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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晓夏没有再说话,喂阿嬷喝完药后,她绕着屋子转了两圈,很满意阿嬷养病的环境。
这儿是管事嬷嬷的寝房,据说管事在广储司那间寝房更大更宽敞,这间便一直空置着。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喻晓夏将窗棂略微阖上些,回首时,漫目的光束打在她身上。
望着异常安静的她,阿嬷和晴衣一时忘了出声。
喻晓夏笑了笑,将果盘递与晴衣,阿嬷忽然道:“无颜,你可是要走了。”
晴衣抱着果盘整个人都僵住了,“去哪?”
喻晓夏摸了摸晴衣的头,走向床榻,朝阿嬷道:“对不起,阿嬷。”
“你这孩子,说什么对不起,你有你的去处,阿嬷早就说过。”
魏阿嬷轻拍她的手,表示理解。
魏阿嬷面颊深陷,身体还十分虚弱,话一说多,便显得气力不足。
喻晓夏望着阿嬷和蔼的神情,自觉已控制如常的情绪,瞬间崩溃,哭道:
“都是我不好,让阿嬷遭此大罪,阿嬷对不起,我宁愿他惩罚的是我……”
她终是将事情,理了个清楚。
是她不自量力,身为皇帝的暗卫,却听从太后的懿旨,擅自插手皇帝私事。
是她愚不可及,皇帝不止警告过一次,她却不当回事,朝皇帝最宠爱的妃子下了药酒。
此是其一,其二便是那件佩帷吧。
皇帝不慎将佩帷落在她那儿,她身为皇帝的属下,理当为皇帝藏好,再找时机交与他。
可她不仅没有保护好皇帝与夏妃的定情物,反倒令如烟拿住呈于太后,生出了长春宫那场闹剧,还险些令夏妃误会皇帝。
这样的疏忽,单单罚到浣衣局怎够?
若是夏妃要她喻晓夏的命,皇帝博美人一笑,亲手杀了自己的暗卫,也不是没可能。
皇帝与夏妃解释,哄美人开心,定费了颇多功夫吧。
恼怒下,都不愿多费心思布局,愚蠢的她便真入了套。
“什么惩罚?”魏阿嬷似被她吓着了。
喻晓夏哭得不可遏止,许多话都哽在喉咙,委屈、自责、恼怒、后怕都不能倾吐。
皇帝委实不动声色,心底的账算得门清,积攒到一定时候,下手便毫不手软。
当真是冷情冷心,她宁愿皇帝直接责罚她,也不愿累及阿嬷!
晴衣嚼着葡萄,眼眶也湿了,
“无颜为了阿嬷你,今日可是当面骂了皇上,可勇敢可感动我了……”
喻晓夏忙对着晴衣摇头,望了望门外。
晴衣瞥见杨总管站在院中,立马瘪嘴嘟囔了一声。
“无颜,你是否误会了什么?”魏阿嬷却微皱了皱眉,迟疑道:“你说的那个人……”
喻晓夏抹着泪,断然否决道:“不会。”
误会?
呵,赐颗枣麻痹你,再扼住你喉咙,欣赏你卑微求生、痛苦挣扎的神情。
让你低到尘埃,随他肆意践踏。
这不是皇帝素来的作风么。
七当时劝诫她时,她竟不以为意。
此时才知晓,他本就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只是清俊无为的外表,多多少少迷惑了世人吧。
她那时也只以为,他顶多冷漠无情了些,并不如何险恶。
这次栽了跟头,险些付出阿嬷性命,她才明白,明枪暗箭都不可怕,兵不刃血、杀人无形才最是可怖。
喻晓夏闭眼做了决定,站起身走到门边,轻声道:
“我要调往别处了,往后可能不大方便过来,你们要好好照顾自己,尤其是阿嬷,仔细身体,按时吃药……”
魏阿嬷点了点头,担忧地望着她,面色犹豫不定。
晴衣脑子一团浆糊,惊愕地站起身跟了两步,眼里包着泪,委屈地张着嘴,犹如被抛弃的狗儿。
喻晓夏心中委实难过,这次皇帝念及她天影的身份,只是出手教训,没有真正不救阿嬷。
虽然钟大哥说天影难得,但少一个天影,对皇帝应也算不得什么。
若还有下次,皇帝没了耐心,会将她果决处死吧,说不定还会连累阿嬷与晴衣。
是时候了,她得去复职了,回到天影的身份。
喻晓夏狠下心,蓦然转身,快步出了浣衣局。
从此仟宫里,再没有一个叫无颜的宫女。
回甘泉所前,她做了两件事。
其一,便是二话不说,毁断了院中那棵巨大樟树。
杨总管、管事嬷嬷、监事太监、浣衣局众人面面相觑。
她总算对阿嬷往后的日子,稍稍放了点心。
其二,便是飞往宣徽院,甩掉了杨喜来。
她找到席御医,将从皇帝那诓的一百两银子,留下给阿嬷治疗抓药。
这里发现了件令她震惊不已的事情。
阿嬷昨夜竟是中了毒!
席御医说再迟些,毒侵入五脏,他也无力回天。
席御医手中碾磨的珍贵药材,当下便被她掀了个底朝天。
阿嬷好端端的,怎会中毒?
浣衣局从未发生中毒事件,阿嬷只有每日喝的药,是她在宣徽院拿的。
她怒而揪住御医的衣领,欲将他扔出去。
席御医气得吹胡子瞪眼,“雷公藤性寒且烈,一中便可查知,又极度伤身,老夫这里可容不得如此劣药!”
她不禁冷笑,“宫廷药物,可俱经你们宣徽院之手!”
“这老夫便不知了。”席御医皱眉思索,“虽然皇上下令不用追究,但老夫以为,雷公藤……”
喻晓夏的手忽然松开,不再理会席御医气恼地训斥,转身离开了宣徽院。
烈日灼烧,她却浑身泛起冰寒。
喻晓夏感到很是疲惫,回甘泉所后,她将面皮摘下,倒头大睡。
这一晚,她睡得极度不安稳。
她又开始做噩梦了。
这次是陷入泼天业火中,周遭尽是燃着鬼火的眼睛,眼中有眼,千万双将她包围。
她从梦魇中惊醒,沉重着喘着气,室内弥漫的檀香镇神宜人。
她侧了侧身,望进一方浩瀚星幕的眸子里。