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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红,收了钱,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张戈看着他,便想到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

    一口好牙,几乎是分辨穷富的标志,只有家中富裕的人,才有余钱用盐给孩子刷牙,至于世家子弟,大多是用漱口茶,各自有流传下来的配方,早晚含在嘴里漱口,一段时间后,牙齿细白,隐隐有香气。

    青姑也给张戈喝过赵家的漱口茶,只是后来见张戈不用牙齿也生的好,便将这个钱改为给他买书。

    这一生,何其幸运,有这么多关心他,爱护他的人。

    船摇晃晃的开动,一时间,只有水波划开的声音。他们出楼的早,晚间的灯笼也没挂起,湖心中,只有零散几艘船来去碧波之中,行过一条街道,驶入湖道,便渐渐热闹起来。

    湖道周围有叫卖的,乘着小船靠近来,吆喝道:“这位老爷,可要来些热汤,我家还有上好的热酒哩。”“公子,公子,可要些干果蜜饯?船上干坐着也是无趣,不如尝尝奴家的果子吧。”

    船夫行到这里便减缓了速度,悄悄瞧船里的动静,见赵衡蒲一行无意买东西,便加快速度划过了这一段湖道。他们与吆喝的都认识,每每有坐船的人,便驶过去,只是若客人不想买,也不敢停留太久,上京贵人极多,若不小心惹恼了一个,丢了性命是小,祸乱家中才是苦闷。

    岸边还有花楼,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在楼上,缩着脖子媚笑,大冷的天,穿的却轻薄,看着叫人心怜。

    过了人多的湖道,张戈便将斗篷的帽子揭开。一边赏雪,一边和师父唠嗑,没说一会儿,忽然有一艘船靠近过来,交错分离时候,船上传来一声带着迟疑的惊呼。

    “赵兄?”

    赵衡蒲探出头,向那艘船看去,惊喜道:“冯老弟!”

    “赵兄,适才我以为眼花呢,果然是你!我们多久没见了!”

    “快十二年了。”赵衡蒲叹道,转身对船夫道:“船家,慢些划,且让我跟我这老兄弟说说话。”

    “赵兄是一个人?”对面船的人看不见另一边的张戈,不由说道:“若是一个人,何不来我船上,我俩也好说说话。”

    “我带着徒儿赏雪呢,不过也不要紧,我来你船上。”赵衡蒲的大嗓门响亮。

    “牛儿,师父过去一趟,一会儿过了这条街,会到刚刚为师给你指的那家书店,你便在萃文轩等为师便是,不要乱逛。”

    “是,师父。”张戈也不愿打搅赵衡蒲故友重逢。

    两船相靠,赵衡蒲便过去了。船夫在赵衡蒲离开后,问张戈道:“公子,还接着去碧云峰么?”

    碧云峰?

    张戈摇摇头,道:“去萃文轩吧。”

    一阵狂烈的冷风呼啸而过,将萃文轩三个字吹的七零八落,船夫在船头搓了搓手。

    翠温轩?这公子怎么在他师父走后,便要去寻花问柳了?还是那么个隐蔽之地,若不是他家在这里做生意久了,还不一定知道。

    世风日下啊。

    船夫摇摇头,一撑杆向前划去。

    “好嘞。”

    张戈一边赏雪,一边靠在船壁上打瞌睡,天气冷,叫人容易犯困,招呼船夫一声到了叫他,张戈便摇摇晃晃的眯起了眼睛。

    心里倒也惦记着不得睡着,提着防备的心。张戈便一路昏沉着,直到天色黯淡下来,他还模模糊糊的嘀咕了一句。

    “挺远啊……”

    ……

    “砊……”船靠岸抵在石头上的响动惊醒了张戈,船夫的声音也传来过来。

    “公子?公子,到了。”

    到了?

    张戈揉揉头,将斗篷盖好,出了船舱。刚想走,船夫拦住他道:“公子,您还没给钱呢。”

    “额?我师父不是给了吗?”

    “可您到这边的费用已经超过了……”

    “超了?超了多少?”

    船夫有些不好意思道:“十个铜板。钱虽然少,但小的是做小本生意。”

    “应该的,应该的……辛苦你了。”张戈拿出荷包数出十个铜板给船夫,船夫接过钱,便离开了小码头。张戈转头一看……

    ???

    这里是哪里?面前的小山峰在暗沉的天色中,愈发黑暗,码头在山脚处,此时只有一家快收摊的茶铺子。

    这里怎么看也不像是赵衡蒲指给他看的,皇城中的那家萃文轩吧?!张戈迅速意识到来错地方了,回身一看,船已经飞快行驶了老远。

    张戈鼓足中气喊道:“船家!船家!!错了!”

    “船家!船家!!”

    船夫听见声音回头,见张戈喊着什么,忍不住摸了摸口袋,钱没错啊,莫不是跟他告别?对着他这样的船夫都要来士人那份依依惜别么?

    船夫皱了皱脸,现在的读书人他是越来越搞不明白了,前个还看见冬日里掀开衣服,在雪中作诗的。到底是客人,下次赏雪说不得是回头客,他便一手推桨,一手挥舞道:

    “公子,有缘再会!下次还来坐我家的船啊!”

    船越行越远。

    船夫没听清张戈说什么,张戈也没听见船夫说什么,唯有冬风在山间呼呼的吹着。趁着茶铺还没收摊,张戈赶紧跑过去问道:“店家,请问此处是哪里?”

    那茶铺老板是个中年男人,扫了一眼张戈的衣着道:“上山,过了亭子就是。”

    “过了亭子?”张戈不解。

    “你不是要去翠温轩?”

    翠温轩?

    “敢问店家所说的翠温轩,可是上京最大的那家书院?”张戈已经隐约明白过来了。

    “书院?那是萃文轩,公子你不是去妓院吗?”中年男人纳罕的看他一眼,“你不去妓院,你到这里来做甚,此处甚是僻静,每日只有酉时(下午5点到7点),才有船家来去。”

    “不是吧?!此刻没有船家能让在下回去了吗?”

    “没有吧……这会都过戌时了。”中年男人收拾好了,扛着东西进屋,张戈一把拦住,行了个礼,温声道:“店家,不知道在下能否在您家借宿一晚?必有厚酬。”

    “啊?”中年男人有些防备的看着他,赶他道,“不行,不行!我家只有我和我婆娘,可容不得外人。公子你既然有钱,便去妓院里住一夜便是。”

    赶完人,中年男人赶紧进屋,哐当落锁。

    张戈阻拦不及,想敲门再说说吧,走到茶摊门口,被门缝里中年男人那双眼睛生生吓了回来。

    “公子,你还是走吧!走吧!”店家在屋内道。

    “我走,我走。”张戈哭笑不得,扶额哀叹,“唉……唉,这叫什么事啊!”

    他虽然对古代的妓院十分好奇,但这样被“逼着”去妓院,倒是头一遭。要不别乱走了,等师父发现来寻他?

    张戈这样想,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嘶……”他打了个哆嗦,这天,真是冷的要人命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到夜晚,气温降的越快。张戈估摸着赵衡蒲的性子,悲伤的想自家师父聊天聊到忘记他也是有可能的,还是乘着天没全黑,跟着山道的火光,去寻妓院吧。

    像是生怕人不知道怎么走一般,小山峰上的山道蜿蜒而上,路边都石墩,石墩上放着被灯笼罩着的蜡烛。

    张戈跟着火光走,渐渐便进到一个石洞中。进入石洞后,走了半截路,便有人声,见他走来,一个护卫模样的人向张戈行了一礼。

    “公子请跟我来。”

    “啊?嗯嗯。”张戈环顾周围,实在对古人的娱乐方式大开眼见,这妓院竟然开在山中,顺着石洞向上走,便路过一层走廊,廊下是悬崖峭壁,叫人不得不佩服这妓院主人竟然将妓院开在了这种地方。

    待走到最上层,豁然开朗。

    “哎呀~公子~”

    张戈的眼睛还没适应面前的光亮,一个红衣美人就扑到了他怀里,撒娇道:“公子怎么才来呀,公子冷不冷,奴家给公子暖暖~”边说着,手就伸到了张戈的斗篷帽子上。

    张戈连忙按住。

    “等等!别动!”张戈有些害羞,谁能告诉他,进妓院该怎么做?他慌乱的按住女子的手,低下头道:“劳烦给在下找个房间。”说完,手迅速掏出钱袋,取了几锭银子给红衣女子。

    “在下就带了这么多钱……带在下去等值的房间即可。”

    红衣美人头一回见人这样来妓院的,何况是来她们翠温轩。接过钱袋颠了颠,也就够最下等的□□一晚上,当下无趣的放开手,给了老鸨一个眼色。老鸨便也懒得搭理的穷货,叫了旁边的低等□□带这人去房间。

    张戈刚一进屋,翠温轩外面就来个大客。老鸨见到从石洞出来的公子,便迅速换了副脸色,殷勤的迎过去。

    “尹公子!您可好久没来了~我们家香香可想死您了。”

    “找个僻静的房间。”肖灿漫不经心道,“陶女可在,让她一会儿进来唱个曲。”

    “那香香……”老鸨迟疑着问,在一旁侍卫的眼神下禁了声,“是,是。”

    张戈一进屋,关好门,转头就见跟着他进来的□□已经脱了大半衣服,当下便红了脸,连连道:“姑娘!姑娘,你先穿上。”

    “公子……您的钱可不够玩花样的。”芍药提醒他。

    张戈摆手道:“不不,在下不玩花样,其实在下想一个人在屋子里呆一会儿。”他努力保持镇定,“姑娘不必如此。”

    芍药双手环抱,向着张戈前进一步,将面前的公子连连后退,不禁笑道:“公子莫非第一次来,也不必害羞。”说完,她便来扯张戈的斗篷,她扯得又快又利落,张戈避之不及,竟就被芍药拉了下来。

    场面寂静了一秒。

    “公子……你……”芍药痴痴的看着面前的少年。

    张戈在这样灼热的目光下偏了偏头,尴尬道:“姑娘,可否让在下独自待着……姑娘?姑娘?”

    “好……”芍药看着他,“你说什么都好。”

    “公子累不累,奴家给公子捶捶肩吧?”

    “……多谢,不了。”

    “公子渴不渴,这里有上好的佳酿。”

    “……不不。”

    “公子?公子~~公子~~”

    “……”

    既然说了好,姑娘你咋还不出去。

    张戈手足无措。房间有个小小的阳台,张戈借口太热,搬了凳子坐过去。在芍药跟着过来时,将腿伸直把仅有的空间占了,小声道:“姑娘,你还是别过来了,挤……”

    “唉……”

    芍药停住脚步,心酸道:“奴家不过是想亲近公子,公子好生无情啊。”

    张戈不看她,也不说话,态度坚决的看着窗外,芍药巴巴的等了一会儿,掩面出去了。这时张戈才迅速起身,将房门关好,呼出一口气。想着睡觉还早,而且在妓院实在不敢睡,左右是找个温暖的地方容身不至于冻死,他便打定主意,今晚熬夜。

    翠温轩的窗户面向峭壁,这般看雪之处也是别致,虽然是最下等的房间,但也是相对而言,一应东西还是俱全的。张戈四处找了找,没个打发时间的,这屋子里,除了床,就是屏风后那浴桶了。

    回到窗台那凳子上一坐,却有意外发现。在一个软垫下发现盖着的一副围棋。

    “总算是有打发时间的东西了。”张戈将围棋搬出来,软垫垫在地上盘膝而坐,棋盘也放在地上,捂好斗篷,自己跟自己下棋。

    雪已经下的极小了,落在衣服上皆不成形,零星缀在张戈鬓角。他也不在意,凉凉的倒叫他清醒。

    头顶不知哪里传来的琴声,其音非俗,恰似云外鸣鹤,张戈听得入神,手中捏着棋子许久没放下,直到一曲笔,头顶传来开窗的声音,又听得“啊呀!”一声,一个玉铃铛从上头滚落,直直坠下,摔在了张戈斗篷上。

    “你呀!好不小心,掉哪里去了。”“怎么办,定是滚落悬崖了……”头顶的声音愈发明显,像是有人站在上边讲话一般。

    “尹公子……”

    肖灿低笑两声,隔着窗,闲闲向下一看。

    张戈拿起玉铃铛,扶着栏杆,吃力的向上看去,他道:“谁的铃铛掉了……”

    肖灿眸色一凝。

    “牛儿?”

    张戈仰着头,倒不像肖灿的位置能看的那样清晰,只是见一个公子看着他这边,便大声道:“这位兄台,可是你的铃铛掉了?”

    “太好了,幸亏没掉下去。”侍女对着陶女笑道,陶女点点头,清秀的脸颊边,珠钗映的人清秀,她看向肖灿,却见这位尹公子微微用力向下望去,挺直的脊背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不由道:

    “您看什么看的这样入神?”又转头吩咐侍女,“阿敏,快去捡着铃铛的那个公子那将东西拿回来。”

    “不必。”

    陶女转头看向肖灿,只听见那迷离的声音微微卷起,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兴味道:“我亲自去。”

    (本文由山西省的简称“晋”与松花“江”两字合一的网站独家首发,请勿转载,尊重他人劳动成果。嗯(⊙v⊙)!跟盗版杠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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