔崽子，你想对你老子做什么？”罗团结破口大骂，从屋里一直骂到街上，引来了不少街坊邻居围观。
于是不骂了。
“我前两天扭了腰，”罗团结哈哈笑了两声，“一点儿小毛病，我儿子非要带我去医院瞧瞧……这不是乱花钱吗？”
大家纷纷比着大拇指称赞他儿子孝顺。
罗团结爬满皱纹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异常骄傲的模样。
罗葑鼻子突然有点儿酸。
原来他爸从来就不是抵触上医院，而是怕花钱，怕给他添麻烦。
皮卡开到县医院，一检查，才发现罗团结腰椎附近长了个瘤子。
瘤子不大，是不是良性的还需要进一步化验，但罗团结腰疼和下肢麻痹的毛病，就是因为这个瘤子压迫到了腰椎神经，就算瘤子是良性的，耽搁久了，瘤子长大了，病人也有瘫痪的风险。
罗葑从小到大都和他这个怂成一团窝里横的爸爸不很亲，但听到这个消息还是禁不住脑子嗡地一声，眼前一阵发白，等觉察到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王大强难得柔情，伸手抱了抱他：“别担心。会没事的。”
他联系了在L市的老同学，火速把罗团结转到省三院，两天后化验结果出来。
良性的。
谢天谢地。
但因为瘤子靠近腰椎神经，手术的风险仍然很大。
罗葑花钱托关系请了骨外科专家亲自主刀，万幸，手术很成功，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费珍在手术室门前哭得声泪俱下。
他从来没见他妈这么哭过。
罗葑鼻子也有点儿酸，伸手抱住费珍：“妈，没事了，啊？”
“嗯，”费珍哽咽着笑了，“老怂逼没事了。腰上长一瘤子还硬撑……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十天后，罗团结出院回家。
他爸的腰虽然没事了，但眼下也经不起折腾了，再说大棚那边也需要个看门的，罗葑就寻思着养买两条狗养养。
“不行！”王大强戳着他的鼻子骂道，“罗烽火，你到底有没有一点儿怀孕的自觉？成天在外面瞎跑我也就不说你了，胎位稳了，多跑跑是好事儿……你还想养狗？
“你怎么不上天呢？
“你知不知道狗身上有多少细菌，多少弓形虫？你知不知道弓形虫有可能导致胎儿畸形？”
罗葑：“……”
他确实不知道。
他也是第一次怀孕啊。
最后他在集市上买了四对小鹅，父母家一对儿、村里一对儿、大棚两对儿。
鹅这东西三四个月就能长大，虽然没狗咬人的本事，但凶起来无与伦比，专拧人脸，追起人来连飞带跑，颇有种全世界唯我独尊的沙雕气质。
罗葑很喜欢。
但……又没钱了。
给父亲看病花掉了罗葑手里的最后十几万块钱，不止九百万巨债分文未还，还欠下了经纪人和队友两百多万的外债。
回家两个月，他不但没赚到钱，还变得更穷了。
……怎一个惨字了得！
晚上，罗葑窝在客厅的小羊绒地摊上，单手托着下巴，一连叹了三四五六口气。
他发现他还是把赚钱这回事儿想得太简单了。
淘宝店耽搁了这些天，虽然菜搁在后院小世界里，并没有坏，但昨天也才刚刚抽出空上架，除了那个买辣椒的回头客一口气买了两百多块钱的菜之外，根本就没有顾客。
就算他搞了付邮试吃的活动，眼下也只有零星十几个顾客付了邮资。
这些人百分之八十都成为他们店的回头客，这一点罗葑很自信。
过上七八个月，又或者一两年，他的淘宝店肯定能养起来。
但他等不了那么久了。
他爸妈年纪都不小了，万一有个什么头疼脑热，他手里得有钱。
而且……
罗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心里又甜又软。
现在宝宝已经快五个月了，再过四个多月就要出生了，到时候要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他就算委屈了自己，也不能委屈宝宝啊。
而且这世界上还不知道有多少宝宝，被各种毒奶粉、劣质保健品，以及被农药、化肥污染的蔬菜、水果侵蚀健康。
如果能把纯天然有机蔬菜推广出去，也不算是一件坏事吧。
“哥，”罗葑咬了咬下唇，抬起头来，一双水灵灵的桃花眼直视着王大强，“我想用大号卖菜。”
王大强：“……”
他头一回没直接反对。
微博上虽然依旧风平浪静，但八组兔区早就吵翻了天，光“罗烽火卖白菜”一项就盖起了几千层高楼，引发了无数吃瓜群众的群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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